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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上岱請了一天半的假期結束,回到橫店的酒店裡睡了一晚,第二天七點準時到達劇組化妝。
“阿藺來了。”
藺上岱一手拿著皺巴巴卷邊發毛的劇本,趿拉著個拖鞋走進化妝間,對負責他的化妝師張青道了個早,隨後身子一倒坐進化妝椅裡,趁著這個時機補覺。
“阿藺,你們大陸的早茶可真好吃,橫店外邊那條街熱鬧得很,什麼時候介紹姐姐過去嚐嚐?”
張青是港臺那邊的,甚至半個劇組班底都是從那邊過來的,導演王英旭喜歡大陸的景,想把刑偵與水墨融合在一起,所以就飛越了大半個華國往這邊拍攝。
鷺洲橫店熱鬧,在這邊結束了室內的戲還要飛到西湖取景。
“看吧。”藺上岱揉了揉眼睛,睡意含糊不清:“這不是明天就走,趕時間麼?”
張青幫他做好了補水保溼,給他將髮網戴上。
“阿藺,你看過新改的劇本沒有啊?我覺得改過之後的人設才適合你,簡直帥得不行。”
藺上岱笑了一下,睜開眼看張青給他臉上塗粉底液:“這劇情……玩仙人跳的馬仔,實際是臥薪嚐膽的幕後兇手,為了報滅門之仇,忍氣吞聲混跡勾欄罷了,最後還不是得給正義聯盟做成功的墊腳石。
濃墨重彩地刻畫了人物的反差,到了結局用阿真賺足一波觀眾的眼淚。”
他對鏡撥了撥前額的髮網,評價道:“爛俗。”
“誒喲!”張青驚呼一聲,左右環顧了一眼,小聲用氣音在他耳邊道:“你可別亂說話啊阿藺,這劇本就是為了你改的,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話語間皆是在責怪他,但其中戲謔是少不了。
藺上岱哼笑,長腿一伸,腳尖勾了勾一旁《落魄島》主演的鞋底:“祥哥,您說我評價的對不對。”
見藺上岱竟然還順著杆子向上爬,張青差點憋不住笑。
霍祥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收回了腿:“拿錢辦事,做好本職工作就是。”
這人平淡的反應落在藺上岱眼底了無生趣,他又躺回了旋轉椅裡,閉著眼,任由張青擺弄他的臉。
化好妝換上了旗袍從試衣間裡出來,聽取哇聲一片。
霍祥正在背一會兒對手戲的臺詞,聞聲掀起眼皮,視線在接觸到藺上岱時頓了一會兒,失神似的放空了神智,良久,又冷淡地斂下眉眼。
張青走過去拍了拍他的手臂:“太有意思了阿藺,如果你再瘦那麼一點兒矮上這麼十幾公分,我一定會把你當女人。”
藺上岱懷疑說這話的人是瞎了眼,一身的腱子肉,當他做的訓練都是餵了狗,於是不走心地打發:“那真是可惜了。”
“但是你手臂的肌肉線條真的很性感。”
“哈……哈……”
走出了化妝間上了車,一路開到拍戲的地方,鷺洲四月的天氣正好,躲在傘下穿個棉襖也不嫌太熱。
好在他是個沒頭沒臉的新人,粉絲都沒幾個,更別說注意到他的了。
但霍祥不一樣,幾年前偶像劇起家,年紀上來一點轉型走向正劇,三十五六的年紀被人捧著叫老戲骨。
他名頭大,所以藺上岱決定躲著點別跟他一塊兒走。
到了劇組試了試光,藺上岱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大家都換上短袖的天氣,這人還穿著一身騷包黑色西裝,也不嫌熱。
久聞景行老總傅庭青年少有為,生得一副好皮囊,冷麵清雋,俊美無濤,卻是個無奸不商的企業家,無論魑魅魍魎,利益到了感情自然就充沛起來。
藺上岱自認不是傅庭青眼裡的蝦兵蟹將,所以這才剛簽上合約,不就過來一個投資幾百萬的劇組裡來探班來了。
柳重校一大早陪著傅庭青來慰問景行新的搖錢樹。
剛一下車就見到一個婀娜多姿風情萬種的美人朝他們娉婷而來。
他有些呆滯地站在原地,下一秒卻見旁邊的好友往前一步,朝著美人走了過去。他不由得好笑,果然食色性也,就連傅總都耐不住性子。
但誰承想,美人泰山一般壓迫性的身高朝他們襲來,張口道出的卻是男人低沉的嗓音。
“傅總,別來無恙。”
傅庭青跟他碰了碰手,他視線在藺上岱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他腳上的高跟鞋,體貼問道:“高跟鞋穿著難受嗎?”
