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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兩人想象中的順利，張敬鶴當著他們的面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文章，讓人當即投給報社。
他們從辦公室出來，並肩往外走。正值盛夏，鮮少的風中都裹挾著熱浪，午後的陽光刺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宋清之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腳步，使得白景舒落在他身側的陰影裡。她心頭一動偷偷瞟了他一眼，男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什麼情緒。
白景舒醞釀一下，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麼。
雖然在同一個學校，兩人見面的次數卻寥寥無幾。他們工作上的交集很少，只有學校級大會才會有可能會碰面，而最近幾次不是必須出席的，宋清之都會讓助理張駿代替參加。
她也和母親一起去宋家拜訪過幾次穆阿姨，每次他都不在。
提起這個穆青就忍不住嘆氣：“景舒，清之他總說工作忙，我見不著他人，你幫阿姨勸著他點，別總顧著工作，也要注意休息。”
白景舒乖巧應下，但沒真在他面前說起過。
一是她平日裡和他碰不著面，另一方面她不知道以什麼立場去表達這些關心。
畢竟倆人算不上熟，她特意找他去說這些有些越界。
現在用來打破沉默倒顯得有些恰到好處了。
儘管他現在看起來如沐春風，一點沒有操勞過度的樣子，感覺放地裡都能犁二畝地。
“清之哥哥，穆阿姨讓我轉告你要照顧好身體，不要只顧著工作。”
她斟酌著喊出一個稱呼，畢竟是私事，喊宋老師不大合適，喊清之又有些親暱。
至於為什麼不喊清之哥，不可否認，還是有些私心在的。
她稱呼之前比她大的發小，都是什麼什麼哥，什麼什麼姐，宋清之在她這裡是不一樣的。
她喜歡宋清之，所以想喊他清之哥哥，就像她喜歡葉玫，總是忍不住想喊她“葉玫姐姐”一樣。
宋清之點點頭，似乎沒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麼奇怪：“謝謝，沈阿姨身體還好吧？”
“很好，她和穆阿姨經常一起去逛街，”白景舒停頓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你有時間多回家看看，阿姨很想你。”
“好。”宋清之側頭看了看旁邊的小姑娘，淑靜乖巧，少了小時候的活潑勁兒，但仍是可愛。
站在岔路口，宋清之駐步，對她說：“外面熱，你快回去吧。”
白景舒點點頭，又忍不住問他：“你今天為什麼也因為這件事去找校長？”
宋清之笑了一下：“你為什麼去我就為什麼。”
也有私心，不想讓葉玫的心血因為輿論付之一炬，但更重要的是，他認可她辦這個活動的初衷，肯定這個活動的意義，即使這個人不是葉玫。
白景舒問出這個問題便自知不妥，聽他這樣說有些羞赧：“那我先走了，再見。”
宋清之沒回辦公室，而是直接開車去了松蘭服裝店。
他到的時候門口還聚集著很多的人，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宋清之是在其中一群中年婦女中發現的何遠舟。
估計是周圍的人不認字，把他圍在中間，聽他激情軒昂地念著張校長代表國大立場投的文章。
“這才是正確的，恰當的，一針見血的！”何遠舟讀得一腔熱血，唸完了還不忘發表意見：“要我說，一些學校目光太狹隘，正是因為這些偏見，才體現了這些社會活動的重要性，大家說對不對！”
周圍人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的話，看他說得那麼激動，忍不住紛紛附和：“對！”
有了國安大學的支援，輿論一時間兩極反轉。
何遠舟也看到了站得離他遠遠的的宋清之，擠出人群來到他身邊：“老宋，你也來了。她們都在裡面，估計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正焦頭爛額地想處理辦法呢。”
宋清之看了眼服裝店緊閉的大門，笑了聲：“未必。”
