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聽到黃葉的話，我心中湧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擔憂：“怎麼了？狛治先生他出什麼事了？”
黃葉低頭盯著鯉魚池裡的鯉魚。鯉魚活潑地甩著尾巴，但是黃葉的臉上卻滿是死氣：“什麼事也沒有，少爺他……他就是不會來了。”
“為什麼啊？”我不敢相信，狛治明明答應過我今天和我一起走的，他為什麼不來？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我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不規矩了，我現在情緒已經上來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我朝黃葉走去，伸手抓住黃葉的兩隻胳膊，強迫他與我對視，“黃葉，你看著我，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不知怎的，他忽然渾身像觸了雷電似的顫抖起來，抖動著嘴唇瘋狂地搖著頭將我甩開。我根本不理解他的這種行為。只見他莫名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拿手指著我，眼裡竟流出了眼淚。
他指著我一字一句：“雪，你何德何能？少爺為了你，什麼也沒有了，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少爺的家啊……”
我根本不想聽他和我說這些，我只看著他問：“狛治先生呢？我要去見他。”
“你見不到他了！”黃葉衝我咆哮起來，“少爺不可能要你了！你這個山野里長大的野丫頭懂不懂什麼是家族的責任感？就算再理念不合，那也是少爺最親的人啊，少爺怎麼可能會真的摒棄……”他嗚嗚咽咽地說著，“雪，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家少爺吧！我們已經都知道你們今天準備逃走的事了，一開始少爺連我都沒有告訴，可是今天少爺說出來了，家主也已經知道了。你們之間不可能了……”
黃葉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變得就像是從水裡傳出來的一樣。他的臉連同周圍的景色也變得越來越暗起來，我揉了揉眼睛，卻發現地面離我越來越近。
這是……？
我感到黃葉好像扶住了我，他似乎在和我喁喁地說著什麼。明明他就在我的面前，可是那聲音卻變得越來越遠了，遠得我什麼也聽不清。
胃裡開始翻江倒海起來，我捂著嘴巴控制不住地乾嘔。
“雪小姐！”這時我終於聽清了黃葉的聲音。可我根本沒有力氣去回答他。我只覺得好難受好難受，頭好暈，渾身也沒有一點力氣，胃裡也好惡心。
我感覺，我渾身的力氣就像被抽空了一樣。
“雪小姐，你怎麼了？”黃葉被我嚇壞了。
我坐在地上吐了半天，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覺得心口難受。
我太難受了，為什麼我會這麼難受呢？我的身體一向很好，心靈也一向堅韌，但是我為什麼……
眼淚……就是停不下來呢？
我抽抽噎噎的，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狛……狛治先生他……為……為什麼……”
眼前的白梅數幹變得亮晶晶的，因為那是透過了淚珠的關係嗎？看起來漂亮極了。
“雪小姐，你不要怪少爺，你千萬不要怪少爺……這是人之常情啊！素山家的擔子，他丟不掉的……”
“是嗎？”我冷笑了一聲，我也不知我怎麼了，居然還笑得出來，“人之常情？確實是人之常情啊……”
這麼豐厚的家業，說不要就不要了，而要去和我過苦日子，這不是荒誕是什麼？
到頭來，要回到原點的人，也不止我啊。
黃葉遞給我一個包裹，這個包裹看上去沉甸甸的。
他也哭得夠嗆，緩和了半天情緒才對我說道：“這些是少爺的一點心意。他說，希望你可以還清你父親的債，好好生活，以後千萬不要被他這樣的人給騙了。”
我接過。
看到這麼多的錢，我這回是真的笑了。
他……居然拿錢來打發我？他難道不知道，我是絕不會對他死纏爛打的嗎？
最可笑的是，我明明很想豪氣地將這些錢全部扔進鯉魚池，我要告訴他，我絕對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像他這樣的大少爺，我根本就不稀罕。
但是，我卻丟人地攥緊了這些錢財。
我……真的很需要還清父親的債。
收下了錢，想必狛治和家主也會安心，他們應該不會再擔心我會對他們怎麼樣了吧。
該怎麼向他們證明我不是那種人，我有一百種方式。但是我累了，我真的很累。我的頭很暈，渾身也沒什麼太多力氣，胃裡也很難受。
我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要對黃葉說，只對他勉強笑了笑：“謝謝你，黃葉。還有，如果可以請轉告狛治先生……明明是他先來招惹我的。”
