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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羅冷眼盯著老兵，彷彿要將他看穿，“你說什麼？”
老兵的身體在老羅的質問下不斷顫抖，他的聲音帶著痛苦和絕望，“當年和我們一起上艦的那些嬰兒根本就不是孤兒，我居然親手打死了我的孫子，我該死啊……”老兵的情緒已經完全崩潰了，坐在地上語無倫次的不斷哭嚎著。
老羅的眼神變得銳利，他一把奪過老兵手裡的身份銘牌，那是一塊記錄著每個人在原生星球、三代以內的家族成員以及基因序列的身份證明，過身份銘牌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兩個人是不是具有血緣關係。
老羅的臉色在看過身份銘牌後變得鐵青，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痛苦和憤怒。
從老羅的表情不難判斷，老兵說的恐怕是真的，這個可憐老頭的孫子居然也出現在了遠創號上，並且還是軍法處的一員。
這個訊息簡直比讓我們前往地球當炮灰，去搶奪跟我們沒有半毛錢關係的核燃料工廠還讓人難以接受。
當初我們之所以義無反顧的踏上征途，就是因為政府許諾我們的家人可以在賽瑞星享受到更多的待遇，但現在，那些憧憬和期待都變得毫無意義。
大家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發動暴動，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返回賽瑞星見到親人。而現在呢？親人已經在剛才的暴動中被打死了。
更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發生在老兵身上的事情是個例還是普遍現象。
想想艦橋下那上千名倒在血泊中的年輕人，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慄，就連一直在掙扎的帕斯科，也因為這驚人的訊息而深深的陷入了失神當中。
政府，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
老羅轉身狠狠地捏住了艦長的領子，這個快七十歲的老頭子被提起到半空，“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哈……咳咳……你真以為……你……贏了嗎？”艦長被勒的喘不過氣來，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服軟。
老羅眼神如刀，狠狠一拳搗在艦長的胃上，這個乾瘦的老頭子立刻倒在了地上，之前吃過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痛苦讓他的身體弓成了蝦米狀，眼淚鼻涕糊的到處都是，哪裡還有當初萬人之上的樣子。
老羅將腳踩在了艦長身上，“現在能說了嗎？”
艦長抬頭，一臉陰狠的看著老羅，“打了一輩子雁，沒想到臨了被小家雀啄了眼睛。事到如今，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遠創號根本就不是什麼星際巡洋艦，地球上也沒有戰爭，你們只不過是邊疆繁殖星球上生產的螻蟻而已，真以為搶到了一艘運輸艦，就能逃出生天嗎？”
“你說清楚，什麼繁殖星球，什麼運輸艦，我們不是星際遠征軍，那我們是什麼？”艦長的話資訊量實在太大，老羅額頭上青筋暴起，咆哮聲讓整個船艙都為之一震。
“哈哈哈……”艦長卻毫不理會老羅的暴怒，反而開始放聲大笑，那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輕蔑，“你們是什麼？”他冷笑著，“你們就是一群連炮灰都不如的商品而已，不光你們，賽瑞星、遠創號，都只不過就是大財閥手裡的玩具！真沒想到你們這些在繁殖星球上批次生產的人類智商低得可憐，隨便一個謊言就能騙整整三十年，哈哈哈……”
艦長很顯然知道今天在劫難逃，索性豁出去了，不過從老羅已經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可以知道，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而這正是艦長喜聞樂見的。
“知道嗎？”艦長臉上的笑容更加肆無忌憚，他指了指帕斯科，“這個人的確發現了一部分真相，但僅僅只是我故意釋放出去的而已，三十年的飛行實在太無聊了，無聊到我不得不想辦法找點樂子。”
他頓了頓，繼續咧著嘴說道：“看著你們這些螻蟻在互相廝殺，可比在攝影棚裡導演那些虛構的地球戰場有意思多了，只是沒想到你們居然關掉了重力系統。不過無所謂，反正我已經活的夠久了，願賭服輸，但是在我死之前，就大發慈悲再告訴你們一個訊息：饕餮產出的氘和氚的確是人類進行工業生產和星際航行的重要燃料，但是它需要的原材料，可不是你們猜測的什麼礦物質，而是……”
說到這裡，艦長突然停止了笑聲，面色一片潮紅，他緊緊地盯著眾人，眼神中充滿了挑釁和瘋狂，從牙縫中迸出來幾個字：“而是……你們……”
“不好，他要自殺！”老羅面色大變，急忙彎下腰扳開了艦長的嘴巴，可惜一切都晚了，艦長事先藏在牙齒中的氰化物膠囊讓他瞬間就失去了生命。
