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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冥關(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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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的浩蕩天門下,祝靈犀儘量挑揀出平整的地面站住,和申少揚面面相覷。

方才鎮冥關重構的時候,他們腳下的鎮石將他們從原本站立的天門下送到了這裡。

他們本來就是為了進入中宮而來的,突兀地被送到中宮,雖然有些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讓人難以理解的是……

“你、你們好?”

戚楓攥著衣袖,滿臉侷促不安地看著他們,“兩位……道友?你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祝靈犀和申少揚對視一眼。

確認過彼此的眼神——他們面前這個滿臉寫著“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的人是誰啊?把剛才那個把囂張寫在腦門上的戚楓交出來啊!

申少揚先剋制不住,搶先說,“你裝什麼啊?剛才故意破壞鎮冥關,還想弄死我,現在又裝失憶了?”

戚楓很明顯地一愣。

在此之前,申少揚從來沒見過誰能把“呆若木雞”詮釋得這麼清楚、這麼形象。

“我,我記得我之前還在銀脊艦船上.”

戚楓臉色發白,很快又發紅,急切地說,“我剛從玄霖域離開,怎麼可能到鎮冥關來破壞?我根本不認識你,我為什麼要弄死你?”

申少揚一呆。

銀脊艦船是界域之間來往的飛行法寶,能隔絕虛空侵蝕,需要到每個界域指定的地點買票搭乘,也是五域修士離開青穹屏障去往其他界域的唯一渠道。

當初申少揚從扶光域來到山海域,就是買票搭乘了銀脊艦船。

“你……演的吧?”

申少揚感覺自己後槽牙都開始疼了,“你在銀脊艦船上,那你怎麼參加閬風之會的?你不會要說自己稀裡糊塗地就拿到了青鵠令吧?你還問你不認識我為什麼要弄死我?”

申少揚說到這裡,氣不打一處來,“我還想問你呢,我又不認識你,你為什麼針對我?”

戚楓的表情看起來更慘淡惶惑了。

“我,我參加了閬風之會?拿到了青鵠令?所以我現在會在鎮冥關,是來參加比試的?”

他臉色慘白地說,“我的印象裡,我根本沒有做這些事!”

“既然是比試,應該有裁奪官前輩在?”

戚楓煞白的臉慢慢漲紅了,下一瞬便從身上摸到了青鵠令,高高舉起,“裁奪官前輩,我懷疑我之前神識受人控制,我自願退出比試,請求裁奪官和滄海閣為我檢查神識!”

申少揚目瞪口呆。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戚楓,又轉過頭看向祝靈犀,似乎想從後者那裡得到同樣的困惑茫然,卻望見祝靈犀若有所思的表情。

“難怪,”她說,“你剛才一個滄海閣的絕學也沒用.”

“噠.”

一聲輕響。

天門下的三個應賽者一齊朝傳出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

雲霧彌散間,矇昧光影裡,有一道身影撥開煙氣,踏著天青色的鎮石,不緊不慢地走來。

*

周天寶鑑前,一片譁然。

這屆閬風之會實在太過出人意料,誰也沒想到,在這短短几個時辰裡,先後出現了應賽者肆無忌憚破壞鎮石、鎮冥關崩裂、上百年未曾現身的仙君重構鎮冥關、應賽者大喊自己被人控制,這一系列的事,都是來觀看閬風之會的修士們這輩子都沒想過會看見的。

閬風苑裡,淳于純已回到裁奪官席間,她一反常態地坐在了離戚長羽最遠的位置,只和胡天蓼偶爾溝通一兩句。

此時望見周天寶鑑裡戚楓舉著青鵠令退賽的畫面,她不由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對戚長羽說,“貴叔侄倒是挺有默契的,隔著十萬八千里也能想出同一個理由,可算是幫你們戚家把冤屈給編出來了.”

什麼叫“把冤屈編出來了”,編出來的還能叫冤屈嗎?

戚長羽神色冷淡:“淳于道友,戚楓的情況有問題,本就是有目共睹的事,請慎言.”

淳于純勾起唇角,眼底半點笑意也無。

“說得也是,戚楓確實是有些委屈了,靠他一個築基小修士,有什麼本事讓鎮冥關開裂?”

她很真誠地說,“能做到這種事的,當然得是更有本事的元嬰大修士了.”

