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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將近，我去集市上採買了成婚時需要用到的各項用品。
老實說，我還沒有做好從一個“少女”蛻變成為“少婦”的準備。那麼就從獨當一面開始吧！
我和狛治要結為夫婦的好訊息也傳遍了左右隔壁大街小巷，他們在大街上遇見我們都會笑著慶賀，道一聲“恭喜”。唯獨劍術道場的那些人見到我們沒什麼好臉色，表情十分凝重，好像我們欠了他們多少銀錢似的。
我在心裡嘆氣：你們不高興也沒辦法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死盯著我呢？我既不能幹也不健康，這兩年的身體是好起來了，但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復發，我還覺得狛治娶我是虧了呢……
今天我之所以可以如此悠閒地出門採買，也是因為狛治不在家的緣故。家裡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少了一雙筷子，吃飯就顯得隨意很多。
狛治他啊，一早就出門回老家去給他父親上墳了。
成婚這麼大的事情，得告訴父親才行呢，即使父親已經身下九泉了。
……
拎著大包小包往家趕，卻看見劍術道場的繼承人站在我家門口等著我。我心裡狐疑：他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呢？
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了一百種可能性。而他給出的反應也正印證了我的猜想。
“戀雪，”他不忍地看著我，“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雖然不明白他的表情怎麼那麼怪，但我還是果斷地回答了他：“那是當然了，我都已經和他約定好了。”
他喘著粗氣又走近一步：“你搞清楚，他是罪犯啊！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
“……”從他說狛治是罪犯的那刻起，我就已經不想再和他多聊了。
他問他到底哪一點比不上狛治，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不談別的，就談他們的職業吧，同為習武之人，狛治輕而易舉就可以將他打得落花流水，就更別提人品等其他方面了。而他居然還在問他哪一點比不上狛治？看來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呢。
但是看他的架勢，如果我對他語出不遜，萬一他氣得要來打我怎麼辦，我可不想在要和狛治成婚的關鍵時刻延誤婚期；可都已經在自家門口了，沒道理再和他拖延拉扯。
思前想後，我委婉地對他說道：“您是個好人，而我自幼體弱多病，已是將死之人，配不上您的。您值得更好的……”
這樣說，應該沒問題了吧……
只見他麻木地望著我，冷笑道：“是嗎？你是將死之人了？”
“呃……對……”我心虛地低下頭。
前幾年真的很虛弱，一副隨時都快死去的樣子，這應該不算說謊吧……
但他的表情仍然很不高興的樣子，我知道，我一定是把他給惹惱了。他想要的不是我說出什麼樣的漂亮話，他想要的只是我答應嫁給他而已。只要我不滿足他的這個要求，無論我說什麼話他都不會滿意的。
他慢慢向我走近。我緊張地拎緊了裝著買來東西的包裹，不自覺地想跟著一起往後退。退了幾步後，腳步站定，還好他沒有再向前的意思，只是對我繼續冷笑著：
“戀雪，既然你這麼想要嫁給他，甚至說出自己要死去這種話來，那我就祝你夢想成真吧。”
“……”我緊張地看著他的動作，見他並沒有別的想法了，只是不停地冷笑，一邊笑一邊離開了。
他的笑有幾絲詭異，就像用指甲摳木門一樣，聽得我心裡直髮怵。
他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打算放棄了嗎？
不過不放棄好像也沒辦法了，畢竟我都那樣說了。
或許……是氣急敗壞後的言語宣洩吧？
我奇怪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轉身去拉門。
咦？門沒鎖。
是父親知道我要回家了，所以才給我留門的嗎？
我走進家門轉了一圈，果然看見了在後院井邊打水的父親。
父親對我笑道：“雪，你回來了嗎？我還在等你做菜呢！”
“嗯！”
我答應著去了廚房，父親將新鮮的井水拎了過來。
狛治不在家，我和父親就簡單吃點，等狛治晚上回家了再多做點晚飯好了。我做了豆腐湯，還有一點燉菜，煮了點飯就端上了桌。
父親絲毫不嫌棄菜色的單調，喜滋滋地敞開胃吃了起來。我也一點一點喝著湯，一邊喝一邊在想著狛治。
“小雪，你吃呀！”父親拿筷子夾了一根莢果蕨，放入口中咀嚼著，“很美味哦！你……”
