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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陽平君道場雅間的密信毫無疑問地被發現了，頭腦簡單的齊王頓時暴跳如雷。
他知道傳說中的宜官吉是兄長的心腹大患，沒想到手握軍機大權的老將陽平君竟然是宜官吉的青龍！
換做他人可能心存疑竇，可來搜捕的偏偏是全京城最沒腦子的人。
“啊呀，這可了不得！陽平君若要牽頭鬧事，洛陽城就無安寧之日了。”參事萬吉立馬煽風點火。
此事鬧得越大，功勞也越大，萬某明亮的前途就在這件事了！
“把賊窩圍起來，一隻蒼蠅都別放出去！”齊王大聲指揮道。
參事萬吉：“請齊王將此訊息速報鳳閣。”
楊鑑：“廢話！”
接著楊鑑將通報的任務交給了萬吉，萬吉策馬無比開心地奔向皇宮。
此訊息先萬吉一步到達雷第，少掌令曹功當機立斷派人去往宮中通知陽平君。
“有人要搞雷第！”曹功一拳砸在桌子上。
深諳官場門道的曹功已然料到有一場針對陽平君的陰謀大網悄悄張開了，此禍無疑來自鳳閣，因為鳳閣一直想扳倒雷第，這是候官們的共識。
“裴正呢？”
混亂之中誰都不知道裴正去了哪裡。
（不會逃了吧？聽說他女兒剛出生，情理之中，都到這個時候了由他去吧。）
曹功的大腿上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但他仍舊喊道：“活著的都到議事廳聽差！”
除夕執勤的候官們一窩蜂地湧進了雷第議事廳，砰地一聲大門緊閉。
“這可能是雷第的最後一天了，沒有陽平君，在座的諸位恐怕還在挖運河，長孫大人對我等之恩不言自明，所以今日我等需死守雷第，千萬保證陽平君安全！”曹功指揮道，他認為得知訊息後的陽平君一定會來雷第指揮工作。
今日鳳閣與雷第必有一場較量。
全場肅然。
“掛念家小者在會議結束後來可以我這裡領年俸，領完就能走。”曹功又補充了一句。
默然無聲。
曹功瘸著腿走到了大門處，推開議事廳大門，蓬勃的朝陽迎面而來，此前在道場受傷要求候官們放下兵刃的羞愧感終於散去了。
裴正感覺自已每一步都踩在泥濘裡。
太慢了！看來要追到衛大公府了。
果然不出裴正所料，剛看見衛已瘦小的背影時他便一閃，進了衛玄大公的府邸。
“衛已留步！”裴正爆裂般地喊出了衛已的名字。
衛玄大公府大門砰地一聲合上了。
“孔牛啊，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我。”衛已回頭道。
孔牛：“不可回應。”
“為何？”
“大概是鬼怪喊你，民俗裡說如果忽然聽見有人喊你名字，切忌回應，不會魂會被勾走，尤其在晚上。”
衛已點點頭，正準備走的時候身後的響起了砰砰地砸門聲。
“衛已！”裴正大喊。
衛已假裝出驚恐的樣子：“哎呀，被你說中了，鬼怪追上來了，快跑！”
此時衛已已經聽出來砸門者是裴正了。
兩人雖未及正廳，但門僕早已前去通報，年事已高的衛玄聽說族內小輩衛已上門拜訪，頓時大喜，換上漂亮的衣服在明廳裡端坐著。
衛孝則也在現場，衛已偵破敦煌謀刺案一事被衛氏父子稱道了許久，邀請見面的書信都不知道寫幾封了。
“我們家族裡算他最有靈性，使君這個差事委屈他的才華了，老夫打算舉薦他去大理寺，當年他本來就是律博士，用不了多久就能坐上寺正的位置。”
衛玄大公是典型的老來瘦，臉上已經沒有當年的凌厲氣質了，反倒增添了許多和藹。
衛大公還是非常欣賞衛已的，他聽說一貫不講禮節的衛已這次好像是拎著禮物來的，於是更開心了，他還記得七歲時的衛已，那時的衛已就顯露出美男子的相貌了。
是時九品的風氣仍盡散，樣貌是最為尋常的評點話題。
衛孝則也很期待，想看看這個年過三十仍舊面如少年的奇人。
“也該出來為國家效力了。”衛孝則接上衛大公的話。
衛孝則是典型的文人武相，身材十分高大，國字臉、長鬚髯，聲音渾厚。
“老夫看衛已也早有這個打算，衛元的案子很大，他既然一路追查到洛陽來，就想必決心要繼承趙綽公的衣缽了。”衛玄聲音變得沉重。
說來殺害衛元的兇手至今還沒落網，這件事讓身為大家長的衛玄很不是滋味。
畢竟讓衛元擔任司隸刺史一職是自已推薦的，老人內心深處一直認為是自已間接害死了衛元。
這種贖罪的期待全都轉移到了對衛已的欣賞上。
裴正將陽平君府發生的事情告知衛已時，一行人當即飛出了衛玄大公府邸，旋即消失在人群當中。
衛氏父子在明廳裡等了半天仍舊不見有人過來，直到門僕來報才知道衛已中途忽然折回了，看樣子很匆忙。
衛玄大公先是露出擔憂的表情，隨即拄著柺杖站起身來，眉眼中擠出一絲怒意。
“豈有此理！”衛玄用柺杖戳了一下地面。
這個動作很反常，衛孝則發覺老父親似乎有意如此。
