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57章 第二幕 時代論調(十四)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2010年9月22日 本州島 青森市 廣田神社附近

一大清早,方欣楠便和德川信義來到了位於青森公園附近的廣田神社,在繼續向南前進之前,她想要去求一支神籤,看看自己下半年的運勢如何,她求的是事業籤,上面寫著“大吉”;這本來是個好事情,可這時德川信義總會冷不丁的潑冷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生來就是這樣。

“方欣楠你還相信這玩意兒麼?求籤、拜佛、上香什麼的……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了麼?”

“幹嘛?年輕人不上香難道上街麼?”方欣楠一邊嘟噥著,一邊將籤條掛在了身邊的樹枝上,“還有,你年齡和我一樣,怎麼張口閉口‘你們年輕人’,搞得自己好像很成熟似的。”

在日本,類似廣田神社這種神道教建築不少見,少見的是會來此處上香求佛的年輕人,在傳統映像中,年輕人是進步主義與變革的代表,很少會和這種帶有強烈宗教色彩的東西沾邊,甚至有人調侃道“現在的年輕人,在求人和求己之間選擇了求神”。在二人來到神社的這半個小時內,方欣楠和德川信義就見到了不少年齡和自己相仿的年輕人,從穿著打扮來看,這些人中大多都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要麼就是初入職場梳著馬尾辮和小平頭的職場新人……在德川信義的認知中,一切的宗教活動都是支配著人們日常生活的重要力量,以及人們在頭腦中所幻想的一種場景再現,在這“由內向外”的“表現形式”,以人間的力量超越了人間的力量。

如果是一個人上香,可能是那一個人的興趣;可這屆年輕人扎堆上香,那背後肯定就藏著一個真實的社會問題。某本心理學書籍上面說:一個現代智人的腦容量大約為1500毫升,足以支撐一個人安排好自己的時間:大多數時候上課、上班、上進,同時偶爾出去玩的時候上次香,這樣的安排不會讓人精神錯亂,也不會讓人不思進取,它只會讓人失去煩惱,增添笑容。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既然絕望和希望都是虛妄,與其在絕望中沉淪,不如在虛妄的希望中上炷香。泡沫經濟後的日本經歷著經濟停滯的痛苦,迷茫,無力,沉重,壓抑,內耗,失控,擰巴,焦慮……面對這麼難的現代難題,日本的年青一代不是沒有努力過,只是日光之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他們能抓住的本就不多,那就在這迅疾不息的生命之河中,盡力打撈點什麼。

“諾——我幫你求的。”在將籤條掛在許願樹上後,她將一個形如房子的小木片遞交給了德川信義。

“繪馬?”德川信義拿著木片,一個勁兒端詳。

繪馬——顧名思義,上面畫的是馬。不過這是繪馬最初的形式,後來的繪馬圖案就越來越豐富了,畫上了和自己的願望相關的內容,這東西大致產生在日本的奈良時代,有大繪馬和小繪馬兩種。大繪馬類似匾額,比較少見;德川信義手裡拿的是是民間常用的小繪馬,在一個長約15厘米高約10厘米的木牌上寫上自己的願望、供在神前,祈求得到神的庇護。

“上面的人是本居宣長,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啊?誰會喜歡這種古墓派儒學家?”德川信義頓了頓,直率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但他在看到方欣楠一臉期待的模樣後,還是選擇了將繪馬掛在了樹上,“我這個人對信仰這東西……其實蠻功利性的,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那麼我估計排隊得排隊到老後面了。”

“嗯……我想想看,這就好比我們中國人說,‘左眼跳我要發財了,右眼跳就是去他的封建迷信’這樣是吧?”

“哈哈哈,沒錯,就是這樣!”

“你又笑了。”

“什麼?”德川信義對方欣楠的話一頭霧水。

“我原來真的以為你這傢伙一直就是板著臉,然後無論看到什麼都會露出‘怎麼這麼無聊’的臉。”

“可能是因為我在接觸到你以後,覺得人生也沒有這麼無聊了吧。”

一陣微風吹過,方欣楠紮在右額的小辮子像是柳條一般輕輕舞動著,她感到有些冷了,於是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青森市作為本州島最北方的大城市,保留了相當一部分的日本民間傳統文化,因此身處這種清淨的地方,回憶也會不知不覺瀰漫開來。

在小的時候,方欣楠曾經做過一個夢:在夢裡,有一片清澈如鏡的海洋,海洋上有一道衍生到地平線遠方的鐵路,她坐上火車,穿過一排排鳥居,最後來到一座孤零零的小島,島的正中央就是一座和廣田神社很像的建築,有一個長著狸貓尾巴的大仙告訴方欣楠,無論什麼時候,都務必要遵循自己的內心……

——鈴鈴鈴。

“楠大小姐!”

德川信義的手機響了,韓宏偉也正巧從香爐旁鑽出來。

“什麼!開什麼玩笑!我才不去!誰愛去誰去!”

