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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延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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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某年,時值盛夏,暖氣薰人。這一日,夜靜更深,鼓聲響過之後,長安城內各坊市準時關閉坊門,居民不再出入。但此時,在長安人稱為“南內”的興慶宮內,有一處池沼,稱作“龍池”,雅緻天然,湖面清綠如鏡,水中心停泊著一隻小舟,小船雖小,卻是飛簷繪彩、十分華貴,只在船頭處掛有一盞碧紗燈籠,水波不興,船艙的紗帷早已放下,從裡面微微地透出些紅色的亮光來,顯是艙中有人。沈黑入夜,船艙中的人既沒有泛舟湖上,又不欣賞風景,那麼,是在等待著某位客人嗎?

只要出了興慶宮的西門,穿過勝業、崇仁諸坊,再沿著朱雀大街向北,街道的盡頭,便是大唐的宮城太極宮,朱雀門閈閎高峻,比起興慶宮來著實是大了許多,其間更是金殿秀閣,觀之不盡。剛過了二更,東首的延喜門外不遠處,就有幾名宮城的禁軍,就是人稱為“驍騎衛”的,勁裝結束,腰間俱都挎著刀劍,偶爾與甲冑相碰,發出叮噹之聲,除此之外,並不發出一點聲音。幾人之間,簇擁著一人,身穿黑衣,大熱天的,居然還披著斗篷,腳步甚快,不一會兒,就已到了延喜門外。

領頭的驍騎衛參軍事韓根生一抬手臂,後面的幾人便悄無聲息地一齊停下腳步,他抬頭去看“延喜門”那幾個大字,清光皎潔中,只見書法飛舞,甚有氣勢。韓根生確認無誤,微露出喜色,轉頭對走在中間那人說道:“過了這道門,就是甘露殿了,我們弟兄倒是走慣了路,只是夫子趕了這半夜的路,是否就在此處稍事休息後再行?”

那穿黑衣之人生得既矮且胖,果然已是面泛紅潮、氣喘連連,一邊說道:“不妨,既是急事,那便是半分都耽誤不得,我要是走不動了,各位軍爺受累,就把我像牲口一樣拖去甘露殿就是了!”

韓根生笑稱不敢,看了看周遭的情況,並無動靜,於是略微放下了一點心,暗道:“雖是多走了不少路,可今夜倒還順利。”

想罷,打了個手勢,幾人凝氣屏息,依次透過了延喜門,眼看甘露殿在望,最後一個人的腳才踏上殿前的空地,忽聽“哐當”一聲,延喜門的那兩扇黑漆大門就在他們身後關上,從殿閣、走廊等處忽地跑出許多人來,點上松明、火把,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將他們幾個團團地圍在中間。

韓根生忽見這許多人,心中不禁也有些慌亂,情急之下,右手已攥在了腰間所懸寶劍的劍柄上,正要將其抽出,好在他心思縝密,一轉念間,暗想此處乃是皇宮大內,距離皇上時常看書的甘露殿也不算遠,眼下敵我尚不分明,倘若貿然亮出兵刃,日後查問起來,自己只有一張嘴,說不過這眼前的許多人,多半還是對自己不利。一想通此節,其實也只在頃刻之間,手依舊按在劍柄上,卻不將其抽出,只說道:“我乃是驍騎衛參軍事韓根生,奉皇命入宮,你們是什麼人,快去叫你們的頭領出來與我說話!”

他的話剛說完,果然便有一名軍官模樣的人越眾而出,一邊對手下的人說道:“不要魯莽。”待走到韓根生身前幾步,便不再走了,一眼瞥見他身上所配寶劍,拱了拱手笑道:“原來是驍騎衛的參軍事大人,早就聽說鍾侍衛武功卓絕,只不知你這一把劍,可敵得過我們這裡的百多號人嗎?”

韓根生的這把劍在出門前才剛磨過,鋒利異常,心想就算不敵,也足以自保,倒也不能讓他們給小看了。想罷,便鬆開了攥住劍把的手,細看來人,只見他上唇略有些微髭,劍眉斜飛,乍看之下並不像是一個會武之人,卻是有些不識得,心中疑惑,還了一禮,說道:“尊駕是誰,面生得很,可是宮中的金吾衛?”