戚長羽不回應她的意有所指,神色不變,“仙君有仙君的意思,滄海閣的一切自有仙君做決斷,道友就不必費心了.”

淳于純輕輕哼了一聲。

她就是因為知道仙君的態度不像是要嚴懲戚長羽,才一反常態地陰陽怪氣,當初戚長羽藉著四方盟超發清靜鈔的事,激起山海域修士同仇敵愾之心,這才成功把鎮石換成了山海域自產的效山鎮石,那時她也未嘗不是被說動的一個。

當年被他幾句話激起對山海域的維護之心,如今卻發現所謂的同仇敵愾之下全都是謊言,歸根結底就為了戚長羽自己能往口袋裡多扒拉幾張清靜鈔!

——仙君居然還不打算嚴懲他。

這讓人怎麼平心氣?

總是長袖善舞的淳于純陰陽怪氣,方才義正言辭對戚長羽看不慣的胡天蓼卻啞了聲,定定地坐在位置上,好似聽不見兩人的唇槍舌劍,打定了主意不吭聲。

胡天蓼左耳進右耳出般地隨意聽著兩人的對話,在心裡默默地思忖:以曲硯濃那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脾氣,居然會對戚長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簡直是不可思議。

難怪戚長羽這麼囂張,原來真的是得了曲硯濃的寵愛。

唉,都欺負他老胡是個正直的老實人,他可不會搞那一套歪門邪道,平生走不了捷徑,還是對這些愛走捷徑的人避著點吧。

胡天蓼一邊想,一邊很隱晦地打量著戚長羽。

這傢伙能在知妄宮裡待幾十年,出來奮鬥了沒多少年就成了滄海閣的閣主,那當初在知妄宮裡,應該不止是簡單的“追隨侍奉”吧?

胡天蓼越想越覺得憤憤不平:戚長羽憑什麼啊?他長得倒是不錯,可曲硯濃長得更好啊!

胡天蓼憤怒地一拍大腿,替曲仙君感到損失慘重。

仙君啊,你虧大了,他想。

——還不如找他老胡去知妄宮裡待著呢!

仙君怎麼就沒找他呢?

*

曲硯濃順著鎮石的歸攏,落在了中宮的正前方。

微白的雲氣尚未完全散去,縈繞在半空中,將她面容身形都半遮半掩,從天門下朝她的方向望去,只能望見她朦朧模糊的輪廓,踏雲霧而來。

曲硯濃踏上天青色的鎮石磚塊。

她沒有控制腳步聲,反而像個尋常的凡人一樣,質地硬挺的皮靴與鎮石撞擊,發出“噠”“噠”的輕響,彷彿也撞在人心口,叫人心裡那根弦越繃越緊。

祝靈犀立在天門下,一邊垂手等待,一邊凝神朝那道模糊的身影打量,試圖越過雲霧看清來人的模樣——至於來人的身份,她早已經想明白,除了那位一手塑成鎮冥關、如同神話中走出來的曲仙君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能力和膽量重構鎮冥關。

她並不是疑惑來人,而是和所有聽過曲仙君鼎鼎大名卻從未親眼目睹過的修士一樣,當百代不滅的傳說有朝一日擦肩而過,任何人都會用力轉過頭,試圖捕獲傳說的餘暉。

祝靈犀抿著唇,細細地聽著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不知怎麼的,思緒飄散到她剛進入上清宗的時候,有年長些的師姐帶著師妹們學習入門後的規範,其中有一條規定:上清宗弟子在宗門內需著軟底雲靴,以宗門統一發下的玄黃雲靴為最佳,不可著硬底。

有同門問師姐為什麼,師姐也一知半解,只是告訴她們,山海斷流、魔門覆滅前,仙域與魔域的風俗大不相同,魔門風氣酷烈,衣裝往往也更冷硬張揚,而上清宗是仙門正朔,理當繼承仙門遺風,因此獬豸堂在制定門規時特意寫下了這一條。

上清宗家大業大,傳承數千年,自然是有許許多多叫人難以理解的老規矩,哪怕斗轉星移、浮世變換,宗門長老執事也懶得去改,讓年輕弟子們常常詬病,著裝只不過是其中一條罷了。

但此刻,祝靈犀聽著那一聲聲的腳步,腦海裡忽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原來曲仙君棄魔從仙上千年,卻還保留著從前在魔門的習慣。

一個人的道統可以改變、修為可以提升、地位可以變化,甚至性情、脾氣,可總有一些東西已刻入骨髓,永遠也不會變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

雲嵐微疏,再也掩不去那張瑰麗神容。

祝靈犀驀然瞪大了眼睛,“您是……”

她說到一半,又收住了聲音,只是緊緊抿著唇,望著走出雲氣的人。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祝靈犀在隴頭梅林外遇見的那位神秘的裁奪官!

