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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藥藥是被李涯溪挖來的。
挖牆腳的挖。
她本來參加的是天下第一宗神霄宗的招徒大比。
不,也不算參加,混入。
他們的招徒可謂是層層篩選,外門篩完內門篩,雪山、煉獄、秘境、對戰……
落後的弟子果斷淘汰,外門第一才能夠進入內門,內門前五加賽複賽,最後即使是脫穎而出,但凡長老看不上,照樣無緣親傳。
傳言神霄宗已經十年沒有收親傳正徒了,這一次若是能夠脫穎而出,那可謂是名震天下的榮光。
當然,安藥藥並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來的。
她自小在慈幼局長大,說白了就是孤兒院。
那裡的人多半是些又壞又貪的傢伙,做事都是為了那幾畝官田,絲毫不顧園裡面孩子的死活,只是偶爾有人來查,才擺出一副體面的樣態。安藥藥就這樣的環境裡一頓飽一頓飢的長大。
直到她十歲那年,遊街的神婆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個子小小的她。
她一頭亂髮,光著腳,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但眸子清澈,毫無半分雜質。
“這孩子有仙靈庇護,日後定有大作為!”
然後她被慈幼局的主事賣給了神婆。
是的,賣了。
成交價是三百銅錢。
神婆帶著她,吃住雖然貧乏,但也比沒有好。
只用她在拜神節之類的活動穿上一身又累又重的白衣服遊街。
她才十三歲不到,可那面容已經出落的清秀,算不上豔麗,更有一種出塵之感,印堂一點紅痣,耳垂一點黑痣。白紗覆體,纖手微彎,乍一看還真有些仙姿神貌。
神婆一邊喊觀世音下凡,一邊收錢。
她坐在紙殼做的坐蓮上,人們仰視她,各懷心思,眼睛裡帶著渾濁的慾望。
“我覺得不好……我不想穿這衣服了。”
安藥藥回了那窄小的房間,手裡拿著那雪白的、厚重的衣服。才說完,就捱了神婆一巴掌。
夜深了,她睡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抬頭去看,神婆的屋裡還亮著燈。她偷偷的摸到牆沿,想溜。
屋裡有人說話,竊竊私語。
“對啊……那孩子說不想穿了……前兩天還跑了一次,恐怕已經被人看到了……”
“嘖嘖,還是上一個聽話,可惜上吊了……”
“噓,小點聲,她在裡屋……我去處理了她……”
“動作小點,她精的很……”
安藥藥是連滾帶爬的逃出來的。
她漫無邊際的走,一刻不停的跑。
背後村落的火光宛若一雙雙熾紅的眼,她不敢看。
直到走上了那風雪湧動的山,也不肯停步。
她竟然覺得一點也不冷,甚至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冰冷的雪吻過她的面頰,像在迎接她的新生。
當她顫顫巍巍的爬上頂的時候,卻發現那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了。周圍的人看上去年齡和她差不多,也有個子稍高些的。
為首的是一襲青衫的人,看上去二十歲左右,一抬下巴看著她。
“名次順位二十五,名字?”
安藥藥一臉懵的看著他,眼睛眨了又眨。
“這是哪?”
周圍的人都當她是凍傻了,紛紛低頭嗤笑。
“曾主考,怎麼辦?”
“去,給她喂顆回靈丹。”
青衫的大約是管事,說著吩咐旁邊的人,兩個面容俏麗的女子走來,手裡拿著一瓶丹藥。安藥藥嚇得後退幾步,驚恐的看著她們。
“你們想幹什麼?這裡是哪?!”
兩個女子互相對視一眼,一個先看向了她,語調不解。
“這裡是第一場比試的終點啊。你總不能是迷路走進來的吧?”
欸,她還真是。
誤打誤撞爬上了神霄宗收徒大比第一場雪山巔的峰頂,不僅是前五十,而且還是在避寒武器法衣護體符一個都沒有的情況下。
當然神霄宗的人自然想不到這麼離譜的情況,宗門裡天賦離譜的弟子那麼多,也不差她一個,加上雪山巔環境險惡,一路走上來,面色比她差、衣服比她破的人多了去了。
何況天下第一宗,弟子過萬,外門更是又多又繁,沒人記得清。安藥藥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被抓去簽了名掛了牌,塞了衣服和丹藥,一路和其他弟子回宗門休息了。
不懂,但是有飯吃。
那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緊接著安藥藥發現,神霄宗外門弟子的生活可謂是愜意美好。
宗服合身保暖,一日三餐按時按點,偶爾還發放回靈補體的丹藥,只用按時練練劍,學學心法,小日子那叫一個舒坦。
她從沒上過學,第一天坐在教室裡,眼睛都是閃閃發光的。長老看到她的眼神,上課激情都高漲了。
她也沒有去過書屋,只有神婆教她認了幾個字。於是沒事兒就泡在藏書閣,拿一本看一本。
她逐漸理解了自己在修道,也明白了自己誤打誤撞進了天下第一大宗。
還知道自己似乎天賦不低,神氣附體,極品靈根。
外門弟子的比試是三月一次的,雪山之後是火海煉獄,時不時還有小型的對戰測試。
安藥藥憑藉天賦和能力加上對好吃的飯的渴望,一直維持在前五十,甚至有幾次進了前十。
生活靜好,直到查名冊的人發現,這外門弟子,根本沒有安藥藥這號人。
這種情況如果洩露,可算是大丑聞——一個迷路而來的小丫頭,既非修仙世家,也不是自小修道,卻能在天下第一宗的外門奪得前十的成績?!
