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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內心的小世界裡。我聽見杏壽郎和我說了很多話,但是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我只在想,我該怎麼去圓了這個謊?
我住在哪裡?我沒有住的地方。硬要說,那就是終日白雪皚皚的雪山。為什麼我的衣服光潔亮麗?那是因為我步履輕盈,不沾灰塵,而且我從童磨那兒拿了很多錢,可以買很多新衣服,實在不行也可以住旅店……
“雪小姐!”一雙有力的大手扣住了我的肩,我終於看向杏壽郎,只見他睜著金紅色的大眼對我喊道,“對不起,是我太想當然了,以後這些事情我不會再問你了!”
“真的?”我認真地求證。因為這意味著我還用不用再編織謊言了。
他挺著胸脯:“我保證!”
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我重新綻放了笑臉。
許是我剛才一直露個苦瓜臉,杏壽郎擔心我吧,所以我才剛一揚起嘴角,他便也輕鬆了不少。雖然他的唇邊一直習慣性地噙著笑意,但是眉頭處卻是得到了舒展。
“雪小姐,”他夾起一塊最中餅伸到我的嘴邊,“吃點東西,心情會好呢!以前甘露寺還在給我當徒弟的時候,我只要一讓她訓練加量,她就會吃很多的櫻餅。她說,胃是情緒器官,如果一直處於飢餓狀態,心情就會越來越差。”
看見這個餅,我就像看到一個地雷,習慣性地想要向後躲。但是另一個聲音又在我心裡提醒我,不能躲。
這可是狛治先生在餵我吃東西,我怎麼能躲呢?況且我如果再不在他面前吃點正常人的食物,是會引起懷疑的吧。
他的眼裡充滿了期待,實令我無法迴避。我極力裝出一副自然模樣,張開口,對著這塊小圓盒似的最中餅咬了下去。
薄薄酥脆的外殼沒有味道,但是裡面卻有著夾心。
一股腥膩漚餿的味道直衝我的腦門,我只覺得這氣味燻得我天旋地轉。
強撐著想要暈倒的衝動,我瞪大了眼睛也要看看這餅子內裡究竟是什麼餡兒。
嗯……暗紅色的細膩泥沙,色澤如同沉澱了十年的血液。
我明白過來,這是紅豆餡兒。
只是……它怎麼越來越模糊了呢……
杏壽郎驚慌的聲音傳過來,聽起來悶悶的:“雪小姐!”
我的身子搖搖欲墜,已經有點不受控制了。我死死抓著杏壽郎的衣袖,腦海中只一直在重複著一句話:
不能露餡兒,不能露餡兒……
我站如松柏,憑藉著超凡脫俗的信念,總算是稍微緩了過來。我又衝他笑笑,接過最中餅若無其事地吃起來:“啊,好吃的呢。”
每咽一口,都是對我咽喉的殘忍,更是對我胃的折磨。
“那真是太好了!”杏壽郎哈哈大笑,又自顧自地吃起了剩餘的最中餅,“嗯,唔嘜咦!!”
表達好吃,通常人們都是用“喔咦唏”來表達,很少有人會說“唔嘜咦”,還說得這麼大聲,像吵架一樣。
我嘗試著也模仿他的樣子,裝作一副豪放模樣,但我只能發出普通的音量,實在學不來他的大分貝。
“唔……嘜咦。”
我說完後,臉迅速紅了起來。
好尷尬啊,我這簡直就是邯鄲學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哈哈哈哈!”杏壽郎笑得響徹雲霄,我都懷疑他怎麼還沒笑岔氣,“雪小姐,你真的很秀氣呢!你不用和我一樣,你現在這樣就很好!很淑女,很像大家千金!”
