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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進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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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蓬萊島四面都是海,當然靠海吃飯,歷來就是靠“吃海”,老百姓才生存下來的。

就如東沙鎮,百業興,靠的就是魚市,魚市旺,市面就熱鬧,一旦魚市衰敗,市面就冷落蕭條,無生氣了。

自從日本人佔了東沙,實行海上封鎖,漁船出海受到嚴格管制,魚蝦捕獲急劇減少,再加上不少店鋪關門歇業,許多居民外逃避難,這東沙鎮的各行各業,市面簡直就是一落千丈。

早些年魚市淡的時候就不說了,就是魚市旺季,漁民都罵冰鮮商,也貶魚行棧。為什麼罵?盤剝漁民呀。

就說一個魚價。

比如東沙,當時就流傳著“神仙難管鮮魚價”這樣一句話。

一到旺捕季節,漁場上的魚價,全被操縱在魚行手裡,一日數變,任意漲跌,無人過問,甚至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各條鮮船上各家魚行棧收進同一品種的魚,價格也彼此不同。

萬一遇上魚貨銷路呆滯,魚價疲軟,而不少冰鮮商卻還想從運銷過程中“招財進寶”,有些魚行棧又要在買賣過程中“日進斗金”,根本不管漁戶死活。

因此,同別的漁港差不多,有時捕獲魚多,但魚價反而壓低,有時甚至被壓低到令人吃驚的程度。

如民國二十三年一月的時候,東沙漁港小黃魚最高每擔八元,最低僅八角,平均四元,然而到了五月旺季,最高為三元,最低為一元,平均僅為二元。

大黃魚更為可嘆,同一時期,大黃魚網獲雖多,但最低的,每擔僅售八角。由此可見,因冰商魚行之間的無序競爭,競相壓低收購價,故漁獲雖豐,但漁戶獲利甚微,虧蝕血本者為數不少。

如此惡性競爭造成魚市波動、漁戶破產,以至整個東沙鎮的商業混亂,引發不少計慮深遠者的思考。林德泉就是其中之一。

為此,由他和幾位本地頭面人物,會同部分錢莊、冰商和魚行,發起成立帶有行業自律性質的漁業同業協會,訂立章程,規範買賣準則,以成員自律為準,相互約束,以維護本地漁業行業自身及本鎮各行各業的經濟利益。

東沙漁業同業協會的建立得到省政府漁業管理委員會定海縣辦事處的鼎力支援。

沒過兩年,東沙的漁業亂象就得以改變,東沙漁港又得以興旺起來,到了第三年,平日來來往往的大小班船、冰鮮船也有二三百艘。

一到魚汛,來自上海、寧波、杭州商人更是紛至沓來,最多之時,各地的冰鮮、班船達六七百艘之多。魚市的興盛,同時也成就了集鎮的商業,進而也推動整個蓬萊島變得日益繁榮。

但好景不長,日本軍隊對東沙的侵略,以及隨之而來的軍事鎮壓、海上封鎖和經濟管制,幾乎一夜之間就將東沙鎮打入了深淵,整個蓬萊島,無論農、漁、商,還是其他各行各業,都不堪蕭條,度日艱難了。

不過,人總要活下去的。

自日軍佔領東沙,在度過最艱難的第一年之後,外出逃難或到東沙偏遠山地、農村避難的商戶及本鎮居民陸續回到東沙鎮,許多原先外逃的人都不想再過那種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悲苦日子了……

更深一層地說,大半個中國都已被日軍佔領,哪兒都一樣了,還不如回家,金窠銀窠,哪如自家草窠?

所以,慢慢的,東沙鎮又恢復了一點生息,雖然市面極其蕭條,但一些維持基本生活生意還是能做一些的。

比如柴米油鹽,比如,本地人三天不吃就兩腳痠旺旺、日子“沒法過”的“鯗幹、鹹貨”。

特別是那些“鹹貨”,在漁船長時期不能出海捕撈,沒有新鮮魚蝦的日子裡,簡直就成了奇貨可居的“奢侈品”。

正因為有了上述“背景”,別看臘梅人小,她的“生意”還真不錯。

但一開始並非如此。比如,當臘梅挑著兩個裝著小魚鯗、蝦米、鹹蟹的小篰籮,步行好幾裡地第一次到鎮上,還沒到北門,就見鎮口有崗哨,一個日本兵端著一把明晃晃的刺刀槍站著,身後還有一條大狼狗,那把臘梅嚇得腿直哆嗦,差一點就要往回走。

但定了定神,看到有個年紀稍大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囡走上去了,讓兩個穿黑制服的偽警察盤查一番,就過了崗哨了,臘梅就壯了壯膽,也走上去了。

“幹什麼的?”

一看到臘梅走近,其中一個偽警察就把槍一橫,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賣鹹……魚鯗的。”臘梅儘管有點怕,但還是回答了。

“啥人叫你來賣的?”

“阿爹……”

“你阿爹自已啥體不來,叫你這麼小的小姑娘來?”

“阿爹……病了,爬不起來了……”

“好,讓我看看——”

偽警察一邊說,一邊放下槍,騰出一隻手,從一隻篰籮翻到另一隻篰籮,翻了個底朝天,鼓搗了好一會兒。

隨後拿著兩條鹹魚鯗聞了聞,斜著眼睛朝木頭人一樣站得筆挺的日本兵瞟了一眼,往自已的衣兜裡一塞,一揮手:“走,進去吧——”

於是,臘梅就跨上長慶橋,進了鎮。

但進了鎮子,哪兒能擺攤賣魚鯗呢?

下塘街右手邊原來是魚攤、乾貨最集中最鬧猛的地方。

在過去,左手邊對著漁港碼頭是魚行棧,門挨著門,一字長蛇陣一樣排開,幾乎望不到邊;離漁港碼頭遠一點的,右手那邊臨街的鋪面前隙地,就是原是賣魚鯗蝦乾紫菜等乾貨小販們支棚擺攤之處。

那個地方,曾經的風景真可謂是“貨攤雲集、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可現在,連個門庭冷落車馬稀也談不上,人影都很難看到一個。

再仔細一看,早些年桅杆林立的漁船、班船、冰鮮船已成過往煙雲,漁船碼頭上,就只有日本人的巡邏艇就停著,日本兵虎視眈眈地四處張望,艇上的機關槍就對著這邊,哪個敢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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