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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您老大人不記小人過，現在代富都明白了，是錯了。”王二婆坐在葛家廳堂上頭供著佛龕的八仙桌的左手邊的椅子上，側著身子，賠著笑臉，對葛三公公說，“你看其愣頭愣腦的，一句認錯的話都說不上來，可其心裡是明白的。”
聽王二婆這麼說著，林代富趕緊把瞟著葛三公公家大媳婦的眼光收了回來，哼了哼，點點頭。
“認錯不認錯也就算了，”三公公擺了擺手，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本來我是不想再讓小囡抱過來的，我又不缺這幾個銅鈿，只是我家大媳婦抱小囡抱了快半年，吃奶吃了快半年，就像自已親生的小囡，捨不得啊。”
“是啊，奶媽奶媽，也是個媽呀！”
“是啊，小囡送回去才一天多吧，兩天都不到，我家大媳婦就茶飯不思，夜不能眠了。”
“噢，賢惠，賢惠；善心啊，善心。這都是你當家人的福氣啊！”
“你說的好，你說的好。”三公公舒心地笑著說，隨後指了指桌上的銅元，“這些銅鈿——”
“喔，是這樣——”王二婆一聽，忙湊近八仙桌，把一小堆銅元撥成兩撥，“這四塊銅鈿是欠下的，那六塊銅鈿呢，是預付的。代富要出海了，一出海就說不定什麼時候回家，怕又拖了辰光，就先給了……”
“代富要出海了？”三公公轉向林代富，問，“你的舢板船不是頂了別人了？”
“是啊，是的……” 林代富收住了眼，欠了欠身子，回答。
“那——”
“是上前山村鄭老大的船。”王二婆看林代富有點傻眼，就替他回答，“代富有技術，也有力氣，又是他家二大大介紹，他上船鄭老大給的價錢是包薪帶拔份，所以，只要他賣力氣，銅鈿銀子你就放心。”
“好啊，好啊，”三公公說，“也一把年紀了，又不是獨個子人，要養兒育女，是要多多出力使勁，再也不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鬧了。”
“是啊，是啊……”
他們三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地時間就過去了。而臘梅呢，吃著吃著，也終於吃不下去了，眼睛慢慢閉上，睡著了。
於是，葛三公公家的大媳婦也心滿意足了，放下衣襟，把白奶子給遮了進去，摟著臘梅輕輕地搖了起來。
不多一會兒，王二婆和林代富也起身告辭了。
在回去的路上，在家裡的床上，以至直到上了鄭老大的船，林代富的心裡就一直想著葛三公公家大媳婦的雪白雪白的奶子、圓滾滾的光膀子和看不見但覺得著的、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肉鼓鼓的大屁股……
然而，事情還不就此到頭。林代富就是上了船，出了海，除了扯帆起吊收網分揀魚蝦沒日沒夜地忙，但只要一收工，一躺下，一靜心，就會想到女人。
鄭老大的大對船很大。其他人的船一般都只有四十多尺長，九尺多寬，而鄭老大的船足有五丈長，丈把寬，一次能裝兩千多斤魚，一次出海，就能在海上待上三四天甚至七八天。
鄭老大的船大，就是因為股東多，而股東多，錢也就多了，大家合起來，湊在一塊集資造船買網，按出資多寡，搞“硬腳制”，所以他的船能比別人的船大。
這硬腳制是怎麼回事呢？
就是大傢伙齊心協力出海捕魚，賣掉後，按事先說定的“腳數”，也就是按股數分配。
在鄭老大的船持有股數的人有好幾個，都是他的同村同宗，除了最大的股東林代富的二大大。這定規就是二大大和所有股東商量後一致決定的。
二大大既是魚行棧老闆，又是大對船的大股東，他說的話，幾乎一言九鼎。
但這“腳數”，漁工是輪不上份的，漁工只是僱工，只有包薪。
可林代富有些不一樣，除了包薪，他還有“拔份”。這拔份也稱“開腳”，就是對老大、副老大等讓他們按在船上的職位折成“腳數”，然後也按事先談妥的“腳數”分酬勞。
照例，林代富只是出網，不該輪上，但二大大把他也排上了，鄭老大也答應了。這大概也正應著“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句話，二大大對他的這一刻意安排，應該說是用意深遠的策勉吧。
總之，林代富這一次上船是他走投無路、山窮水盡之後的一次難得的轉機，所以，他特別看重，特別珍惜，也特別地賣力氣。
林代富在鄭老大的船隊中撐網船，也就是那種船頭左右都畫著船眼睛，眼邊各畫九隻紅黃綠色圈眼的“廿隻眼睛船”。
這樣的廿隻眼睛船鄭老大有四艘。
這一次出海，到了大貓洋，只要一發現魚群，總是林代富的廿隻眼睛船跑得最快，盯得最準；只要這四艘廿隻眼睛船一圍攏，又是林代富的廿隻眼睛船下網最快，撈上來的魚最多。
等到廿隻眼睛船上的魚都堆成山了，鄭老大駛著他的大對船上來裝魚了，林代富的廿隻眼睛船又是第一個靠上去，丟擲鉤住大船的繩纜……
鄭老大船隊的所有漁工吃飯都在大對船上。林代富活幹得多，勁也使得多，所以飯也是吃得最多的一個。
這次捕魚的秋汛大約三個月，鄭老大船隊要來來回回地出海、張網、捕魚、返航、靠岸、卸魚、再出海……還不到一個月，林代富就被曬得黑不溜秋的，但明顯地壯實了，他拉網的時候打赤膊，胸口上原來露出來的兩排肋骨，漸漸地沒了影了。
幹那麼重的活，使那麼大的勁，體力消耗很大，竟還長肉，這多麼難以想像？
其實很好解釋。把時間都花在喝酒賭錢上了，那吃飯就有一頓沒一頓了；人不吃飯，他林代富能壯實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