德川信義和電話那頭的人說完兩句後,就按下了紅色的結束通話鍵,他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打算在心裡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後,將即將發生的事情告訴方欣楠——不過就看她這樣大喊大叫的模樣,信義猜她應該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情。

“德川家希望您和德川信義能去福島參加川崎家承辦的宴會,畢竟你和那個少爺相戀的事情肯定會越穿越廣,偶爾露個臉沒什麼不好的。”

“要去你去韓宏偉!我看這就是一個赤裸裸的作秀活動——”方欣楠插著腰,她現在就像是個裝滿了開水的水壺,碰一下就會被燙傷,“再說了,現在只是‘戀愛’階段吧,不……連戀愛都算不上,只是‘認識’的階段,可方德鑫居然讓我去……”

“宴會往往是促成感情的關鍵場所,至少在我瞭解到了國內的相親角後,得出的結論是這樣的,男女相互見面,然後AA制一起吃個飯,看得上就在一起,看不上就各走各的路……”韓宏偉攤了攤手,“對不起,我語言能力有些欠佳……但我要表達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

方欣楠剛剛想要說什麼,但她反應過來一件事情:那就是韓宏偉根本就不清楚方欣楠和張雨綺的事情,也不認識張雨綺,所以會先入為主的預設她處於單身的情況……無知真的是一種罪過麼?她不理解,如果一個一輩子生活在農村裡的人,某一天突然來到了大城市,因為不會買飛機票導致隊伍基本沒有動靜,他就活該被人謾罵嗎?

“喂,大小姐!”

產生了思維悖論的方欣楠,氣鼓鼓的就朝著神社裡面跑了進去,她想要一個人靜一靜,韓宏偉想要叫住她,卻被德川信義攔了下來。

“交給我吧……我會想辦法的……”

“哦……那就交給你了。”韓宏偉摸著後腦勺發愣,“的確……年輕人的問題就應該交給年輕人自己解決,我們這些半截入土的東西就別去瞎摻和……”

德川信義沒有聽清楚這句話,他只想找到方欣楠,廣田神社不大,一個大活人應該很好找,在周圍其他遊客的目光中,他穿行在一座座佛像和廟宇之間,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在神社內部的一座小池塘邊發現了方欣楠。

說是池塘……其實就是一個人工製成的假山罷了,裡面有一些黃色的金魚,不知道她發什麼神經,居然把手伸到池子裡面去逗魚玩,或許這就是方欣楠釋放壓力的方式?德川信義不瞭解,他之於方欣楠,無非就是個普通的路人。都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鐘,七秒鐘之後它們就會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那麼對於人來說呢?人的記憶又能夠保持多久呢?方欣楠會忘掉剛剛發生的不愉快嗎?會忘記自己的人生中曾經出現過一個叫做德川信義的人嗎?

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方欣楠身前。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很好,一會我會向韓宏偉道歉的。”這位梳著短髮的大小姐,用一種略顯聒噪的語氣說道。

“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根本就沒有必要向任何人道歉。”德川信義靠在池塘邊,也將手伸到了水池中,“我知道我……不應該老是抓著我們的那些光環不放,我們都不是那樣的人……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

“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真的沒辦法……在一群人面前秀恩愛,然後現實裡卻是路人。”信義的手在水池裡輕輕揮動,濺起一片片漣漪,“就像那句話說的……如果你把我當做一個真正的傷者看待,那麼我也就不用假裝受傷了。”

“強扭的瓜不甜,是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的好吧?”

“我只是想說……我覺得我們有機會成為朋友。”

“我想我這個人不太會交朋友。”方欣楠沒好氣的說道,那條在咬她指甲蓋的小魚似乎也被嚇到了,擺動著身體躲到了那個小小的人造山洞中,探出腦袋觀察著水面上的兩人;時不時吐出的泡泡就好像它在嘲弄著什麼東西。

“不,我說真的楠,交朋友能夠幫你瞭解到一個人,那天在邊田……你和我說了很多東西,但我卻感覺到你在我們兩人之間設定了一道很厚的壁障,透過這個壁障,我只能看見你脾氣倔、奧術不錯、偶爾有些神經大條……”

“呵——你差不多說全了。”方欣楠回過頭注視著德川信義,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不,我確信不止這些,你只是不想說而已——”

“這沒什麼不想……”

“方欣楠,想要交朋友,首先要做的就是敞開心扉。”信義上前一小步,輕輕抓住對方的手腕。

“敞開心扉?”方欣楠皺眉。

“對,敞開心扉——”

“好好好,敞開心扉。”她掙脫信義那隻手,然後抓著自己的上衣領扯了扯,似乎是在透過這種“意象”的形式向對方表面自己的誠意,“然後呢?我們應該說點什麼?”

“嗯……我想想看——”德川信義承認自己有些跟不上對方的速度,於是他索性脫口而出自己第一時間想到的問題,“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好傢伙——這個問題有一些太過分了吧。”

“不開玩笑不開玩笑——說真的,到底什麼顏色?”

“橘黃色——”對方笑著回答道。“那麼你呢?”

“紅色。”信義擺了擺手,“不過不是那種鮮紅……鮮紅看著像是恐怖片裡面才會出現的顏色,那就有些瘮人了,我喜歡的是那種偏橘紅色的一些的顏色。”

“偏橘紅色?”