安藥藥站在一群長老面前,看著他們交頭接耳,爭論不休。
“這孩子天賦異稟,人也努力,就讓她留下吧。”
“這怎麼行!別讓外界的以為咱們神霄宗招生連個下限也沒有。”
“你這話就重了,她一個從沒修過道的小孩,爬雪山,過火海,肯定也是有本事在的。”
“我也覺得不妥,她背景太模糊,未來會很麻煩……”
她低頭絞著衣服,巴不得把耳朵堵起來。
突然,討論的聲音漸小,最後竟然是沒有一個人說話,只餘下緩慢的腳步聲。
安藥藥一抬頭看到了一襲白衣的玟曲。
他氣質凌厲,眸色淡漠,只是往那一站,所有人都噤了聲。
他只是瞥了一眼安藥藥,就轉身離開。
冷冷的留下兩句話。
“我們神霄宗又不是垃圾桶。”
“讓她從哪來的回哪去。”
……
“然後藥藥就被趕出來了,一臉茫然的在神霄宗門口站著。李長老正好路過,見她沒處去,就順手把她帶了回來。”
房間裡燃著幾盞螢燈,在昏暗的室內搖曳。
房間裡從左到右,坐著一排人。
洛遐說的聲情並茂的,中間擦了好幾次眼淚。
姬柔煙早就哭的泣不成聲了,一邊說著小師妹太慘了,一邊一手捏碎一個杯子。
旁邊的易莫無也沒了半分嬉笑的神色,緊皺著眉頭。
玄葳也抿著唇,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賀成齋一個勁的嘆氣。
漫長的寂靜,空氣裡只有姬柔煙低低的抽泣聲。
半晌,空氣裡突然輕飄飄的盪出一句話。
“真該死啊,玟曲。”
開口的是常憶玦。
他面上還是帶著笑,只是在晦暗的燈光下,倏然生出幾分陰森。
“確實。”
玄葳附和他,聲音裡帶著幾分啞意,緊接著又補了一句。
“神霄宗的都該死。”
“就是!看不起人是吧!天下第一宗厲害了?咱們小師妹還不樂意待呢!”
易莫無拍著桌子,義憤填膺。
“這次神霄宗會參與嗎?”
賀成齋是內門弟子,對這些不太瞭解,認真的看向洛遐問道,易莫無卻先一步給了肯定回答。
“雖然不知道誰帶隊,但他們常年的配置都是劍修一拖五嘛。”
“那沒辦法了,我屆時找塊布把眼睛蒙上吧,指哪打哪。”
姬柔煙哽咽著開口,左手擦眼淚,右手又捏碎了一個杯子。
緊接著他們各自都翻出玉碟,找著上面關於秘境的訊息,七嘴八舌的討論起戰術。
洛遐的表情複雜。
……不是這個發展啊……!!
明明他只是想告訴他們,小師妹打小沒怎麼出去玩過,又對秘境很好奇,大家就儘量滿足她,帶她去秘境轉轉看看。
怎麼開始商量怎麼幹掉天下第一宗了!!!
“那個……大家,有鬥志是好事……”
洛遐虛弱的開口,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打斷這群人。
只能當一個無情的回答機器人,回答他們關於秘境和規則賽事的問題。
直到他們熱火朝天的討論的差不多了,才看向怔怔開口的洛遐。
“所以說……大家都願意去?”
“不然呢?必須去!”
“是啊。就算我是內門,也算的上是他的師兄。”
“嗯嗯。小師妹還幫我打蜘蛛呢。”
“這兩步路,我還不至於死。”
“去。”
洛遐瞥了一眼這群人……你們昨天可不是這樣說的!
第二天安藥藥開啟門,看著門前的姬柔煙,看上去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副赴死的表情。
“小師妹,我想明白了。”
“師姐……?”