“呵呵……”我乾笑著,已經笑不出來了。
因為,我的胃已經在張牙舞爪地叫囂了。
手中的餅沒辦法再消減,我悄悄把它放回盤中,捂著攪拌機似的肚子,慢慢離了桌。
杏壽郎剛想問我什麼,我卻來不及回答他,只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出小吃部,然後蹲在泥巴地上,哇得一聲把噁心的最中餅全部吐了出來。
我正吐得專心致志,沒想到杏壽郎居然跟了出來,先是抓著我的胳膊,後又幫我提著和服上長長的振袖。
我苦著臉,想和他說“你不要看著我”之類,但是我卻什麼話都沒法說,因為我這張嘴只顧著吐了。
“嘔——”
我吐得昏天黑地,甚至懷疑都快把膽汁都吐出來了。總之,我整個鬼都不好了。
冷汗浸溼了我的渾身,我只覺得頭髮變得溼噠噠的,黏在我的脖子後面,難受極了。
肚子裡已經完全空了,我喘著粗氣傻坐在遠處乾淨的地上,杏壽郎蹲在我旁邊拍著我的後背。
“你別拍我。”他都快把我肺拍出來了。
“好,不過為什麼會吐呢?”他奇怪地問。
“可能……食物不衛生吧。”
“這樣嗎……”
地面被汙染,我張開胳膊想要揮動振袖,用血鬼術把土翻一翻,但又忽然想到,此時我是不可以用血鬼術的。
不用血鬼術,我就什麼也不會做了。
我索性放棄,把難題交給別人:“狛治先生,你幫我把土翻一翻,把這個……蓋上。”
杏壽郎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翻土?用掃把掃一下會更好吧!”
掃把……?
好吧,我活了一千年還從來沒有掃過地,剛才根本沒想起來要用掃把。
我不會用掃把,這種事情自然全都交給了杏壽郎。
杏壽郎就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忙忙碌碌的,但卻絲毫沒有任何疲憊的模樣,永遠充滿了活力。
由於他背對著我,我只看見那面白色的披風晃來晃去的,就像三伏天的夜晚,被沁涼的風揚起的晾曬著的純白床單。
他的身影再次和我記憶中的人影重疊在了一起,狛治先生以前似乎就經常像這樣做著各種家務活……
他們一直都是很勤快的人吧……
終於忙完,杏壽郎笑著朝我跑過來:“雪小姐,你好一點沒有?”
我笑著點頭。
我當然沒事了,只要一想到狛治先生,就算身體再不舒服,心裡也是甜的。
他又陪我坐了會兒。大黑天的也沒什麼風景可看,唯一好看的也只有天空的繁星了。
我們靜靜地望著。
我忽然想起了和猗窩座看星星時的場景,於是便也想看看杏壽郎會是什麼反應。
“杏壽郎,”我問,“你說,北邊的星星會是什麼星座呢?”
他認真地看過去,手指北邊告訴我:“最靠近北天極的是小熊座,它也叫北極星。”
“是嗎?”我盯著那些星星看了半天,只覺得它們像神明隨意扔出的一把碎石子,根本看不出它和小熊究竟哪裡有關係了。
不過,他和別人還真是幾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呢。
他會認真地教我,不會像無慘那樣賣弄,不會像童磨那樣亂說,也不會像猗窩座那樣一問三不知。
猗窩座……
我摸了摸胸口,隔著衣服摸到了那串猗窩座送我的手串。
“雪小姐,”杏壽郎忽然對我說,“我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在附近轉轉吧!等我忙好了就馬上來找你。”
就像一把槳掉進了浮滿葫蘆草的死水,我瞬間油然而生一股失落,但是在那股失落裡,又莫名暗藏了一分興奮。
我為我這莫名其妙的心理感到惴惴不安,但是杏壽郎確實是有公務在身,我也終於得了一個人的空閒自由時間。
我和杏壽郎道了別,等待他的身影由白變黑,徹底遠去後,終於在快要跳到窒息的心跳聲裡掏出了那串晶瑩的手串。
手串是屬於猗窩座的粉色,就像春天盛開的嬌嫩花瓣,可愛又多汁。
“對不起了,狛治先生。”我默唸著,藉此來抵消一點我對杏壽郎的罪惡感。
我將手串戴在手上,剛準備喊猗窩座的名字,卻被什麼人重重地敲了一下後腦勺。
我被嚇得一跳,回頭一看,正是一顆粉粉的腦袋下頂著一張一圈圈罪人刺青的秀氣俊臉。
“猗窩座?!”