那場比試後,祝靈犀特意去請教了帶著上清宗弟子來參加閬風之會的那位長老,在這山海域中,究竟有哪一位元嬰修士曾在上清宗有過修行,會出現在閬風之會中,叫祝靈犀一聲“半個小師妹”?

上清宗是五域如今最古老龐大的宗門,如今大半個修仙界都和上清宗有拐彎抹角的關係,長老和祝靈犀把有可能的人選反覆分析了好幾遍,最終也只得出了幾個不確定的名字,每一個出現在閬風之會的可能性都不算高。

祝靈犀把那幾個名字記在心裡,時時留意著,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再次相見竟然會是這樣的場景。

那位神秘的裁奪官前輩,居然就是五域中盛名問鼎、千載不二的曲硯濃仙君!

曲仙君居然會出現在閬風之會上。

居然還會對著她叫“半個小師妹”……難道曲仙君也曾在上清宗修行過嗎?

以曲仙君的聲望,若在上清宗修行過,絕對足以令如今的長老們好好宣傳一番,用天下第一人的聲勢,反過來為上清宗的赫赫傳承增光添彩。

可為什麼祝靈犀從前在宗門內,從未聽長輩長老們宣揚?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宣揚的事嗎?

祝靈犀皺起眉,陷入思索。

曲硯濃撥開雲氣,在中宮的浩蕩天門下,望向高舉著青鵠令的戚楓。

他現在看起來真的完全不像是檀問樞了,曲硯濃很難從那副急切而青澀的模樣中聯想到檀問樞的影子。

這反倒顯得更蹊蹺,她原本只是懷疑,現在卻成了肯定——她的魔門第一好師尊,被她親手斷送生機、焚燃軀體後,又以另一種形式重獲生機。

真不公平,她在心裡莫名地想,怎麼會是檀問樞呢?

如果她能知道檀問樞是怎麼活下來的,如果她也能做到同樣的事……為什麼回來的不是衛朝榮呢?

也許她會想試一試。

她會的。

曲硯濃不作聲地打量著戚楓。

檀問樞又玩出了什麼把戲?

“你說,你被人控制了神識?”

她語氣不急不徐,但目光卻凝定在戚楓的身上,看得很仔細,“當你在周天寶鑑前說出這樣的話,無論是真是假,你在閬風之會的成績都將到此為止,包括你手裡的青鵠令,我也會收回,因為這不是你得來的東西.”

戚楓本來神情堅定不移,聽她這麼一說,反倒露出些遲疑來。

他慘白的臉頰上寫滿了糾結,可到最後一咬牙,竟直直地把拿著青鵠令的手伸到曲硯濃的面前,“裁奪官前輩,請你把它收走吧!這不是我自己拿到的東西.”

方才曲硯濃重構鎮冥關的時候,戚楓渾身抽搐,一副神智不怎麼清醒的樣子,直到鎮冥關恢復原狀後才慢慢恢復正常,不像是祝靈犀那樣猜到了曲硯濃的身份,仍然叫曲硯濃“裁奪官前輩”。

看起來倒確實像是檀問樞曾附身過戚楓,又在見到她後放棄了對戚楓的控制。

可她也沒忘記,她的好師尊曾經也是個能讓碧峽老魔君信重的騙子。

曲硯濃沒伸手。

“閬風之會三十年一屆,到了下一屆,你的年紀就超過了,不管這枚青鵠令是不是你拿到的,都會是你這一生唯一一次拿到手的機會.”

她定定地望著戚楓的眼睛,幽黑的眼瞳裡泛起淡淡一層紫,“你真的確定嗎?”

戚楓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可我要是不交出這枚青鵠令,我又要被說成是紈絝了!”

話剛出口,戚楓就滿臉驚詫地抬起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摩挲了好幾下,又驚又赧地看著曲硯濃,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脫口說出了心裡話。

曲硯濃一愣。

“紈絝?”

她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終於聽明白了戚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發出一聲長長的感慨,“啊,以你們家的背景,是會被人稱作紈絝的.”

