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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除了偶爾去健身房踩一踩橢圓機，剩餘的時間我一直保持著吃了睡，睡了吃的“良好”習慣，只是讓我納悶的是，這幾天一直沒見到帕斯科的蹤影。
這傢伙，怕不是憂思成疾了吧。
午飯後的我躺在床上想了想，還是決定聯絡一下帕斯科，問問他的近況。
通訊終端裡響起了“嘟嘟”的提示音，這表示對方已經接通，可直到一分鐘後提示音中斷，帕斯科也沒有接聽。
我不死心，又聯絡了一次，結果還是未接聽。
“老帕該不是真的攤上事了吧？”我小聲嘀咕著，從床上爬起來，考慮要不要去找找帕斯科。
他的起居艙離我相當遠，一來一回，今天的午睡就要泡湯了。
正猶豫間，我扔在床上的通訊終端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頭像。
這個時候誰會聯絡我？我納悶不已，不過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聽筒裡立刻傳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帕斯科。
“哈，老帕，你什麼時候換了頭像，我還以為……”我還是像往常一樣隨意的打著招呼。
“現在不要說話，我說，你聽！”和往常不一樣，帕斯科沒有任何寒暄，而是直接以命令式的口吻打斷了我的話，聽起來他似乎很著急。
“呃……好！”雖然納悶他今天為什麼表現的如此怪異，但我還是遵從了他的要求。
“我正在透過特殊加密通道和你通訊，軍法處的人正在找我，現在你得幫我黑進遠創號的監控系統裡，把K3、K4、K5三個區的監控錄影全部改成定格畫面，好掩護我逃脫！”帕斯科以極快的語速說道。
“啊！？你這到底犯了什麼事？”帕斯科的話讓我震驚不已，這才幾天的工夫，他怎麼就變成通緝犯了？
“別問那麼多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像上次我們幾個人去偷白酒時那樣，臨時把監控遮蔽掉，剩下的等我見到你再說！”帕斯科顯的很焦躁，聽的出來他那裡的情況真的很緊急。
“這次你一定要幫我，這麼多年我們一直被矇在鼓裡……還有，萬一我被抓了，我保證不會出賣你！”末了，帕斯科怕我有顧慮，又急忙保證道。
“那好吧……你稍等一下，別結束通話。”猶豫了一下，我決定還是按照帕斯科說的做。
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需要逃避軍法處的追查，但這麼多年的交情擺在這，我還是選擇相信他的為人和判斷力。
我在入伍之前一直從事的是電子資訊相關的工作，之前我們幾個好友夜裡被肚子裡的饞蟲勾引著去倉庫裡偷酒的時候就是我黑了監控系統，後來軍法處的人調查了好久也沒找到是誰做的案。
再後來有傳言整個遠創號的內部監控系統都做了升級，但據我瞭解，遠創號當初的設計理念並不先進，很多子系統的架構都因為戰爭的原因匆忙上馬，並沒有多大的改造潛力。
也就是說，所謂的監控系統升級只是軍法處放出風來嚇唬人的，實際上有可能並沒有升級。
基於這一認知，我立刻行動起來，開始尋找遠創號的監控系統漏洞。
幸運的是，很快我就在系統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漏洞，並利用這個漏洞將監控系統中的畫面全部改成了定格畫面，這樣無論是誰檢視監控錄影都只會看到同樣的畫面，短時間內不會發現任何異常。
“好了，監控都被我遮蔽了！”我對著通訊終端說道。
“謝謝！”帕斯科簡單道了個謝，中斷了通訊。
接下來的時間，我在起居艙裡焦慮的踱著步。
這次和上次偷酒不一樣，在確定帕斯科徹底逃脫之前，我不能中斷電腦與監控系統後臺的連線，時間一長，萬一軍法處的人發現了監控的異常，順藤摸瓜很容易就發現是我乾的。
好在帕斯科並沒有讓我等太久，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我的房門被敲的“咚咚”響，我透過門外的攝像頭確定只有他一個人，急忙開啟門讓他進來，隨即立刻切斷了電腦與監控後臺的連線。
帕斯科一進門便像個鐵匠鋪裡的破風箱一樣“呼呼”喘著粗氣，顯然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從巡洋艦的一端疾跑到另一端對身體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
我遞給他一杯水，示意他坐到沙發上好好休息休息再說話。
“我們都被騙了，被騙了整整三十年！”帕斯科接過水杯，卻並未坐下，而是直接了當的告訴了我他的發現。
我聞言愣了愣，看著帕斯科情緒激動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
“這次停電根本不是什麼斷路器故障，而是因為遠創號的燃料供應出現了問題，導致電力供應出現缺口！” 帕斯科開始在屋子裡來回轉著圈，他的樣子與我之前等待他時的焦慮大相徑庭，現在他的臉上更多的是憤怒和激動。
“我不太明白，這和我們被騙了三十年有什麼關係？之前不是補給過兩次物資嗎，算算時間，或許應該補給第三次了，說不定這一次能有些新鮮玩意上艦，省的我們現在除了吃土豆就是吃紅薯。”我完全不能理解帕斯科現在的情緒，在我看來，遠創號的物資終究有用盡的時候，不過只要能提前補給，這都不算事。