“這是什麼意思？”何遠舟看他笑得諱莫如深，好奇地問。
對方不說話，只是滿眼笑意地盯著那張大門。
何遠舟覺得他現在越來越像個神經病。
下一秒，門開了。
屋內的四人走出來，記者瞬間圍了上去。
“你好，請問你們對於高聯女校的批評怎麼看？”
“你好，可以說一說此次活動邀請學生的目的嗎？”
“請問這一舉措是不是此次活動的營銷手段？”
“請問葉玫小姐，你認為此番輿論風波與你曾經的職業風評有直接關係嗎？”
也許是這個問題過於尖銳，此話一出周圍都噤了聲。
問問題的年輕男人笑得一臉得意，話術雖然客氣，語氣卻盡是滿滿的輕蔑。
宋清之眯了眯眼睛。
“操，什麼意思啊這是。”何遠舟忍不住罵了一句，感受到身邊人冷了下來，忍不住捏了把汗。
兜裡有塊浮雕精緻的胭脂盒，不知道葉玫什麼時候塞他口袋裡的。宋清之摸著上面的紋路，細細把玩，終於開口：“這是哪個報社的？”
何遠舟開書店的，除了拐角那家他用來混吃等死的，還有幾家大書店，不免與報社打交道，和很多報社的聯絡都很密切。
因此何遠舟對報社的記者多多少少都有些印象。
“晨昏日報社的，這個記者叫王梁，自詡風格犀利，經常用這種問題引爆熱點，從而提高報紙售賣傳閱量。”
“犀利？”旁邊男人發出一聲嗤笑：“把低俗當犀利，做為媒體人來混淆視聽，封殺了。”
何遠舟也覺得他剛剛說的話過分，但沒想到宋清之做那麼絕：“晨昏日報社在群眾和一眾報社中有一定的地位，把他們當家記者封殺了，估計會引起異議，背後搞小動作。”
宋清之冷笑一聲：“有異議的話直接把報社封了。”
何遠舟沒再說什麼，朝角落裡的人揮揮手，李斌叼著冰棒兒跑了過來。
何遠舟低聲吩咐他幾句，他點點頭，接過扔來的車鑰匙快步離開了。
宋清之手仍插在兜裡，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前面被髮難的葉玫，面上看不出情緒。
當事人倒是不覺難堪，甚至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還笑了下，和臺階下的那位記者對視：“我覺得這個活動和我曾經的職業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我也不理解為什麼您會把這兩者聯絡在一起。”
那位叫王梁的記者啞然。
他是存心要刁難，話中的內涵誰都懂，他覺得葉玫會因此尷尬，想看她慌張措辭，誰承想她竟坦坦蕩蕩地反問，反而讓他有些下不來臺。
葉玫沒理會他這副吃癟的樣子，眼神從他身上挪開，接著說：“服裝是人們心理活動外現的表現之一，反映了時代的文化與發展，同時服裝也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思想觀念，推動著時代的發展變遷。”
“社會在發展，我們也摒棄了曾經冗繁的服飾，在服裝上擁有了更多的選擇，這實際上反應了當今社會變得更加包容和多元，我們有了更多的選擇。這不僅僅是在服裝上，我們有更多選擇工作的權利，既然剛剛記者朋友提到了我之前的工作，那麼我認為我從之前的唱歌到現在的服裝設計，就是例子。”
“之前講究女性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給她們的標準是賢妻良母，但如今越來越多的女性在打破這些桎梏，她們是老師是醫生，是商人是作家，是歌女舞女是裁縫畫師，都是她們的選擇，是她們在各個領域的可能性。”
“關於為什麼邀請高校學生，是因為他們是推動時代發展的主力軍，這個活動的受眾不光是女性，也是我們整個社會的每一個人。美育培養對我們來說尤為重要，我沒有底氣去說我們的作品是完美和有教育意義的，但我希望我們的作品可以給到大家啟發，也希望大家給我們注入新的靈感與活力。”
“最後，我希望大家不要對任何職業抱有偏見，因為這個社會的資源分配本就不均，正因如此，我們更應努力去追求自己的價值，也更應尊重追求自我的人，謝謝大家。”
宋清之遠遠地看著人群為首的葉玫，眼裡是濃濃的欣賞。
時代的動盪常常意味著進步的產生。
這些年女權意識在逐漸甦醒，但這番話被葉玫以採訪的形式當眾說出確實有些震耳發聵。
在她身軀鞠下的那一刻，耳邊響起熱烈的掌聲，店外圍著許多人，除了看熱鬧的還有許多店裡的經常光顧的顧客，和她們都比較熟，特地來看情況。
因此女性居多，很多年輕女孩被她的話所激勵，甚至紅了眼眶。
