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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薪嚐膽？當然記得，越王勾踐反國，乃苦身焦思，置膽於坐，坐臥即仰膽，飲食亦嘗膽也……”
“不要你背，只要你記得，記得就好。”
“二公公，你是不是要我……”
“是啊，是啊，我就想要你不走，就住在包家屋裡。”
“住在……包家屋裡？”
“對！現在日本人來了，到處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那幫漢奸偽軍狗仗人勢，比日本人還壞，天天到鄉下清剿游擊隊，徵兵徵糧，老百姓叫苦連天，日子過不下去了。一定要狠狠打擊日本鬼子和漢奸，所以，我想啊……我要你留下來，留在包家……”
“臥薪嚐膽？”
“嗯，也不全是這個意思，但意思是……你還是一個孩子，和大人還是有點不一樣的，你首先要懂得如何保全自已。有什麼事要你做，會有人來找你的。你懂了嗎？”
“我懂了，二公公。”
“好，今天不能多講，辰光一多，他們會起疑心的。阿成，今天你先回去，你看好不好？”
“我曉得，我就回去，二公公。”
自從有了那次在鎮上老萬盛飯莊附近的那條小弄堂同林德泉的秘密會晤，阿成回到包成虎那宅院以後，做什麼事都勒勒轉，勤快多了，甚至有時候根本不用那胖女人阿蓮使喚，就把該做的事給做完了，而且乾淨利索，不用別人“擦屁股”。
這樣一來，時間一長，對他的看管自然也就放鬆多了，那盯著他的兩隻“鬥雞眼”，也就不那麼一直骨碌碌地轉了。
有一天，包成虎在家，他的老婆阿蓮指使鬥雞眼，把阿成叫了去。
那時，包成虎也在，正叼著一支香菸和他老婆說話，一見阿成進來，就招了招手，讓他走近一點。
阿成就走上幾步，站在兩個人面前。
“阿成啊，你來了也有兩個多月了，”包成虎看著阿成，說，“現在，你還想不想跑啊？”
“不想。”阿成就回答兩個字。
“為什麼不想跑？”阿蓮問。
“這裡……有飯吃。”阿成想了想，說。
“這就對了，”包成虎點了點頭，說，“民以食為天嘛，吃飯就是天大的事，你想想，你這麼點年紀，爺孃又都死了，你一直野在外頭，要不是撞見我，好心收留你，這麼些日子了，說不定早就餓煞了。你看看在我這裡，想吃有吃，想穿有穿，啥人家有這樣的日子過？你說呢,阿成？”
“是，老闆……”阿成說。
“唔，不許叫老闆！”阿蓮在一旁插上話來。
“那……”阿成有點疑惑了。
“以後看見了，就叫老爺。”阿蓮指著包成虎，對阿成說。
“是，叫老爺。”阿成說。
“那，看見我呢？”阿蓮問。
“叫……太太。”阿成回答。
阿成的這一敏捷反應，讓那兩個人都聽得心滿意足了，都連連點頭。
“那麼，阿成，還想不想在這裡住下去？”包成虎問。
“想，老爺。”阿成說。
“好，我曉得你會講這句話。”包成虎說，“要在這裡住下去，一定要勤快，叫你做啥，你就做啥，懂了嗎？”
“懂了，老爺。”阿成說。
“另外一點最重要，那就是，嘴巴一定要緊。”包成虎說到這裡，忽然神情嚴肅起來，“這裡是重要機關，是治安隊指揮部，除了日本人的司令部，第二要緊的就是治安隊了。所以，這裡來來去去的人很多，都是軍事機密，說出去是要殺頭的。知道嗎？”
“知道，知道。”阿成裝作很聽話的樣子。
包成虎接著說：“所以我對你說，你的嘴巴要緊，啥人來，啥人去，聽到的，看到的，只能吃進肚皮裡去，不能說，誰說了，誰就會沒命。你懂了嗎？”
“是的，我懂了……”阿成說。
“懂了什麼了？”包成虎問。
“吃進肚皮裡去，不能說。老爺！”阿成回答。
“對，我曉得你人不大，腦子還是蠻聰敏的，”包成虎說，“要比阿三頭聰敏多了……”
“哪裡是一個阿三頭啊，”阿蓮插上話來，說，“你不要看阿成不聲不響的，腦子好好交比你身邊的幾個逐魂頭清爽了。你身邊那幾個，不是老酒飽，就是呆佗泡啦！”
阿成一副收到讚揚的欣喜樣子。
“好了，阿成，你以後就聽我的，我叫你朝東，你就朝東，我叫你朝西，你就朝西，只要你聽我的，就有好日子過，曉得了嗎？”阿蓮下了命令。
“曉得了，太太。”阿成回答。
包成虎老婆阿蓮讓阿成朝東朝西要做的幾件事當中的一件重要之事，就是“打探洞”，有時候一想起了，就讓阿成去打打探洞看，看看她的獨養兒子包龍到底在外面做些什麼。
包成虎的寶貝兒子包龍二十多歲了，在後塘大街斜對面關帝殿內劉老先生學塾唸書，已經唸了好幾年了，但至今還和一堆七八歲的學童擠在一起，一天到晚連讀千字文都還打咯噔。
自從他老子包成虎當了維持會長，包龍更不把劉老先生放在眼裡了，天天逃課，每天就到課堂上晃一晃，一轉眼就溜，不是到賭館就是酒館，有時甚至還去逛窯子，整日遊手好閒，吃喝嫖賭五毒俱全，還老欠賬，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賬東西。
但就是因為他是所謂的維持會會長的兒子，另外還有一幫“治安隊”撐腰，鎮上的人一看見他，就繞著走，怕惹著他。
但不知為什麼，包龍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人也不怕，但一看到比他小得多的阿成腿就發軟，就想躲，實在躲不了，就溜，溜也溜不掉了，就好言好語地對阿成說軟話，求阿成老弟高抬貴手。
其實這也沒什麼，就是包龍曉得，阿成是他老爹老孃派來盯他梢，尋隙頭的，如果阿成如實報告，他包龍一回家準有一頓臭罵，甚至不給錢。
臭罵他倒不怕，心橫一橫就過去了，皮不痛肉不癢，傷不了筋骨。但沒了錢，他該如何逍遙作樂、花天酒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