“對,因為那種顏色看起來就像是夕陽……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我學文學學太多了,總會對這種即將消逝的美會產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物哀?”

“對,物哀——”信義突然羞紅了臉,他對方欣楠居然知道這個詞彙的事實感到很意外,“我覺得其實在情感表達這方面,中國人和日本人其實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就比如我們真的是一對情侶,我想要表達‘我愛你’這種感情的話,西方人會說‘親愛的我愛你’,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我們東方人,則會用‘嗯,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美’來表達,這樣顯得比較隱晦。中國有歐陽修的‘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日本有正岡子規的‘我庭小草復萌發,無限天地行將綠’,不過我自然沒有他們那種文學水平,所以只能用顏色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了。”

“真奇怪,你這傢伙喜歡物哀,卻又不喜歡本居宣長……講道理,他可是你的祖師爺啊。”

“我看待問題向來都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就像是現代奧術學,否定古代奧術的思想,卻不否認其奧術價值——任何事物都是兩面一體的,我們得學會將好的那一面為自己所用。”

“你知道麼信義,你這種無論說什麼東西都會扯到哲學或者什麼大道理上面……有些時候挺讓人無語的……”

“是麼……那麼我試著慢慢改掉好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德川信義摸著後腦勺傻笑了兩聲,然後試著切入別的話題來化解尷尬,“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想去東京嗎?”

“嗯?因為我從來沒有去過東京?所以我的心態應該算——想要去見見世面?”方欣楠杵著下巴做思索狀。

“你從沒有去過東京?你可是在日本出生的啊,日本有些時候甚至還沒有中國的一個省大,不可能吧……”德川信義的下巴差點驚訝得掉下來,在他的固有思維中,好像每個日本人在其一生中,都會去過至少一次東京。

“有的人甚至一輩子沒有坐過飛機火車呢,不要總是用自己的主觀判斷去了解自己不理解的事物,這其中也包括了人。”

“對不起,是我太武斷了……”

“你不用為任何人道歉信義,有些東西如果出生的時候沒有,這輩子也不可能有了,你天生下來就有‘某些東西’,所以這是你的天性,這不是你的錯……”

“但我一直覺得這種‘天性’是錯誤的……罷了,估計又是我自作多情。”信義將兩隻手抱在胸前,用一種無助的眼神注視著在神社內來回走動的遊客,在這種人多的地方,他反而覺得自己好像孤身一人,“那麼,除了‘想去大城市看看’這樣的想法外,還有什麼別的想法麼?”

“你真的想知道?”

德川信義點點頭。

“好吧……”方欣楠頓了頓,“你知道我們兩個哪一點很像嗎?”

“洗耳恭聽。”

“如果真的想要脫離那些‘光環’帶給自己的影響,我們這類人所要做的,那就是實現自己的經濟獨立,只要能夠自己養活自己,那麼這個世界上除了法律就沒有任何東西能攔得住你了。”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要去東京看看有沒有能夠讓自己實現‘經濟獨立’的條件或者機會,我可以這麼理解吧?”

“話說回來……你們德川家應該在東京有不小的勢力吧?”

“可以這麼說,東京可以算是我的老家。”信義擺了擺手,他望著方欣楠一臉期待的模樣,想都沒想就說出了那句本來或許就應該由他說的話,“我也算是半個‘東京通’了,如果你真的打算在那邊謀求‘經濟獨立’的話,我說不定可以幫上什麼忙。”

“真的嗎?真是太謝謝你了信義——”

“喂……”德川信義有些懵,前一秒鐘方欣楠還悶悶不樂的,怎麼現在又突然好像換了個人,“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哦,你說的,要去家長面前露臉?”方欣楠擺了擺手,“不就是假裝我們相戀正歡麼?就像你剛剛說的,‘如果你把我當做一個真正的傷者看待,那麼我也就不用假裝受傷了’,不過不幸的是,人生不是電子遊戲,我的腦袋上可沒有一個進度條顯示你和我的好感度。”

“哈,要是每個人的腦袋上真有個好感度的提示條就好了。”信義半開玩笑性質的說道,“那麼……心情好點了嗎?我陪你一起出神社吧。”

“好吧,韓宏偉那傢伙估計也給我嚇傻了……”

“人家畢竟比我們年齡大,有些時候你要理解他們。”

“我當然理解他們,不過,僅限於某種程度——”方欣楠縱身一躍,跑出去好幾米遠,好像剛剛的不愉快就像是一場夢,從沒有發生過,“走吧信義,福島是吧……我們坐火車去,先回酒店收拾東西,然後再吃一頓中午飯就可以出發了。”

“對了方欣楠——”德川信義朝著方欣楠的方向伸出手,“還有一件事情,謝謝你送我的繪馬。”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穿書總裁文,看惡毒女二如何保命 哥哥們的團寵弟弟 諸天縱橫,從港綜開始 乖,別逃,老公會瘋! 星夜之下初次心動 她是星星 雲落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