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閬苑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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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芳衡在欄杆的另一邊注目。

“其實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把戚長羽換掉.”

她走了過來,和曲硯濃並排靠在欄杆上,“非得留著他不可嗎?”

曲硯濃垂手,撥動階下不斷變幻的雲氣,“我有嗎?”

衛芳衡很肯定地說,“你有.”

“否則你為什麼沒有把他換掉?”

她問,“他慣於玩弄權術,並不是真心做實事的人,不僅很貪心,而且貪得沒有底線。

他不是沒有能力,但他會把能力用在錯的地方,更換鎮石的貓膩這麼大,滄海閣裡一定有許多人同流合汙,如果不加以嚴懲,以後只會變本加厲.”

“我不明白,你明明比我更清楚這些,為什麼仍然放任呢?”

衛芳衡說,“他假借你的威名,竊取你的利益,你難道不生氣嗎?”

曲硯濃不知怎麼的笑了起來。

“你真的好討厭戚長羽啊.”

她說,翻身坐在欄杆上,遠眺雲海翻湧,“我也沒有放任吧?我不是罰了他嗎?”

衛芳衡看起來更不高興了,“那不能算是罰,你只是讓他去彌補他造成的損失.”

曲硯濃說:“我讓他補上所有鎮石,他所需要花費的錢財,將遠遠超過他從鎮冥關裡撈到的,辛辛苦苦給我打了數十年工,最後還要倒貼錢.”

“他的時間和精力根本不值錢,為你做事是他的榮幸!有的是人願意給你打白工,你出去問問,如果把滄海閣閣主的位置公開拍賣,有多少人爭著倒貼錢上位?”

衛芳衡越說越生氣,“他幹得不好,有的是人願意幹!”

曲硯濃沉默了。

她不作聲地回過頭,默默地看著衛芳衡。

“幹嘛?”

衛芳衡警惕地看她。

“你們仙修真是太狠毒了.”

曲硯濃側目,用眼神默默指控,“我們魔修可說不出這種話.”

衛芳衡被這人給氣得。

“誰是魔修啊?你現在難道就不是我們仙修嗎?”

她說著說著,忽而收聲,用驚異的目光打量著曲硯濃,“你們魔修?”

曲硯濃以前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從衛芳衡認識她起,她就一直是高高在上、飄然出塵的化神仙君,有時也會讓人恍惚,想不出她做魔修時會是什麼樣的。

這還是衛芳衡第一次聽到曲硯濃自稱說:我們魔修。

“你是不是——”衛芳衡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你的道心劫是不是有點好轉了?”

曲硯濃坐在玉石欄杆上,細微的流風將她鬢邊的髮絲吹動,髮梢拂過衛芳衡的眉梢,很輕軟,又有點飛揚跋扈的張狂。

她唇邊一點微妙狡黠的弧度,“我是不是好轉了?你可以猜.”

有那麼一瞬間,衛芳衡覺得身側的人有點陌生,好像不是相伴上百年的那個總是意興闌珊又有點惡趣味的化神仙君,而是一個張揚曼麗、神魄似火的少年魔女。

光是站在她的身側,就好似能感受到她神魄中的光焰,灼燙耀眼得叫人心驚。

“你當初還在魔門的時候,一定有很多人愛慕你、憧憬你吧?”

衛芳衡喃喃地說。

曲硯濃回過頭來看衛芳衡。

“衛芳衡,你不要學他們拍馬屁.”

她輕輕地哼笑,“愛慕、不愛慕,憧憬、不憧憬,有什麼要緊?最膚淺的喜歡,人人都可以喜歡無數個人.”

衛芳衡忍不住問:“那衛朝榮呢?”

她問完又覺得這問題沒頭沒腦,“你喜歡過很多人嗎?”

如果衛朝榮是刻骨銘心,那誰又是膚淺不計數的喜歡?

曲硯濃歪著頭看過去。

衛芳衡被她看得無端緊張,“怎麼了?”

曲硯濃說:“他也問過這個問題.”