我又驚又喜,表情管理完全失控。
猗窩座不滿地看著杏壽郎離去的方向,問道:“那小子叫狛治?”
怎麼回事,他怎麼會知道?
我心裡咯噔一下:“你看到了?”
猗窩座的臉臭得宛若一條臭水溝:“就遠遠看了一眼,看不清,就看見他那頭髮了……真扎眼。”
我在心裡暗鬆口氣。
幸好猗窩座沒有走近,否則他近距離一定會感知到杏壽郎是柱這件事,那麼事情的發展就會完全失控。
先下手為強,我和他做出約定:“那是我前世的……和我前世有關的人,很重要,你答應我,你不能動他。”
“有多重要?”猗窩座眉毛眼睛全擰到了一起,“他是你前世什麼人?是你爹還是你哥?”
“……”我緊抿唇,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不敢看他。
他的聲音大了大:“難道是你丈夫?”
“不是!”我激動地反駁,“我們應該還沒來得及結婚!”
“……”此時此刻的猗窩座,已經不能夠用“臉臭”來形容了。那張臉,已經完全猙獰了……
“所以,你愛上他了?”他最後只是沉沉地盯著我,目光深如潭水。
愛?怎麼不會愛呢,他可是我深愛的狛治先生啊。他那麼熱心,那麼善良,對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愛,總是洋溢著使不完的熱量……這樣的狛治先生,這樣的杏壽郎,我又怎麼會討厭得起來呢?
想到這裡,我對猗窩座說起了實話:“是有的……”
他怔了怔,隨即又冷笑一聲,帶了些許諷刺:“呵?我懂了。”
他說他懂了,他懂什麼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這樣說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是因為我把他弄不舒服了?因為我說,我找到了回憶,所以他不想嗎?還是因為回憶裡的那個人是鬼殺隊的人,是站在我們對立面的人,所以他“嫉惡如仇”,不能接受?
“沒事的。”我安慰道,“我不會站在鬼殺隊那一邊的,在狛治先生那裡,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而已。我仍然是你的同伴,我仍然是雪……”
他朝我向前走近:“雪,你就那麼有自信,能夠一直瞞天過海?你給我搞清楚,他會殺了你的!”
“他沒有那個實力。”我充滿自信地說。
我是什麼程度的鬼?就是所有的柱齊齊上陣,他們也殺不了我。這一點,猗窩座的擔心完全多餘。
“我不是指這個。雪,你跟我走吧!你是太久一個人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把夢境當做了現實。但夢永遠是夢,它總會有醒來的一天……”他說著,又要來拉我。
我倔強地堅持:“不,我不走。猗窩座,我們的生命沒有盡頭,但是狛治先生……他只有短短的幾十年啊。”
“雪,你清醒一點!”他對我咆哮起來,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生氣,“他是人,你是鬼,你們之間不可能!雪,你……”他的語氣又軟下來,“你不要再找回憶了好不好?”
他……在說什麼?
他有沒有弄清楚,我一直以來就是為了找到回憶,這就是我的全部活下去的動力啊。為了這個動力,我才會和鬼舞辻無慘合作,才會認識他。但是他現在竟然說讓我不要去找回憶?
我的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是,我並沒有去和他說這些話。回憶只是我一個人的回憶,他又不清楚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他也不記得作為人類時的事,時間隔得太久了,許並不是什麼好記憶,忘記了對他來說反而會更開心。
童磨倒是記得人類時的事,他和我一五一十說的時候,我也覺得挺無聊的。而墮姬和她哥哥呢,他們也不記得了,而且他們還很討厭的樣子,說什麼工作、生病,反正也只有我對過去是耿耿於懷的。
因為我不是想忘記的,我不想忘的。
那些,都應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