“父親息怒，也許是有急事。”衛孝則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被候官裴正拉走的。
“兩個豎子根本就沒把老夫放在眼裡！別讓兩人進衛家大門！”衛玄大公一甩袖子快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當中。
衛孝則低頷，將父親的話放在心裡琢磨良久，終於發現了話外之音。
齊王參事萬吉將陽平君府邸搜尋到的密信呈遞給鳳閣時，虞世基正在安靜地抄寫佛經。
看罷密信後虞世基立馬就將密信反扣在案几上，並且用沉重的鎮尺壓住。
這是一封署名“大勢國藏鏡白虎主”的密信，內容更是駭人聽聞，四象藏鏡中的白虎與青龍竟然密謀在上元百戲大會上發動政變。
不疑有他，收信方的陽平君即是“宜官吉青龍”了。
這是一條足以震驚天下的訊息。
宜官吉、謀亂、政變，這幾個字眼足以將陽平君及其僚佐連根拔起。
如果此事被聖人阿摩知道，朝中必會掀起一場肅反犁廷的血風，關隴舊貴也會徹底倒臺，相應的虞世基及其南派幕僚將會一躍掌控朝野。
“好大的膽子！”
虞世基沉默半天從嘴裡冒出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是時內史省執勤官員皆是虞世基的心腹，他們都還不知道密信的內容，不然整個鳳閣都會沸騰起來。
面對這麼大的一個誘惑，老練的虞世基沒有立馬攬進懷中，而反是謹慎地琢磨起來。
天下豈有不勞而獲的事情？
《詩經·小雅》有：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十二個字是官場至理，行走在政界無論多麼小心都不為過。
隨著思維逐漸冷靜，虞世基也看出了除夕日一連串事故中的貓膩。
此事要從長計議，虞世基抽出鎮尺下的密信走出議事廳，而後穿過長廊，走進了一座矮小的房子。
這間屋子叫“見微房”，原本是鳳閣執勤官員的落塌之所，自虞世基掌權一來，此房就被闢成鳳閣秘密會議室，凡有機密要務都會在此研討。
門楣上“見微”二字是虞世基親筆寫的，寓意為“見微知著”。
虞世基在見微房案几前端坐，又將密信仔細地閱讀了一遍，隨即吩咐僕從焚香。
“傳何無忌、虞光、汪遲前來議事。”虞世基沉沉道。
“還有，齊王僕從萬吉，也叫過來。”虞世基補充道。
參事萬吉雖跟隨齊王楊鑑，但職位很低，他是第一次來鳳閣，沒想到竟能進入傳說中的“見微房”。
這可是大老爺才能進來的地方，萬吉竊喜，決定要給老爺們端茶倒水，可進入見微房後才發現房間裡只有一張漆黑的案几，幾人圍攏靜坐，表情嚴肅。
這幾乎是一個空房間，連字畫都沒有，更無茶水點心。
萬吉開始手足無措了，佝僂著站在門框處，露出不安的笑容。
虞光：“進來！”
萬吉誇張地點頭，提著衣襬跨過高高的門檻，砰地一聲厚重的房門被關上了，房間頓時變得黯淡起來。
“坐。”虞世基指著一張蒲團。
“不敢。”
虞光是武將，見不得人磨磨唧唧，一把將萬吉扯到了地上，萬吉摔了一跤，戰戰兢兢地爬起坐正。
“這件事就你跟齊王兩人知道？”虞世基板正上身，表情非常嚴肅。
萬吉答：“是的。”
虞世基：“我沒說什麼事，你就知道我要問什麼嗎？”
萬吉一愣，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冷汗。
不妙！虞臺閣問的肯定是密信之事，這封信上的內容幾乎波及整個朝野，知道的人理當越少越好，自已一介芝麻官怎麼敢涉足朝爭呢？
（萬吉早已將密信內容背了下來。）
萬吉三十五歲，身材微胖，平常情況下腦子轉的很快，但在老爺們面前忽然沒了陣腳，侷促地縮著身體不斷髮抖。
虞世基很喜歡這種被人懼怕的感覺，表情反而放鬆了。
“你都會些什麼呢？”虞世基將密信翻過來，傳遞給何無忌、虞光、汪遲三人看。
這三人是虞世基從南方帶來的心腹，私交長達二三十年，此時都於鳳閣擔任要職。
萬吉沉沉地點頭：“蹴鞠、捶丸、馬球……還有賭博。”
虞世基吭吭發笑，果然是齊王的部下，此人還蠻有意思的。
何無忌、虞光、汪遲三人讀完密信表情各有不同，隨即靠攏小聲討論了起來。
虞世基：“你呈遞密信，稟報大事理應受賞，但此事重大，尚未敲定虛實，陽平君乃是國柱大人，人在高處積毀自然不少，老夫來看，此信十有八九是有人捏造陷害陽平君的。”
說罷虞世基似乎是鼻子不舒服，用手捏了捏。
“所以這件事在未敲定之前必須保密，你速回陽平君府將某的話說給齊王聽，如果此事洩露出去，你應該知道後果。”
萬吉砰地一聲磕頭在地：“小人一定保密！”
萬吉亦聽出此話中的利害，如果這件事洩密了，鳳閣跟齊王兩頭都能開脫，最後頂罪的就是自已。
（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