“不不不，你沒理解我的意思，遠創號的動力核心是六臺巨型核聚變反應爐，而核聚變的燃料，以人類目前的技術，主要就是氘和氚，對吧？” 帕斯科急忙搖了搖頭，反問道。
“是啊。”我點了點頭。
“不光是遠創號，我聽說從各個星球上出發的星際巡洋艦動力系統和遠創號大同小異，它們的動力源都是靠核聚變。” 帕斯科說道。
“應該是吧……但是這些問題不是眾所周知嗎？”我已經快被帕斯科搞糊塗了，他說的這些在我看來完全就和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稀鬆平常的事情，這有什麼可值得說道的？
如果帕斯科讓我冒著風險遮蔽監控，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些無聊的發現，那我可被他坑慘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維持這麼多星際戰艦飛行的核燃料，也就是氘和氚，都來自哪裡？”帕斯科並沒在意我的臉色微微變的難看，而是緊接著丟擲了第三個問題。
“這……”我撓了撓頭，帕斯科的這個問題真的難住我了，“應該是途經各個星球的核燃料工廠提煉的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你想過沒有，就算核聚變能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但是要推動如此龐大的戰艦在宇宙中急速航行數十年，需要的核燃料必定是海量的。整個宇宙中不知道有多少我們這樣的戰艦，就靠宇宙中如滄海一粟般的宜居星球提供的燃料，怎麼可能夠用？”帕斯科反問道。
他的手指在起居艙裡的星圖上輕輕滑過，繼續著自已的論斷，“更何況，就這少量的宜居星球，有不少還不屬於我們的陣營。”
“那天停電之後我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後來越想越不對勁，於是昨天晚上我偷偷溜進了總參謀部的檔案室，利用上一次跨年晚會時一個醉酒軍官無意說出來的密碼登入了系統，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帕斯科繼續說道，剛剛才有所舒緩的表情又變成了憤懣，看起來這個發現真的對他衝擊很大。
“你就別遮遮掩掩了，趕緊說吧！”我被帕斯科這個傢伙徹底調動起了好奇心，此刻看他還在賣關子，不由著急了起來。
帕斯科看著我，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猶豫。他頓了頓，終於開口說道：“我發現人類進行星際航行百分之九十五的核燃料，都來自於地球！”
“這怎麼可能？” 我驚呼道，“地球才多大一點，怎麼可能供應這麼多的核燃料？”
“那假如地球有一個超級工廠，可以改變各種物質的原子結構，把它們都變成氘或者氚呢？” 帕斯科的語氣中充滿了神秘和疑惑。
“那也不可能！”我搖頭道，“即便有這種超級工廠，可地球才多大一點，就算把地球挖空了，又能產出多少核燃料？”我依舊不相信帕斯科的說法。
“如果人類可以開採其他星球的資源，然後輸送到地球呢？” 帕斯科又提出了一個假設。
“那也不可能，這樣一來一回，資源都消耗在路上了，得不償失！”我對此表示堅決否定。
帕斯科看到依舊無法說服我，不由苦笑一聲，“按照邏輯，這的確不符合常理，甚至我自已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是總參謀部的檔案就是這麼記載的，你總不能認為我輸入密碼才看到的機密檔案都是假的吧。”
說罷，他掏出了自已的移動終端，給我看了看他拍下來的檔案內容。
我一目十行的大概看了一遍，發現裡面的內容果真如帕斯科所說，地球上存在一個可以將普通的物質轉變為核燃料的超級工廠。
我開始對這個超級工廠感到好奇，它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是如何生產出如此大量的核燃料的？
而且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個超級工廠的代號叫 “饕餮”，那是古老的文獻中記載的一種貪吃的猛獸，它貪婪的屬性倒是與超級工廠的本質如出一轍。
“所以，我們遠征地球，就是因為這個工廠？”這回輪到了我提問。
帕斯科點了點頭，“如果我猜的沒錯，泛銀河聯邦與星際共和國之所以會爆發戰爭，而且戰爭從虛無的邊境區域一直蔓延到地球，雙方卻又剋制著不敢在地球上使用大威力武器，一切都是因為超級工廠的控制權。”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歷史課嗎？那些描述古人類開疆拓土的篇章，人類的足跡已經遍佈了大半個銀河系。然而，近幾百年，你聽說過人類的疆域有大規模的擴張嗎？”帕斯科突然切換了視角。
我搖了搖頭，我們的賽瑞星已經處於邊疆地帶，再往外，只有一些零星的採礦星球。這些星球似乎是我們人類所能到達的極限……
“你的意思是，人類不再擴張是因為我們的家鄉已經是核動力星際飛船所能到達的邊界？”我問道。
“是啊！”帕斯科嘆了口氣，“想象一下，一艘滿載著各種物資的飛船，它飛到地球，然後裝滿核燃料後一直向外飛，它在茫茫宇宙中所能跨越的極限就是人類疆域的邊界。”
“可是，沿途不是還有各種補給點嗎？”我突然意識到帕斯科的說法似乎存在悖論，就像我們的遠創號，單獨一艘船的物資並不能支撐它飛這麼久，但是好在有補給。
