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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羅，原名叫羅天佑，和我不同，他家世代都是軍人，只不過到了他這一代運氣不佳，連續兩次考軍校都落榜，最後只能在遠創號上當個和我一樣的大頭兵。
當然，文化課不好並不代表他沒本事，相反，老羅的軍事素養在我熟悉的這群人中絕對是拔尖的，而且為人正派，遇事又有主見。遠創號上不乏很多抱團取暖的小團體，而屬於我和帕斯科的團體，領導者正是老羅。
這也是帕斯科自首前讓我找老羅的原因。
現在，留著幹練短髮，一臉嚴肅的老羅正坐在我對面，陷入沉思。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老羅，和我這種喜怒形於色的人不同，老羅自始至終只是靜靜的坐著，甚至得知帕斯科有可能被判無期的時候也只是皺了皺眉頭。
我雖然有點不滿意老羅對於帕斯科的犧牲連個最起碼的態度都沒有，但是一想到帕斯科臨走前的交待，還是耐著性子坐在對面等著老羅的答覆。
終於，老羅抬起了頭，“這件事情你先不要聲張，我會想辦法處理。”
我非常激動的站了起來，“這麼說，你是有辦法了？”
老羅點了點頭，“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是還得再推敲一下，所以，抱歉，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理解理解！”我當然知道老羅不願意把想法告訴我的原因，我這個人平日裡大大咧咧，而且只是以技術見長，論膽略差了老羅一大截，老羅很顯然是擔心我無意中把事情透露出去。
只是這個時候的我還沒有意識到，老羅嘴裡說的辦法，和我以為的辦法，完全是南轅北轍。
見完了老羅，日子又恢復了平靜，雖然軍法處把我們這些同帕斯科相熟的人挨個點名問話，但是由於沒有證據，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老羅都表現的與往常無異，吃飯、睡覺、打牌，唯一的區別就是，老羅每次見到我的時候眼神中總是閃爍著一些異樣的光芒，讓我誤以為他正在思考對策。
所以好幾次我都差點按捺不住想要問問老羅事情的進展，可又擔心我的催促會影響老羅的決策，話到嘴邊又強行忍住。
畢竟總參謀部對於帕斯科所謂的監禁也只是限制他不能離開自已的起居艙，就目前看來，帕斯科的日子並沒有難過多少，我還等的起。
不過老羅還算靠譜，大致在我告訴他真相兩個月後，事情迎來了轉機。
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午，我的通訊終端收到了一條陌生人發來的短訊，邀請我參加在K2區活動中心舉辦的古象棋大賽，並委派我擔任評委。
我放下移動通訊終端，滿臉的問號，這麼多年來我從沒收到過類似的邀請，就算大家舉辦什麼小活動也只是提前口頭通知。
我隱隱約約猜到這應該是老羅策劃的一項活動，卻又不敢找他確認，只好耐住性子等著約定的時間。
當遠創號的天氣模擬系統顯示已經到了傍晚的時候，我溜出了起居艙，小心翼翼的走在熟悉的走廊裡。然而，沒走多遠，通訊終端又收到一條訊息：活動位置變動，大家在K1區汙水處理站集合。
我心裡咯噔一下，幾乎可以確定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發生，畢竟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把下棋的地點選在汙水處理站這種汙穢又缺失監控的地方。
快到K1區汙水處理站的時候，我居然遭到了臨時關卡的攔截，而且守卡的全都是生面孔，這些人確認了我的短訊才會放行。
這些異常的情況讓我完全確認老羅肯定會有大動作，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等到我趕到處理站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些人我認識，但更多的人我都從未見過，甚至我在人群中發現了好幾個低階軍官，沒想到老羅利用兩個多月的時間居然發動了這麼多人。
老羅看到我來了，拉著我穿過人群，讓我站在了最前面，然後對著人群高聲說道：“老帕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在被捕前專門去見了老楊，現在請老楊把老帕探聽到的事情再複述一遍。”
我被這個場面搞了個措手不及，我原本以為他會悄悄的聯絡我們熟悉的人想辦法去救帕斯科，沒想到一下子居然聚集了這麼多人，更沒想到一上來就是要我將真相公之於眾。
看著面前黑壓壓的人群，我向老羅投去了詢問的目光，意思是真的要把那些事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嗎？