好奇怪,她突然離青春年少時的那個魔修少女更近了,朦朧地觸碰到情竇初開的甜和酸,可記憶裡那些曾讓她困惑不解的事,也忽然迎刃而解,有了頭緒。

衛朝榮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很多遍,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有時是適逢其會,有時卻是冷不丁的一句。

“啊,”她恍然般輕輕感嘆了一聲,“有一次,我和他也是在差不多的地方,我坐在欄杆上,他就站在你站的位置,問我……”

那是在牧山宗的舊址,她記得很清楚,她那時還是魔修,而衛朝榮已經回到仙域了,一仙一魔,人前是仇敵,人後卻是最親密的情人眷侶。

牧山宗的位置很偏僻,與魔域離得不算遠,當時已廢棄數十年了,幾乎沒什麼人會踏足,給他們留出一片無人打攪的曠野。

“你喜歡過很多人嗎?”

他冷不丁地問。

她詫異地回頭看他,轉過頭時,髮梢掃過他的側頰,“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衛朝榮沉默不語。

他不做解釋,只是靜默了一會兒,眉梢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沒什麼.”

他說。

她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明明他們吻也吻過,擁也擁過,口頭上的喜歡說過了一百次一千次,可好像都有些逢場作戲,如果要說這份情意裡有多少深情不二,那她自己都要笑話自己天真得可以。

她不知道衛朝榮為什麼回到仙域後仍沒和她斷了聯絡,但又不算很意外,她對旁人的迷戀習以為常,接受得理所當然,假如說衛朝榮對她著迷,她是不會驚訝的。

但是,比著迷、迷戀和喜歡更用力一點,更真情實意一點的情意,她就想不明白了。

為什麼他要問她是否喜歡過很多人?

他憑什麼問她這個問題呢?

“是啊.”

她笑了起來,很飛揚輕盈,“很多.”

衛朝榮不作聲地盯著她。

他幽黑的眼瞳很深沉,燃著兩簇小小的光焰,幾乎能透過目光將她燃點。

“很多?我只是其中一個?”

他語氣沉冽,彷彿很平靜,與她隨意地說著閒話,只是音調有點壓抑的起伏,“我只是運氣最好的那一個.”

她那時已感到一些難辨的驚惶,隱約預感到這彷彿尋常的對話後藏著她從未曾觸碰、也從不敢觸碰的東西,也許她曾執迷地渴求過很多年,但當它真的來臨,她又那麼驚慌失措地逃離。

“幹嘛說得這麼慘兮兮的?”

她指尖輕輕點了他鼻尖一下,“你長得很好看啊,出類拔萃,別人比不上你.”

衛朝榮一個字也沒說。

他定定地望著她,頰邊的肌肉繃得很緊,連頸邊的青筋也若隱若現地凸起,好像用盡全力地隱忍什麼,不在她面前流露出一點痕跡。

“好.”

他嗓音喑啞,低聲說,“至少我和別人有一點不一樣.”

她有點不敢看他,撇開了目光,只把側臉留給他。

“你真是個怪人.”

她倒打一耙地說,“問的問題都好奇怪.”

衛朝榮站在欄杆邊望著她,微微出神,過了很久才低聲說,“是,我是很奇怪.”

再然後,他們很久都沒再說話了。

一千餘年後,曲硯濃坐在知妄宮的玉石欄杆上,對著翻湧的雲海,恍然,“原來他這麼容易吃醋.”

還沒有聽說哪個情敵,只是存在這種可能,他已醋得遮掩不住了。

可他為什麼從來沒有說呢?

在那些相隔兩地的日子裡,他身處仙域,而她在魔域風生水起,多的是想要接近她、攀附她的男修,也曾形形色色地傳出荒誕不經的曖昧傳聞,他在仙域多少也會聽說。

為什麼他從來沒提起,他也會嫉妒?

衛芳衡默默地聽著,忽而抬手敲了敲冰冷的玉石欄杆,“鐺鐺”的輕響在雲氣裡悠悠傳遠了,打散幾簇雲霞。

“你去玄霖域走走吧.”

衛芳衡沒頭沒尾地說,“去牧山宗的舊址,去你和他曾經到過的那些地方看看。

你也應該出去散散心了,總是悶在知妄宮裡,你要憋出毛病了.”