他說著說著，臉色忽然變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怎麼了？是很苦嗎？”
我連忙嚐了嚐。
入口是有點微苦，但也有甜味，那都是很正常的味道，清熱解毒的。
還好呀，正常的味道。
父親臉色慢慢變得痛苦起來，最後竟趴在了桌子上：“不行了戀雪，我肚子突然很疼！”
“……欸？”我嚇得將筷子放下了。
幾年來由於一直病著，我也快成半個醫師了。因為身體虛弱的關係，我一直很注意飲食方面的問題，從來都不會亂吃東西。
父親怎麼會肚子疼呢？他一向身強力壯，不太會是因為受涼這種原因，而且現在正是熱天，哪裡有涼可以受呢？
難道是食物變質嗎？不會啊，飯菜是我做的，並沒有任何問題……
我仔細排查著原因，卻又根本想不到到底會是怎麼回事。
“總之，先去看醫師吧……”
“不行不行……”父親搖著頭，臉色發白，“我沒辦法站起來……”
竟這麼嚴重？
這下難辦了，我可沒辦法弄得動父親。
為什麼偏偏今天狛治不在？別無他法，只能是我出去把醫師請回來了。
我急匆匆地邁著小碎步跑出門，恰好碰到正在散步的鄰居三郎伯伯。正在此時一陣陣的劇痛也從我的腹中傳來，我喊著“三郎伯伯”，一邊喊一邊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三郎伯伯訝異極了：“戀雪？你怎麼了？”
我極力忍著痛：“父親……父親他還有我突然肚子很痛，父親已經疼得站不起來了……”
“連慶藏也？！”三郎伯伯大驚，“恐怕是痢疾！醫師我來幫你找，你先在這裡等下我，我叫我老婆來送你回家！”
三郎伯伯很熱心，可我連道謝的力氣都沒有。肚子已經越來越痛了，痛得我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衣袖，動都沒法動一下。
一股腥甜的氣息噴湧而上，我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地上好大的一攤紅，紅得觸目驚心。隨後，鮮豔的色彩逐步轉為了黑。
我似乎隱隱間有了一種預感。因為我的肚子忽然不痛了，可身子卻在漸漸變得輕盈。
怎麼會這樣？
我無力地倒進了地面，眼前的色彩也變成了一片漆黑。我在黑暗裡摸索著，想要探出一絲光亮來，可卻是徒勞。
不……
不要這樣，我還不想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有狛治的世界……
我還沒有和他道一聲別啊……
……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也並沒有太久。一道道刺目的白光如箭雨般亮起，我漂浮著的黑暗混沌霎時被這些“箭”刺破，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發覺我宛若來到了雲裡……
或者說，我成了一朵雲。
我的身子變得飄飄忽忽的，素流道場也成了一個俯視的角度。
我還是第一次從這種角度看自己家。狛治身子靈活，可以很輕鬆地爬上房頂。他說過，等我明年身子再好些，就可以帶我到房頂上看看，體驗一下“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我看見一群人在檢查著我們家的井水，另一群人圍在前院裡看著草蓆上躺著的兩個人。那兩個人，一個身姿高大，穿著白色的道館服；另一人身材嬌小，穿著上粉下藍漸變的雪花圖案和服。
他們的衣襟上沾了很多血，臉也被白布蓋上了。
咦？他們是……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卻什麼也看不見，彷彿變成了一團透明的空氣。而那能看得見的“我”，卻是一動不動了。
那是我嗎？
我……為什麼臉上會被蓋上白布？
我不相信我真的死了。我想要揭開“我”臉上的白布，確認那到底是不是我的臉。但是無論我怎麼上前，卻怎麼也觸碰不到。正當我急得焦頭爛額時，卻看見狛治跑了過來。
“狛治！”
看見狛治，我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樣，連忙衝他大喊。可他就像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一樣，直直地來到了“我”的屍體前。
他伸出顫抖的手，淚流滿面地揭開了“我”臉上的白布。
我看見了自己那張蒼白、安詳的睡顏，唇邊還甚至留有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跡。
這……真的是我嗎？
我……我……
狛治將我的上半身托起，抱在懷裡失聲痛哭：
“雪……”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
他的側臉正貼著我的額頭，這種親密的動作，以前從來都沒有過。
可是，我感受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