老羅對著我點了點頭，又在我耳邊低語道：“他們其實都知道了，只不過你是當事人，這是我們第一次聚在一起共商大事，所以該有的程式還得有。”
好吧……事到如今，我還能怎麼辦呢，核燃料、饕餮、人類疆域的盡頭……我只得把當時我和帕斯科的對話又挑重點複述一遍。
雖然老羅已經提前給大家做了鋪墊，但是事情的真相切切實實的從當事人嘴裡講出來，帶給這些人的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感受。
所以還沒等我講完，整個汙水處理站已經吵翻了天。
我突然想起來帕斯科曾對我說過一句話：“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製造混亂”。
然而，看著下面聽眾們的表情，我知道我已經徹底點燃了他們的熊熊怒火。
他們臉上的表情或冷漠、或嘲諷、或焦慮，但最多的還是憤怒。我突然開始懷疑，當初去找老羅是否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同胞們，遠創號上除了上層的軍官，包括我們在內絕大多數人都出生在賽瑞星。當初政府告訴我們，星際共和國侵佔我們的疆域，掠奪我們的商船和人口，壓縮我們的生存空間，為了兒孫後代有好日子過，我們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征程。可是我們在茫茫宇宙裡浪費了三十年的大好青春，換來的是什麼？”老羅如同一個演說家，看到大家的情緒已經被我所講述的“真相”調動了起來，立刻接過我的話開始演講。
“換來的是政府的欺騙！我們賽瑞星水系發達，光靠水力發電就能滿足全星的使用，我們拼著命搶來的核燃料最後便宜了誰？還不是那些無恥的官僚，這些人為了一已私慾把大傢伙騙上前線，大夥說，我們能答應嗎？”老羅高聲問道。
“不，絕對不答應！” 有人回應道。
“政府憑什麼忽悠著我們去送死？要去他們自已去！”有人高呼。
“不管了，我要回家，說不定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親人！”有人開始表達自已的訴求。
“對！這場戰爭關我們這些邊疆星球的人屁事！”又有人附和。
……
老羅的話像是有某種魔力，只用了三言兩語，就把大家的情緒徹底煽動了起來。
不過想想也是，在一所像監獄一樣的飛船裡被關了三十年，非但見不到親人，時不時還要擔心自已哪天就變成了和那些血腥的戰場實況裡一樣的炮灰，大多數人的心理壓力已經大到了臨界值。
到了現在，唯一支撐大家往前走的信念也在一瞬間也崩塌了，現在只要有人稍稍點把火，立刻就會變成燎原之勢。
“大家回去各自準備，後天還是在這裡集合，大家一鼓作氣拿下遠創號的指揮權，然後我們調頭回家！” 老羅的這句話像一顆火種，點燃了聽眾們心中的火焰。
“回家！回家！回家……”吶喊聲響徹整個汙水處理站。
我臉色蒼白的站在一邊，看著已經陷入狂熱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我的預期，我從沒想到事態居然會如此失控。
“老羅，你想過嗎？如果局勢失控，可能會讓全艦陷入危險，甚至可能葬送所有人的生命！”我急切地提醒老羅，聲音中充滿了焦慮。
老羅瞥了我一眼，彷彿在嘲笑我的懦弱，“老楊，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到時候你只管遮蔽監控掩護我們，事情成功了，你是大功臣，萬一失敗了，也沒人知道是你做的手腳，不管怎麼樣你都穩賺不賠！再說，你難道不想救老帕嗎？”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誘惑。
我愣住了，沒想到老羅會如此看待我們的友情，“你誤會我了，我是擔心……”我還試圖做最後的挽回。
老羅打斷了我的話，語氣中已經帶上了威脅，“你也看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咱們是多年的好友，到時候可別掉鏈子！”他一直盯著我，目光銳利如鷹。
我瞥了一眼旁邊的那幾名軍官，他們冷酷的眼神讓我感到一陣寒意。我識趣地把剩下的話嚥了下去。
這一刻的老羅，讓我感到無比的陌生，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完全不把我們多年的交情當回事，更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的發動暴亂。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事情不但已經偏離了我所設想的軌道，更完全脫離了我的掌控。我只能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的發展，心中充滿了無奈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