曲硯濃始料未及,愣愣地看衛芳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知妄宮是我的道宮吧?”

衛芳衡在她的道宮裡,趕她這個主人走?

沒搞錯吧?

“你故地重遊幾回,說不定道心劫就好了,就像現在和我說話這樣,我看你像是有了回憶和情緒了.”

衛芳衡說,“況且,你現在這個溫溫吞吞的脾氣,在山海域裡誰都能讓你受氣——反正你都不在乎了,怎麼得罪你都沒關係.”

“我看著生氣!”

知妄宮的大管家重重地說。

曲硯濃張張口,又閉上。

“誰說我溫吞受氣包了?”

她哭笑不得,要解釋,又詞窮,最後長長一嘆,“唉,你們這種天真的仙修,根本不知道把人踩在腳底下打斷脊樑的權勢有多大.”

“當一個人隨時都能像是一條狗一樣趴在你腳邊的時候,你根本不會把他的一點冒犯當回事.”

她說,“因為他情願做狗,所以不會是人.”

衛芳衡有些迷惑地看著她。

她的大管家如是問她:“你上次說,戚長羽像你的一個故人,那個人也像戚長羽這樣……是你的狗嗎?”

曲硯濃怔了一下。

“不是.”

她停頓一瞬,語氣倏然變淡,“沒有為什麼,我不喜歡狗.”

她不再說了。

“我還要修復青穹屏障呢,現在換了人,我用誰呢?”

曲硯濃一撐欄杆,重新站在臺階上,“我就是沒想好,如果換掉戚長羽,我可以用誰?”

*

閬風苑裡,申少揚偷偷摸摸地抱著乾坤袋,“吱呀”一聲推開屋門,東張西望一番,背手關上門,一本正經地走上剔透青石鋪就的行道。

閬風苑裡的行道統一由一種溫粹的青石鋪成,看上去分外好看,雖然青石本身不含有靈氣,但申少揚聽人說這些青石價格不便宜。

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必須有用才受人追捧,而閬風苑如此大手筆,就連鋪地青石都價值不菲,無怪乎全天下的年輕修士都夢想住進閬風苑。

申少揚很喜歡這種青石,他走在行道上,忽然想起在鎮冥關中聽曲仙君踏在鎮石上一步步走來的情景,那時仙君的腳步聲一下一下都彷彿敲在人心口,叫人惴惴不安中又帶了點期待。

這種未見其人,先知其來的感覺,和仙門常見的習慣完全是背道而馳的,如果讓古板老派的仙修看到了,多半要皺眉斥責“沒規矩”,但放在曲仙君的身上,就成了一種別樣的魅力。

申少揚說不出來,就覺得說不出的氣派,此時想起來了,便也放鬆對靈氣的控制,讓自己像個凡人一樣,隨意地踩在青石上。

可惜,他和絕大多數仙修一樣,穿的是軟底雲靴,踩在青石地磚上,只能發出“沙沙”的輕響,自覺比曲仙君的腳步聲還是要遜色一些的,實在成為了他心裡的遺憾。

申少揚懷著這股子遺憾的心情,暗中決定哪天也去買一雙像曲仙君那樣的雲靴,腳步聲“沙沙”地走過了轉角。

他停下了。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轉角盡頭,富泱站在竹軒的屋簷下,滿眼好奇地看過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走路啊?”

富泱滿臉求知若渴,“我聽了一路,還在猜是誰呢,原來是你啊。

我記得你之前不是這麼走路的啊?”

申少揚呆滯地直直站著。

“我、我……”他臉色爆紅:偷偷學仙君走路被發現,他沒臉見人啦!

他當時就想轉身跑路,“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

富泱一把勾住他肩膀,把他拖了回來,硬是帶著他朝竹軒裡走,“走什麼啊?這邊又沒別的去處,你不就是過來泡靈泉的嗎?正好我也是,一起去啊!你快說說,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走呢?”

申少揚走路都同手同腳了,“一、一起去?”

