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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繩總挑細處斷，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失去了她最後的那點曙光。
花奶奶麻木的站在那裡，耳邊有很多聲音，也許很嘈雜，但對於此時的她來說太安靜了。
他說，他說，還有她說。
她的歲歲，是在村裡的死水溝發現的，那水溝也不知道多深，水裡還有很多喜吃生肉的齒魚，水底還有致命的水草，總之就是歲歲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就這些森森白骨還是他們冒死從齒魚的魚腹挖出來的。
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他呢？”耳邊傳來一聲嘶啞的聲音，很低很沉，也許是人到最是無法失去的時候就什麼也擋不了她了，只聽她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句。
“他呢？”
“他當時在哪兒？”
“他為什麼會讓歲歲獨自到水邊？”
花奶奶看著那白骨邊的慘青色的魚腹笑了笑，那笑很詭異，那是一種人在崩潰邊緣即將放棄自己最後的一點希望。
“哈哈哈...”
眼看她的笑聲越來越大，帶她來的人焦急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怎麼了？都過去了，歲歲她肯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歲歲...”
那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了花奶奶的聲音，本以為她也許是想通了沒事了就放鬆了對她的鉗制，誰料他剛一放鬆花奶奶像是著了魔般甩開了那人的手，並將他推倒在地上就朝那堆死魚跑去。
“快攔住她。”眾人還以為花奶奶要輕生，兵荒馬亂地朝她跑去。
“歲歲...我的歲歲，不怕了...媽媽來了...”
花奶奶趴在那堆死魚裡拼命往嘴裡塞，齒魚喜吃生肉加上相貌醜惡，生存地還是在死水灘，那水裡面漂浮著各種動物的屍體和垃圾，所以這裡從沒有人吃齒魚。
齒魚在殺的時候只為取出腹內的孩骨，眾人叫花奶奶時是按著花爺爺的吩咐將歲歲大多的骨都找到拼好的時候，所以這堆魚裡面有很多是前幾天打撈上來的，有的甚至生了蟲，此刻魚腸、魚肚、還有各種齒魚未消化的腐肉混在一起都被花奶奶送入了口中。
“嘔...”有人看見這場景當場吐了出來。
“花奶奶，這不能吃，你起來。”還有的跑來拉花奶奶的胳膊勸她。
眼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劃下，砸在魚肉上，黑貓喵嗚喵嗚地蹭著花奶奶的腿，槐花洋洋灑灑地合著禪聲飄來。
“夠了，我已經請來了大師會為她超度，放她走吧。”花爺爺急匆匆地跟在一人身後朝這邊跑來，看見花奶奶的動作，他快步上前把她抱在自己的懷中安慰道。
“歲歲...媽媽在...歲歲...為什麼？你不是恨我嗎？為什麼要報復在她...身上。”
花奶奶被花爺爺死死地禁錮在懷裡，男女的力量實在懸殊，花奶奶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那麼深愛著的男人，此刻心裡只有恨，恨他在自己孤立無援之際卻不肯相信自己，恨他帶自己走進這個牢籠卻拋棄了她。
可是此刻的她又能做什麼呢？年年夭折，歲歲溺死，甚至連個全屍都沒有，萬般苦痛最後只能支撐她咬在花爺爺的手上哭喊著問，“為什麼？”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有看好歲歲，歲歲的死都是因為我，你要恨我，是我，一切都是因為我。”
“女施主，愛恨苦痛都是人生常事，這世的苦難，是下世修行的因，一切皆命，阿彌陀佛。”和尚踏著誦經聲從遠處走來，念珠在撥動中發出一點點細碎的聲音。
“真理井會消除身上的罪孽，貪痴思欲皆由心起，生則生緣因，唯死兩俱空，善哉善哉。”和尚看著這森森白骨，不明所以的說完了這句話才誦起了超度經。
末了，和尚起身來到花奶奶兩人身邊，“將她好好葬了吧。”
好好葬了吧。
“再梳梳到頭，舉案拜紅堂。”
風聲沙沙作響吹得靈堂前的白綢左右擺動，花奶奶跪倒在歲歲的棺木前痴痴地望著遠處，和尚坐在花奶奶旁邊誦著經聲。
“歲歲，這是你的外婆留給媽媽的，現在媽媽把它留給你，你不要生媽媽的氣，好嗎？”花奶奶聲音很輕地趴在棺木上輕聲說著。
說完，將懷裡的東西慢慢地放進了骨上穿著的衣服上。
“大師，您來看看現在合棺可以嗎？”花爺爺彎腰問棺前坐著的和尚。
和尚聽見聲音抬起了頭跟著花爺爺往前走，邊走邊吩咐道：“壽命未盡，死後入枉死城，將她生前所用之物…”
突然，孩子身前放著的東西就那麼直直地映入了和尚的眼中，片刻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柳木…寓意不好，拿出…合棺吧。”
“合棺。”
隨著棺蓋被緩緩合上，和尚這下看清了手中的東西。
一把柳木梳。
“這是…花…夫人的嗎？”和尚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他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和尚的視線貪婪地留在女人的臉上，她和他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但細細看來卻又像得出奇，臉勢、鼻子和他真的很像，嘴巴則更像她。
女人沒有說話，她看著和尚手中木梳很久很久，直到棺木合上傳來的哐當聲才讓她收回了視線，“給我吧。”
聽到她的聲音，和尚這才無措的鬆了手將木梳還給了她。
槐花身上的裂紋越來越多，枯意慢慢地染上了槐花的花瓣。
“再梳梳到尾，歲歲年年在。”
村裡很安靜，但八卦的聲音真的很大，和尚在寺裡也知道了這件村裡醜事。
“花奶奶自殺了。”
“造孽呀。”
人人談起花奶奶都只有一聲嘆息，半年前花奶奶的女兒溺死，半年後花奶奶撞死在了門前的槐樹前。
“終究不是我們村的人，你看她來這兒這麼長時間…哎，來時一個人來的，走的時候一個人走的。”
“對呀，你說說這事都過去多長時間了，哎，是個苦命的。”
“找大師給念念經超度一下吧。對了，你們都什麼時候去真理井呀？到時候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