情理之中,她想,雖然戚家在她眼裡並沒有什麼特別,戚長羽也只是歷任滄海閣閣主中的一個,但對於五域中的普通人來說,他們當然已經是龐然巨擘,足以令任何一個普通修士喘不過氣來。

可她以前好像從來沒想過這一點,也幾乎沒有可能去想。

因為對她而言,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已易如反掌,所以她忘了,她也曾是芸芸眾生。

檀問樞難道就會記得嗎?

千年前就已晉升化神,在最不需要同情和道義的魔門高高在上的碧峽魔君,會比她更清楚地銘記曾經渺小的過去嗎?

又或者,在這一千年裡,只有她坐困愁城,就連檀問樞也在顛沛流離裡重新落入紅塵俗世?

曲硯濃垂下眼瞼。

她伸出手,從戚楓的手裡接過那枚青鵠令。

那枚青綠如雲的令牌在她指尖剔透映光,戚楓和她一起盯著那枚令牌,目光中流露出些微的不捨。

“比試中出現這樣的變故,確實出人意表.”

曲硯濃語氣疏淡,“公平起見,暫時取消你到這一輪為止的所有名次,由我和裁奪官們一起為你檢查神識,本輪比試就此中止.”

聽到曲硯濃說取消名次、比試中止,戚楓倒還不是反應最大的那一個。

“啊?”

申少揚驚叫一聲,又閉嘴,訥訥地看著曲硯濃,“仙君,這一輪比試中止了?”

祝靈犀不像他那樣一驚一乍,但目光也立刻凝在了曲硯濃的身上:戚楓到底是什麼情況只是讓人好奇,而比試中止影響的可是他們的成績。

對於辛辛苦苦走到這一輪的應賽者來說,沒什麼比成績更重要!

曲硯濃指尖旋著青鵠令,微微一轉,握在掌心裡,似笑非笑,“我來看看——本輪比試一共有四名應賽者,兩個就在這裡,一個自請退出,還有一個……”

“也主動退賽了.”

她長長地感嘆了一聲,“還剩兩個人,正好,就是進入下一輪比試的人數.”

申少揚聽到這裡,心跳漏跳一拍。

——曲仙君會不會直接宣佈他和祝靈犀進入下一輪比試?

他雖然臉上沒表露出來,但滿眼都是期待,緊緊地盯著曲硯濃。

“可惜,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

曲硯濃微微一笑。

申少揚提起的心又墜下。

他微感失望地耷拉著肩膀,眼巴巴地盯著曲硯濃看。

“除了戚楓之外,剩下的三名應賽者裡,祝靈犀成績第一,富泱第二,申少揚第三,按理說應當是祝靈犀和富泱進入下一輪,可富泱偏偏又退賽了.”

曲硯濃慢悠悠地說,“這可真是有點難辦.”

這下祝靈犀和申少揚都眼巴巴地盯著她。

曲硯濃凝眸打量了他們一會兒。

“那你們三個就一起進入下一輪吧.”

她語氣平淡,卻有種塵埃落定、不可更改的篤定,“下一輪比試,我會親自來看.”

她說她會親自來看。

曲硯濃對不同的人說過許多次這樣的話,申少揚聽過,祝靈犀聽過,淳于純和胡天蓼也聽過,每一次說起時,她都並沒有放在心上,也並沒有強烈的意願去兌現。

隨心所欲地出爾反爾是大人物的特權。

但這一次,當著周天寶鑑的面,她決定給出一個承諾。

“我會在閬風苑的裁奪官座席上,親自見證新一任閬風使的誕生.”

在微渺的雲氣環繞裡,只存在於神秘傳說中的傳奇存在親口許下承諾,在周天寶鑑外無數修士的見證下,遞來一份譜寫新傳奇的邀約。

申少揚微微屏息。

他剋制不住地心馳神往,彷彿也能聽見自己滾燙血液在血管中淌過的聲響。

幽黑的戒指很微妙地灼燒了一瞬。

申少揚微微一驚。

他從那股幻夢般的浮想中如夢初醒,朝手上的漆黑戒指看了一眼。

“前輩?”

他不知是怎麼想的,下意識地看了幾步之遙的曲硯濃一眼,並沒有謹慎地等到離開鎮冥關後再行動,反而有點冒失地直接用神識溝通了戒指,問道,“您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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