在聽完我的這句話後，黃葉的淚水就像江河決堤般再次傾瀉了出來。他紅著眼睛不再看我，泣不成聲地，連道別也省去了。
我也不再看他，而是拿緊了恥辱的錢財慢慢轉身朝大門走去，直到跨過了素山家的門檻。
我明白，這一走，便是此生不復再見了。
……
明明已經立春，可雪山上的風卻如同朔風，捲起細碎的沙。我裹緊了身上狛治送我的這件白色和服，拿著沉甸甸的包裹慢慢往山上走。
平時很輕鬆就能走到的路，我卻走得異常艱難。小腹疼得厲害，我懷疑我是不是要來癸水了？因為我自從去素山家以來都又過了兩個多月了，還一次都沒來過。
我伸手試探性地摸了一下，竟還真的摸出血來。
沒辦法了，現在在外面，我只能先回家再說了。也不知父親現在有沒有在家，家裡他捨得燃炭了嗎？我今天怕冷怕得出奇，感覺自己彷彿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已經強撐了很久，離家應該不遠了，咬咬牙，繼續往前走吧。
我渾身的面板都已經沒什麼溫度了，偏偏這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一群人，一眼便相中了我手上的包裹。
“小姑娘，你手裡拿的什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他們奸笑著，手裡還舉了大刀。
是債主嗎？他們竟找到此處。我知曉自己打不過他們，更何況現在也沒有力氣逃跑，只好把錢給他們了。他們拿過了錢，開啟看了一眼似乎還不滿意，因為我從他們的臉上捕捉不到任何驚喜的神色。按理說能拿到這麼多錢，對於平安時期的人來說，應該夠多了吧？真是人心不知足。
“我沒有錢了。”我告訴他們。
他們舔著嘴上下打量著我，眼底裡閃過了一抹殘忍：“你衣服裡不會藏了錢吧？”
我忽然明白了過來，他們是想要什麼。
我轉身想要逃跑，卻被其中一人扯住了頭髮。他將我重重摔進雪地裡，伸手便要來解我的衣服。
我拼死掙扎著，用盡了我渾身的力氣。明明我剛才都快搖搖欲墜了，也不知怎麼，忽地就來了力氣。
他被我惹怒了，重重扇了我好幾巴掌，口中罵道：“明明就是天生的賤貨！勾引了少爺還不算，還要來勾引我……”
他仍舊不死心，但是在看到我裙襬上的血汙後，忽然愣住了。
我慶幸今天這癸水來得及時，讓我逃過了被他們玷汙的命運。但是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見他突然抬起了明晃晃的銀刀。
譁嚓——
隨著一陣皮肉劃開的聲響，霎時，我痛得渾身都抽搐了起來。我的眼前瞬間發黑，我感到身上的衣服全都變得潮乎乎的，緊緊貼在我的面板上。
劇烈的痛楚使我發瘋似的尖叫起來。我感覺我快要死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卻有一隻手在我肚子裡掏來掏去，我不知道他在找什麼。
漸漸地，我的叫聲越來越小，到最後只剩下了哼唧。我看見他手中拿著一小團什麼血糊糊的東西，笑嘻嘻地對他旁邊的人說道：“果然是懷孕了啊，看來那個醫師沒騙人呢，哈哈！”
醫師……他說醫師？
從始至終，只有一名醫師給我診過脈。
他說醫師，難道說……
我的大腦早就無法思考了，貴族間的彎彎繞繞簡直比雪山的山路還複雜，我參悟不透。姑姑和黃葉都說得對，我根本就不配留在素山家，我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一路人。
原來，我早就有了孩子。只是我和狛治都被騙了，我們都被騙了……
我不知道那些債主是什麼時候走的——不，他們根本不是債主，他們都是家主派來的人吧。我相信這一定不是狛治做的，狛治不會這麼對我的，一定不是他。只是家主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呢？
倏地，這個時候我腦海裡想起了姑姑對我說過的話——
“記住，任何人都有可能會背叛你，包括‘我’。”
當時我總覺得姑姑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很不尋常，似乎是在暗示性地提醒著我什麼，卻又不便明說。我當時以為她說的是狛治，可是我現在忽然明白了她說的是誰。
——如果不是自己家，誰又能對雪山的路那麼熟悉，知道我會出現在哪一條路呢？
得到的這一可笑的答案，我再也感覺不到痛了。
只是，可能真的只有來生才能再見了……
我最親愛的狛治先生。
……
我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在夢裡，我在一個沒有人的巷子裡跑啊，跑啊。我期待著有誰能過來，但是我又害怕那個人不是我想見到的人。
我聽見耳邊有人一直在呼喚著我的名字，但是我看不見也摸不著，想喊也喊不出聲。他就隱在籠罩著我的一團團迷霧裡，也就在我的身邊。
最後，我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就像是透過了緊密而紮實的雲層，溫柔地傳進了我的心底。
“對不起，雪，我來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