他原本過來只是想要做做樣子走個過場,但見到了人卻又改變了主意。
藺上岱穿著高跟鞋的確難受,聽見傅庭青話的下一秒便將鞋子甩了出去,光著腳站在地上。
饒是這樣,他還是比面前的男人高出了三四厘米。
“多謝傅總關心,特意來看我的?”
傅庭青淡笑:“落魄島這部戲也是景行非常看好的專案,卻不知藺先生還在不在劇組,今個兒來的還算趕巧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劇組的製片人走了過來,臉上笑意滿滿地招呼兩位老總。
兩人相錯開時,傅庭青臉上掛著淺笑,朝他點了點頭示意道別。
藺上岱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原來日理萬機的傅總還真不是特意來找自已的。
真是無情。
柳重校向來憐惜美人,彎腰將藺上岱踢掉的高跟鞋拎了起來,交給了一旁的場務,轉過頭與藺上岱告別。
“藺先生,好久不見,今天的扮相真是別出心裁。”
藺上岱回憶了一下,想起來當時約談傅庭青的時候這人也在場。
只不過那時這人左擁右抱,看起來像插滿了鮮花的花瓶,今天穿得淡雅,還挺人模狗樣。
“柳總。”
柳重校對他的冷淡不甚在意,用欣賞的眼神狠狠剜了幾眼青年,畢竟美人就該有美人的脾氣,笑著朝人道了別,這才跟上了傅庭青的腳步。
待會兒的一場戲劇情走向,是逼仄又昏暗的房間裡煙火繚繞,孟真與最後一個仇人坐在狹小的窗前,回憶往初,最後談到了傷心事,孟真一邊抽著煙,一邊流出眼淚,在男人為色所迷想要上前擁抱他時,被他一刀貫穿胸膛。
在男人不敢置信的眼神裡面無表情地一刀、一刀地反覆宰割他的生命。
這個男人就是原本劇情裡作為孟真姘頭的角色。
拍攝場地裡光影道具都準備好了,最後竟然在藺上岱不會抽菸這裡犯了難。
道具導演給他遞上幾款不同的煙,藺上岱都僅是吸了一口就瘋狂咳嗽。
整個房間裡煙霧繚繞,他氣悶跑出了場地呼吸新鮮空氣。
場務擰開一瓶水遞到他手邊安慰他:“這個慢慢適應,你年紀還小,多積累點拍攝經驗就習慣了。”
藺上岱接過水道謝,眨眼間就將一瓶水喝了見底。
他這邊需要調整,導演那邊沒辦法,只好先拍攝姘頭死之後,被目擊證人發現的戲份。
藺上岱斜靠著脫灰的白牆想要再次嘗試,房間裡就走出了一個人。
隨著啪嗒聲響起,傅庭青的火也點到了藺上岱的跟前。
他頓了頓,看著傅庭青的眼睛,微微俯首,煙尾變得猩紅,藺上岱兩指夾著煙,皺著眉吐出尚未過肺的廢氣。
傅庭青笑他:“煙不是這麼抽的。”
他擅自抽走了藺上岱口中的煙,按在旁邊的窗欞上熄滅,隨後從自已兜裡抽出了一包紅色包裝的煙盒。
包裝上的文字是一個花哨的單詞——Davidoff。
自作主張從別人嘴裡抽出煙這個動作有些僭越,但在傅庭青做起來卻格外賞心悅目,不叫人反感。
藺上岱抽出支菸放在口中,傅庭青又湊近給他點菸。
風口在兩人遮起的避風灣中變得微小。
傅庭青一雙上挑的狐狸眼看著他,眼頭狹長,眼長不短,活靈活現一隻狐狸成精。
還是沒能成功,藺上岱被煙嗆得偏頭咳嗽了起來。
傅庭青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沒關係,慢慢來就是,你可是這部劇的點睛之筆,等得起你學會抽菸。”
藺上岱勉強勾唇笑了一下。
咬著菸嘴久久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傅庭青離開之前將整包煙塞在了他懷裡,有點過分,因為是從領口那兒塞進去的。
穿上這身旗袍之後就連藺上岱都覺得自已是個女人了,畢竟身為演員就得有職業素養,要入戲,但周邊的人也都把他當做女的來看待,說話都輕聲細語小心翼翼。
也就傅庭青放浪形骸。
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導演助理過來問了一聲,藺上岱揉皺了一支不剩的煙盒丟進垃圾桶,應道:“可以了。”
藍色的玻璃窗染上了白色的煙,鐵器刺進皮肉裡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監視器裡,藺上岱盈著淚珠欲落不墜,偏偏卻帶著卻又心如死灰的神采,看的整個片場鴉雀無聲。