圍在門口的媒體們將這些話爭先記下，都想做第一報道，其中女記者們不在少數，文章裡穿插著她們對此的感想和強烈認同。
但也有很多不一樣的聲音，比如宋清之旁邊的幾個中年男人。
“呸，說得什麼玩意兒，一個女的還敢談論社會問題，真是好笑。”
“就是，縫個破衣服把自己說的像個大英雄，盡會虛張聲勢。”
“要我說人家學校罵她真是罵得好，沒話說了就開始煽風點火，看那些女的還聽得一臉認真，真以為自己能有用了。”
“吃的穿的不都是咱們男的掙的，還追求自我，私底下不知道怎麼被男人玩兒呢。”
話畢，幾人都發出淫邪的笑聲。
隨即，還沒等說話人得意便被踹倒在地。
“誰他媽……”
地上的人本對自己譁眾取寵的“黃謠”洋洋得意，在眾人面前被一腳踹倒在地，頓時覺得面子沒地擱，不禁狂怒。
然而轉頭看到面色陰沉的兩人，語氣瞬間低了下去，低頭狠狠地踢了一下地上散落的幾塊紅磚，給自己找補：“誰他媽在地上放的破磚頭，把老子不小心絆倒了。”
顯然對方並沒有想給他這個面子，何遠舟嗤笑了聲：“你沒絆倒，是我踹的。”
宋清之向前走了兩步，站在男人面前，一字一頓：“下次再亂說話，舌頭就別想要了。”
男人明白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忙不迭地點頭。
“還有你們。”宋清之一一掃過剛剛聚作一團的男人：“再讓我聽到一個字，就讓人給你們收屍把。”
他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都被宋清之的低氣壓嚇住，冰冷的眼神掃過來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聽到那聲“滾”，眾人如同得了赦免令，都散作一團，地上的男人爬了兩下才站起來，掩面從周圍人好奇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知道那幾個人離開他的視線，宋清之才斂起沉鬱的眼神，問一旁的何遠舟：“她沒看見吧。”
何遠舟拍拍胸，向他保證：“放心，我剛剛擋著呢。”
兩人並肩走進店裡，剛一進門葉玫就上來，好奇地問：“你們剛剛踹那人幹什麼？”
“……”宋清之看向何遠舟，後者一臉尷尬。
何遠舟替他回答：“看他不爽。”
“哦，”葉玫也沒細問，一臉愁容：“我剛剛是不是說得語無倫次的，媒體會不會說我胡言亂語不懂裝懂啊。”
宋清之本來還以為她會來求誇獎，捏捏她的鼻尖，逗她：“剛剛不說的挺慷慨激昂的嗎，怎麼現在又不自信了？”
葉玫嘆了口氣：“唉，我出門之前順了好幾遍詞兒，一站到那全說亂了。”
宋清之將報紙遞給她：“說得很好了，而且我們校長也很認同你的觀點，已經登報支援你了。”
聽到這話葉玫又立馬振作起來，拿過報紙，頭條正是國安大學張敬鶴就此事寫的文章。
葉玫這才笑起來，宋清之看她笑得開心才放心下來，問她：“邀請學生這件事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
“？”葉玫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白老師是我的顧客，這次活動會邀請她，我就順便把邀請學生這個想法和她說了，而且我覺得她會理解我的意思。”
宋清之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葉玫，在國大，和你最熟的不應該是我嗎？”
“還是說，你覺得我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葉玫覺得他這個醋吃得莫名其妙，不知從何哄起：“你和我是最熟的，你也是最懂我的。”
“嘁。”宋清之似乎是有些滿意，但又表現地有些不滿。
葉玫趕快翻篇：“你怎麼現在來了？”
“給某人撐腰唄，不過看來是有些不需要。”
宋清之雖然相信她解決問題的能力，但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終歸是不放心，怕她遇到什麼棘手的麻煩，無理取鬧的路人，或者像剛剛那些汙言穢語，他都不想讓她面對。
他希望在面對眾人的質疑時，他可以站在她看得見的地方給她支援和勇氣。
這才理解為何當時賀念賭氣回國，何遠舟第一反應是在擔心她坐船坐不明白。
再愛你的人面前，永遠是牽掛，永遠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