三十年不見天日的飛行帶來的孤獨和寂寞足以讓一個人發瘋，而這個發瘋的人如果還是首腦人物，那麼他帶來的災難一定是巨大的。
老羅已經搞不清楚，現在發瘋的到底是艦長還是他自已，他頹然的坐在了地上，擺了擺手示意手下放開我和帕斯科。
他的臉上佈滿了挫敗感，他的視線在每一個人臉上掃過，試圖尋找一個答案，但所有的答案都是那麼的模糊和遙遠。
此時老羅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困惑，當他以為自已被欺騙了三十年之後，終於找到了真相，並且掌握了主動權，到頭來卻發現，自已原來繼續深陷在另外一個巨大的騙局中，而這個欺騙他的人，現在卻已經死在了自已的面前。
帕斯科呆呆地看著艦長的屍體，他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和震驚，他明明只是想要一個真相，但現在，他知道的卻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帕斯科的聲音有些顫抖。
老羅沒有回答帕斯科，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混亂和痛苦，他知道，艦長所說的一切都可能是真的，而這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
而我，早已經被這巨大的資訊量完全衝破了心神，如果賽瑞星就是如同一個巨大的養殖場，而我們則是裡面待宰的牲畜，那我們的父母妻兒，子孫後代，又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他們會不會像我們一樣，此刻也在某艘星際運輸船裡，被政府以別的名義忽悠著向地球進發？
整個船艙裡充滿了沉寂和不安，所有人都在思考著艦長所說這一切的含義，在場所有的人居然都是饕餮生產氘和氚的原材料，如此荒誕的說法，以前是萬萬沒人會信的，可此刻居然變成了現實。
難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如同小孩過家家一般，根本逃不過被命運玩弄？
帕斯科愣了一會，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麼，衝到指揮中心的資料終端上不停的敲擊著鍵盤，很快，指揮中心的大螢幕上顯示出了一個加密的資料夾。
我仔細看了看，居然是屬於艦長的私密檔案，也不知道帕斯科是怎麼透過公共資料庫調取出來的。
“幫我一把！”帕斯科轉身拖著艦長的屍體往控制檯走，看我還在發呆，大聲喊道。
我如夢初醒，急忙合力把艦長扛起來，隨後掰開艦長的眼睛靠在控制檯前的攝像頭上，利用虹膜識別解開檔案的密碼。
加密資料夾裡只有一個檔案，我們開啟一看，居然是三百多年前泛銀河聯邦頒發給“塔諾星際商社”的邊疆繁殖星球管理授權以及將人類出售給饕餮工廠的契約書，而巧合的是，艦長的姓氏正好就是“塔諾”。
事實已經不言而喻，所有看到這個授權書的人都如遭雷擊，如果大家剛才對於艦長的話還抱有一絲僥倖心理，現在卻只能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
這份授權書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切開了我們內心深處那最後的保護屏障。
這個宇宙遠比我們看到的更復雜，更黑暗。
人類用自已的血肉鋪就了通往宇宙各處的道路，這幾千年哪裡是人類在宇宙中不斷探索的擴張史，這分明就是不知多少兆億同族慘死的血淚史。
老羅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上早已經沒了奪取遠創號控制權時的喜悅與張狂，但是眼神中的決心和堅毅依然存在。
\"我們不能被命運所左右，\"老羅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必須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找到一條屬於自已的道路。\"
我和帕斯科都點了點頭，無論當初老羅是野心爆棚，或者只是手段過激，現在再去深究已經沒有意義。
外部的壓力讓我們這些人都達成了共識，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認艦長是否將暴亂的訊息傳送出去，然後想辦法獲得補給，並返回賽瑞星，畢竟，這關乎到全艦十餘萬人的生命。
前段時間的重力丟失給遠創號帶來了不小的衝擊，許多子系統都遭到了破壞，幸運的是，飛船整體規模較大，儲備的資源也足夠豐富，所以短期內維持所有人的生存並不是問題。
老羅在經歷短暫的低落後重新振作起來，展現出了強大的領導能力，各種搶修、維穩、清理工作開始有序地進行，遠創號內部的一切開始逐漸回到正軌。
巨大的遠創號開始逐漸減速，按照正常流程，半個月後遠創號的速度將徹底降低至可以滿足一百八十度調頭，隨即我們就可以踏上回家的路途。
可惜好景不長，僅僅是暴亂結束後的第二天，一則訊息再次將所有人的心揪了起來。
在指揮中心的收報機突然接收到了一條來自海王星前哨站自動傳送的訊息：歡迎來到太陽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