最後王英旭喊了卡,眾人才魂兮歸來,擦了擦臉,發現已然溼潤。
化妝師衝上來幫他擦掉眼淚。
藺上岱坐在髒亂的床腳,鼻尖是清新的窮味,是那種空氣不流通,翻來覆去濯洗,衣服洗破了洞,被褥洗漏了棉絮,用乾淨的布料縫縫補補,又穿上身的窮味。
他特別熟悉這樣的味道,以至於張青明明已經將他臉上的淚給擦了個乾淨,卻又不知為什麼,再溼了眼眶。
調整好狀態之後又要拍攝下一場。
劇組A組和B組分開拍攝,藺上岱這裡是B組的戲份,抬上熒幕也叫做反派視角。
而A組則是霍祥那邊警局裡的戲碼。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霍祥演對手戲,不過卻是改了劇本之後,第一次以反派的身份和他交手。
兩人坐在審訊室裡,這場戲需要大開大合的情緒調動,主要情節是霍祥掌握了不夠充分的證據證明指向孟真這個犯罪嫌疑人,想要詐供,卻被孟真識破,冷眼嘲笑的戲份。
拍完之後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後勁過大。
霍祥點了支菸站在監視器後看回放。
王英旭看他們飆戲高興得不行:“你的演技是經年積攢起來的,像被流水衝擊出來的岩層壁壘這麼深厚,但小藺的表現當真讓我意外。”
“您這在諷刺我不夠有天賦唄。”
“哈哈哈哈哈哈,哪裡敢哪裡敢,小霍的演技那也是萬里挑一的。”
霍祥莞爾,沒繼續開玩笑,他留意的是鏡頭裡藺上岱的眼睛,承認道:“他的眼睛有一種品茗的故事感,站在那就讓人感到刻骨銘心。”
王英旭:“他接下來的戲路會很寬。”愣怔一下,他揚手一揮,小聲自言自語道:“不說這些,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幹活!”
王英旭是出了名的對鏡頭嚴格,也不催進度,一天下來平均二十多場戲都嫌多。
藺上岱走近聽見他們在誇自已,也不謙虛,翹著個二郎腿坐在摺疊椅裡用指尖轉劇本:“那王導有沒有想過給我加片酬?”
“嗬。”王英旭笑了:“這可都是白紙黑字上籤好合同了的,你可別想反悔。”
藺上岱覺得遺憾,笑而不語。
就在他們恢復場地要繼續拍下一場戲時,被藺上岱塞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看了眼來電人,知會了一聲導演助理就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了過去。
“長霄姐。”
對面輕靈地笑了一聲,似乎是對他的稱呼很適用,甜膩的聲線道:“阿藺今天心情不錯,叫我這麼親?”
藺上岱懶得跟她虛與委蛇:“傅小姐,有什麼事麼?”
傅長霄聽他如同恢復出廠設定的語氣長長哀嘆了一聲:“阿藺啊阿藺,我就不能沒事找你聊聊天麼?還是說現在在我弟弟手下,覺得翅膀硬了,連姐姐的話都可以不顧了?”
藺上岱看了眼四周有零零散散的人,走出了衛生間,朝空曠的空地過去。
“如果不是傅宅那邊傳話,我與傅小姐無話可說。”
他說完這句話便將電話拉遠,佯裝要結束通話電話。
“誒誒誒,有事有事阿藺,姐姐找你有事。”
“有什麼事。”
傅長霄沒生氣,又是輕輕笑了一聲:“這不是老宅聽說阿藺你跟庭青簽了對賭協議,特地叫我過來對你耳提面命麼?”
藺上岱聞言嗤笑一聲:“傅司令只說過要我監視,也沒叫我如何監視。”他覺得傅宅那邊有點過於提心吊膽了,覺得無聊:“掛了。”
他結束通話傅長霄的電話之後站在原地曬了會兒太陽。
腦海裡浮現自已的身世,又聯想到了孟真。
他們都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戴上兩層面具的人,好像披上人皮的怪物在人世間行走。
孟真是孟真。
他是孟假。
一樣的爛俗。
不知哪一點踩到了藺上岱的笑點上,他咧嘴笑了一聲將地上一塊半大不小的石頭踹飛。
親眼見證它砸到了門牆擾亂一片光路漣漪,才開始往來時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