沒錯,申少揚偷偷摸摸出門,就是來泡靈泉的。

閬風苑裡不僅提供各式靈材和丹藥,還專門引來了地脈下的靈泉,為應賽者開闢了一處靈泉池,坐在靈泉池裡,不管是打坐修行,還是單純放鬆休憩,都受益非常。

申少揚以前趁著閬風苑裡應賽者還很多的時候,去過幾回,混在陌生的應賽者中,大家都不熟悉,各自修練,很自在。

可現在閬風苑裡只剩下寥寥幾人,全是申少揚認識的熟人,萬一遇到了,他一想就覺得好尷尬,腳趾都要把鞋底摳破了。

可是來都來了,總不能真的轉頭就跑,那也太丟人了吧?

申少揚硬著頭皮和富泱一起走進竹軒,回答富泱剛才的問題,“上次在鎮冥關遇到仙君,聽到仙君是這麼走路的,感覺很新奇.”

富泱恍然般“哦”了一聲,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我當時退得太早了,後來看別人燒錄的影像符籙才知道仙君也出面了,終歸還是比不上親自在場啊.”

申少揚問他:“你是從望舒域趕回來的?這麼快?”

富泱似乎還在思索曲仙君的事,只是心不在焉地說,“啊?什麼望舒域?”

申少揚提醒他:“在鎮冥關裡,你說你要回望舒域搶紫金礦,還說你買好了銀脊艦船的票——對了,你當初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啊?我不買紫金礦的.”

富泱恍然大悟,長長地“啊”了一聲,“你說這個啊.”

“怎麼和你說呢?”

知名代銷魁首神情苦惱,“我根本不打算回望舒域,也根本沒買銀脊艦船的票,我一直待在山海域.”

申少揚目瞪口呆,“那、那你當時——”

富泱攤了攤手,“這批紫金礦的訊息是臨時釋出的,本來我沒打算摻和,畢竟我要參加閬風之會嘛。

可是當時情況有變,我不打算繼續比了,那乾脆就利用周天寶鑑一把,讓山海域的修士們知道我在賣這玩意,那不就都來找我了?”

“我本來也不是說給你聽的,你不用買.”

富泱擺擺手,“我那天剛離開鎮冥關,就被好多老闆圍住了,做了一大筆買賣,現在望舒域那邊都在緊急交單呢.”

申少揚嘴巴都合不攏了,感覺自己被深深欺騙了,“那你還說你要走……”

“我要是不這麼說,怎麼讓老闆們產生緊迫感、不假思索搶著來付錢?”

富泱納悶,“別人會相信,可你是怎麼也不該信的啊。

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原本來山海域就是來做生意、拓寬在山海域的渠道,我怎麼會連夜買票回望舒域呢?”

申少揚呆呆地看過去。

是、是啊,富泱確實說過這話,他還記得很清楚,可他當時怎麼就信了呢?

“你們望舒域的修士,太奸詐了!”

單純老實的扶光域土包子憤怒地說。

富泱哈哈一笑。

“別這麼說啊,都是老闆們給面子.”

他伸手,拍拍申少揚的肩膀,“你剛才說,軟底雲靴走在路上,發出的是‘沙沙’的聲音,和曲仙君的腳步聲不一樣?”

申少揚不知道富泱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上心,狐疑地看了看這人,“是啊.”

富泱很有見識地點評,“據說以前魔修都喜歡穿各種很張揚的服飾,也喜歡這種硬底雲靴,走在路上很能給對手帶來壓迫感,讓對手在心理上產生恐懼,和仙修不太一樣.”

申少揚大開眼界,“還有這種事?好有道理,我以前從沒聽說過.”

富泱點了點頭,“因為這是我剛編的.”

申少揚沉默。

“謝了,兄弟.”

富泱一拍申少揚的肩膀,“我待會就去聯絡四方盟裡的朋友,多找點擅長製衣的修士,專門做硬底雲靴,到時候推廣出去,就用我剛才說的那個理由。

我猜五域中和你有同樣心理的修士一定不在少數,大家都想學曲仙君,我們要給他們一個效仿仙君的機會.”

申少揚漠然抬手,捂住臉哀嚎,“你們這些四方盟的修士,把我對這個世界的美好幻想還給我啊!”

富泱聳肩。

“歡迎來到清靜鈔的世界,”他說,“申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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