韓根生猜得不錯,這金吾衛與他所在的驍騎衛原本同屬“十二衛”之列,共同拱衛京師和皇城,分庭抗禮。但自從幾年前,歸由大太監鄭從周統領後,前後不過幾年的光景,除了鄭公公所統領的金吾衛、監門衛、千牛衛,也就是被人稱為“北司”的勢力之外,其餘的,都已被排擠到了宮牆之外。也正是因為如此,雙方逐漸勢如水火,不時地就會有一些齟齬,甚至殺傷人命之事,也並不鮮見。韓根生有皇命在身,人數又處於劣勢,自然不想在這裡生事,是以打算先問出他的姓名,摸清底細,然後再做計較,他這一問,其實已是相當客氣的了。

誰知那人沉吟片刻,沉聲說道:“卑職是新近才由鄭公公提拔到金吾衛,是以參軍事大人卻是有些不認得在下。不過這太極宮中,向來就是由我們金吾衛負責值守,要不怎麼都叫我們北司呢?參軍事大人公然攜帶兵器進入宮苑,怕是有些不方便之處,不如請移步宮外說話如何?”

韓根生見他的服色,便知道他的品級大概還在自己之下,說不定只是個校尉一類的,心中大為不快,冷哼了一聲,說道:“要是我偏不依呢?”

那人面無表情,卻也沒有被韓根生嚇壞,說道:“大人若是依了,那是體諒小的,若是不依,卑職不得已,也只好得罪了,誰叫我的身家性命,全系在鄭公公一人之手呢?”

韓根生見他說話倒也坦率,不禁在心中暗道:“什麼太極宮向來是金吾衛值守,只這一句便是錯的,看來真是個新來的,閹狗這幾年,不知道暗中籠絡了多少人才!我今日要是依了他,就此退出太極宮,那往後便再無面目去見褚大人,索性再忍他一忍,待回去後召集驍騎衛的弟兄,定要找回這場子!”

雖是計較已定,但心中仍是鬱郁難受,韓根生想罷,從懷中掏出一個金漆小盒,鏤嵌精工,將它舉起在身前,說道:“我是奉了皇命進宮,你若不信,大可當場驗看!”

那軍官看他手中的小盒極像是一物,半信半疑,慢慢地伸手將它接了過來,見並無異狀,這才暗中鬆了一口氣,開啟驗看無誤,雙手捧起交還給了韓根生,吞吞吐吐地說道:“東西是不錯,只是……”

韓根生知道他的意思,當即解下腰間所佩寶劍,連劍帶鞘一起扔在地上,又用手在身上拍了拍,意示並無暗藏兵刃,說道:“這樣總可以了吧!”

那人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夜色莽蒼中看得分外明顯,說道:“參軍事這樣做,那便是在責怪小的了,日後再相見,怕是會有些不便之處,皇上現下就在甘露殿,大人請!”他說著,略一側身,讓了一條路出來。

韓根生心中思忖:“這人的牙齒怎地這般白?”當下也無暇細思,瞪了他一眼,帶了從人就要離開。

誰知剛走開沒幾步,那軍官卻在身後喝道:“站住!”金吾衛一聽長官出聲喝止,打起精神,有幾個嗆啷一下將刀劍抽出了半截,威風凜凜,只等長官一聲令下,便要上前廝殺。

韓根生登時怒火中燒,回頭斥道:“你也不過就是個奴才,怎地這般大膽,難道真想抗旨不遵嗎?”

那人卻也不惱,不慌不忙地說道:“小人只有一顆腦袋,豈敢抗旨,只是卑職方才說的是參軍事可以入宮,卻不是指他!”他說著,抬起一隻手臂,徑直指向了緊緊尾隨在韓根生身後的那個黑衣人。

韓根生怒道:“子虛觀的王棲霞道長是皇上欽命要見的得道之人,你不過是一名小小的金吾衛,豈能阻攔!”

“道長?”那軍官面現詫色,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施禮道:“道長三無量。”那“王道長”見他躬身行禮,忙還了一個稽首,含糊地說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這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那個金吾衛的軍官直起腰來,對韓根生說道:“許是在下一時眼拙,認錯了人……”

韓根生聽他這樣說,方才面色稍霽,正想說“一時看走眼那也是有的”,他不知那軍官等的就是他沉吟的這一下子,就聽那人大喝一聲道:“……可我卻從未見過如此形體寬大的修行之人,褚大人,這就請現身吧!”