“那又怎麼樣？”帕斯科苦笑，“補給點的核燃料光靠本星球又能生產有多少？還不都是從地球運來的。補給點可以拓展人類的活動範圍，但是這總有一個上限，當飛船本身的攜帶的所有燃料都不足以飛到下一個補給點的時候，最後一個補給點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更何況，根據資料記載，超級工廠也不是什麼物質都接收的，這就導致人類可以獲取的氘和氚也不是完全無窮無盡的。我估計比賽瑞星更外圍的那些零星的採礦星球，所謂的礦產其實就是饕餮需要的原材料。”
帕斯科告訴了我他分析的結論，隨後坐在沙發上陰沉著臉默不作聲，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和痛苦，很顯然到現在為止連他自已都很難接受這個發現。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帕斯科的說法還有經不起推敲的地方，但是就目前來說這的確是對於現狀最合理的解釋。
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人類疆域是否還能擴張跟我們這些邊疆星球的小人物沒有半毛錢關係。
多少年過去了，為什麼人類的科技水平一直停滯不前，找不到更好的替代能源也不是我們該關心的。
當初政府告訴我們，戰爭爆發的原因是星際共和國不斷蠶食泛銀河聯邦的疆域、擄掠聯邦的人口並且掠奪泛銀河聯邦的星際商隊，現在看來這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我感到出奇的憤怒，我們這些普通人，就像被矇在鼓裡的螞蟻，被那些自以為是的統治者玩弄於股掌之中。
千百年來，人類為了爭奪資源而大打出手的例子數不勝數，我們並非無法接受戰爭，但錯就錯在政府不該把絕大部分人矇在鼓裡，就算是讓我們去送死，也得死的明明白白。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把真相公之於眾？”我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已的情緒，問道。
“不，那樣只會引起混亂，接下來我打算自首，然後你得悄悄的找到老羅告訴他真相，我想接下來該怎麼做，老羅比我們兩個都有經驗。”這個時候，帕斯科反而冷靜的可怕。
“我只是希望我們這些老頭不要臨死前還在被人當槍使，但是引起大規模的混亂又非我所願，所以得找個穩妥的人商量商量。當然，如果你覺得這件事不宜外傳，那也無所謂，出我之口，止你之口即可！”帕斯科補充道。
“自首！？”我的聲音不由的提高了幾度。
“那不然呢，我能在這艘破船裡躲多久？” 帕斯科說道，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補充道：“放心，我自首了你才會安全，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你幫了我。”
我倒不擔心帕斯科會供出我來，雖然我明白現階段對他來說自首的確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畢竟遠創號從來沒有死刑的說法，但是作為多年的老友，我依然於心不忍。
“唉……”我嘆了口氣，心中充滿了無奈和悲傷，“那這事，你為什麼不親自告訴老羅？”
帕斯科搖了搖頭，“我第一個告訴你，是因為這麼多年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而且我知道你的性格沒有那麼急躁，直接告訴老羅，我怕他會和誰都不交流就直接採取行動，到時候連個能牽制他的人都沒。”
我終於明白帕斯科為什麼非要讓我遮蔽了監控，然後冒著風險親自來找我，因為有些事情不見面是說不清楚的，說了，我也未必會信。
即便如此，他事先提出了不少的假設，一步步的對我循循善導，可最後還是亮出了他偷拍的檔案才讓我信服。
“還得麻煩你再遮蔽一下監控，等十分鐘後再取消遮蔽，這樣幾乎就沒人能懷疑到你這了！”看著我一臉躊躇的樣子，帕斯科突然笑了，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臉上帶著坦然，那一往無前的樣子，倒像是一名即將走上戰場的戰士。
我哪裡不知道，帕斯科是為了不讓我太難過故意裝出來這麼一副模樣，一想到居然要親自送老朋友跳火坑，我心裡就不是滋味，站在電腦前遲遲動不了手。
“好啦，沒什麼大不了，說不定過段時間到了地球，你們都得上戰場，我這個犯人還能因此活一命呢！”帕斯科見我還在猶豫，繼續安慰道。
我一狠心，敲下了電腦的回車鍵，然後靜靜的聽著背後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自始至終沒敢回頭。
過了好久，我才悄悄的推開了起居艙的大門，走廊裡靜悄悄的，好像帕斯科從沒出現過一樣。
我站在走廊裡悵然若失，自我和親人們徹底斷去聯絡後，現在又失去了一位多年的老友，這種感覺真不是滋味。
我默默的看著窗外的星空，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孤獨和無奈，但我也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須要面對的，深吸一口氣，我向著老羅起居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