語音剛落,那軍官左腳向前上步,右掌成爪,捷如閃電,驀地向那黑衣人身上的斗篷抓引而去。韓根生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見狀大驚,想要抽出寶劍去阻住他,手剛觸到腰間,突然想到自己早已將長劍拋在地上,眼下腰身處已是空空如也,暗叫一聲“不好”,立時飛身前去相救,卻已不及,那黑衣之人的斗篷被那軍官一抓而下,露出一張愕然大異的臉。

那人一抓得手,便立即後退數步,匆忙之間還與韓根生對了一掌,他也顧不得韓根生,定睛向那黑衣人臉上看去,這一看之下,不禁呀的一聲,鬆開了手中的斗篷,驚訝地道:“你不是褚默隨,難道你……你當真是牛鼻子道士?”

子虛觀的王棲霞道長驚魂初定,笑道:“我是道士,可不是牛鼻子道士,修道之人,修的是長生不逝、南宮昇仙,且教人悟道修真,就是不修鼻子!”

約莫一盞茶工夫之後,驍騎衛參軍事韓根生悄悄地開啟甘露殿的側門,小心地將另一個身穿道袍、足上紅鞋白襪的大胖子攙扶了進來,那人進來站定後,抻開寬大的袖子看了一看,啞然失笑道:“這……這像個什麼樣子?”

韓根生單膝跪地道:“褚大人,事出緊急,不得不如此,請大人再忍耐一二,皇上即刻就到。”

那個姓褚之人伸手扶起韓根生,嘆息道:“我豈不知你的難處?只是老夫自隨先帝從龍起兵以來,已歷三朝,便是在兵戈之中,何曾在御前有過舉止失措之時?要我這般打扮去見聖上,此乃嫚聖侮天也,斷不可為,趁著萬歲還沒來,倒不如讓我在這柱上一頭碰死的好,免得貽笑天下!”

韓根生心知像他這樣的宿儒,膠柱鼓瑟,又是極為看重出身門第的,非三兩句話所能說得明白,心中急不可耐,只好道:“眼下深更半夜,我去哪裡給你找朝服?罷了,老大人換上我的衣服便是,皇上定不至責怪大人!”

那個姓褚之人笑著說道:“無妨無妨,老朽早就備下了。”他說著,拉開道袍的衣襟,露出裡面的服色,韓根生一看便喜道:“好極了,容小的為老大人掌燈。”他把殿內的燭臺移近,那人脫下道袍,原來他早就在裡面貼身穿了一件紫色大科紬綾及羅圓領窄袖,朱紫藻繡,玉銙繫腰,佩戴龜袋玉飾,正是本朝三品以上官員方才穿著的朝服。

當大唐正二品尚書令褚默隨將縛在腰間的粉底烏靴換上後,整個人頓時便煥然一新,就連韓根生也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讚道:“褚大人好生氣派!”

褚默隨哈哈一笑,捋了捋頦下幾綹黑白相間的鬍子,說道:“衣服倒是好,就是這老臉配不上了!”

韓根生忙說道是配得上,將地上的道袍鞋襪等物胡亂捲成一卷,夾在腋下,這時殿外已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韓根生忙對褚默隨說道:“褚大人,我好不容易才將金吾衛騙走,可也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就別再跟皇上說那些陳年舊事了,到時我一敲窗欞,你便要速速辭別皇上,切記切記!眼下聖上就要進殿來了,大人快快跪迎吧!”

褚默隨說了聲“是了”,待韓根生從側門出去,便面朝大門跪倒在地,肅然正色,耳中只聽得腳步聲響,到了殿門前便停住了。他雖已有大半年不曾見到皇上,但還不至於昏庸老邁,腳步聲卻還是記得的,登時就是悚然一驚,在心中暗想:“不好,來的人不是陛下,別人倒還罷了,倘若是那廝,我已老邁,死不足惜,可要是壞了皇上的大事,那可如何是好?”

他此刻已換好朝服,道袍又被韓根生帶走,頃刻之間如何改裝?想到此處,褚默隨伏在地上,也不禁茫然四顧,渾然沒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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