她怯生生的喊了一聲。
“這是法袍,我用我的衣服改的。水火不侵,五毒可防,你穿上試試,哪裡不合身,我再去改。”
姬柔煙說著給她遞了一件荑粉色的袍子。
安藥藥滿臉感激的接過那件衣服,認真看了看,沒敢馬上穿,還是姬柔煙給她套上的。
“太好了,超級合適!我們一起去打神霄宗,一拳一個。”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了,剩下一臉狀況外的安藥藥。
她默默退回房間,仔仔細細的把衣服疊好。結果還沒找到合適裝它的箱子,房間又被敲響了。
一開門,易莫無先一掌搭上了她的肩。
“不就一個破玟曲嗎,幹他丫的。”
他冷不防的冒出一句,說著就往她懷裡塞丹藥,那叫一個闊,幾大瓶幾大瓶的給,仙丹和糖豆似的。
“聚靈丹,回靈丹,破境丹……沒事兒就吃,當糖吃!”
易莫無極其豪爽的撂下一句話,轉身也走了。
安藥藥:?這是颳得哪門子的風。
她剛回屋把那些瓶瓶罐罐安置好,房門又被敲響了。
開啟門是常憶玦,面色蒼白,有些喘,安藥藥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先拿出了紅白兩個盒子。
“這是殺符,這是護符。殺符貼使,護符碎使,不夠再來找我。”
他微微一笑,輕飄飄的留下一句話,含了顆回靈丹,擺擺手走了。
平時連易莫無跪著討都討不到的護身符,常憶玦和不要錢一樣一打一打的送。
安藥藥只感覺這些符太沉重了。
非常非常沉重。
她安置好那些符籙,只祈求門不要再響了。
不過確實沒響,玄葳門兒都沒敲,一把推開了虛掩的木門,一身黑衣,凶神惡煞的和來索命的一樣。
安藥藥還沒開口打招呼,面前人就遞了把劍過來。
架勢像是要讓她自刎。
“清音劍,太輕了,我用不慣。”
安藥藥一聽名字,懵了。這不是玄葳在集市上糾結砍價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劍塢僅餘的幾把傳劍嗎?就那麼隨隨便便給她了?
丹藥符紙珍貴,但具體的她也不懂,可畢竟自己是劍修,劍器相關的瞭解是有的。她趕忙想把劍往玄葳懷裡推,玄葳又兇狠的看著她。
“嗯——?”
安藥藥尷尬而不失害怕的微笑,抱著劍愣在了原地,玄葳順手把門一帶也走了。
看著一屋子的奇珍異寶,安藥藥整個人陷入了凌亂。
要不要……寫個欠條?
她攤開竹簡,挨個數了數目,就開始動筆。
沒寫幾劃呢,門又響了。
她愣是猶豫了好半天,才去慢悠悠的把門開啟。
賀如齋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冊器法書,低頭看著,見她來了才把書本往乾坤袋裡一收。
?難道說在等她開門的間隙這傢伙都在背書???
哥你別太捲了行不行?!
賀成齋注意到她指尖沒幹的油墨,眨了眨眼睛。
“在寫什麼呢?”
“欠條。剛剛大家借了好多東西給我。”
安藥藥推開門,給賀成齋看一屋子的丹藥符紙法衣和清音劍。
賀成齋愣了愣,因為他沒想到安藥藥會把這些東西當成借。
“藥藥,這是大家送給你的,不是借。這不是馬上去蜉生秘境了嗎,你是我們這裡最小的師妹,大家想保護你,是一份心意。”
安藥藥抬頭看著賀成齋,嘆了口氣,又點了點頭。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抬起下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我們可以去秘境嗎?”
賀成齋嘴角抽了抽。這些傢伙送東西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提這件事嗎???
“嗯,三個月後,屆時我們六人一同去,洛遐帶隊。具體訊息已經重編了一條訊息,記得在玉碟上看。”
賀成齋說著往乾坤袋裡翻,半晌拿出一個匣子,裡面裝著厚厚幾大本書。
“賀師兄,這是……”
“你是冰屬性天靈根,修行之法與其他靈根不同。我找了藏書閣的書,順便做了些調查,謄寫總結了一下要點。”
安藥藥接過,翻了一頁,密密麻麻都是字,還有各色筆記劃得重點……更離譜的是每一章節結束都會有一頁可以撕下來寫的小測練習題……!
這就是卷王嗎……?
“賀師兄……謝謝你……”
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好好看,認真學,不會就問。”
他極其靠譜的點點頭。
“賀師兄怎麼不是親傳弟子呢?”
“哦,我不想當。”
“不想當?是因為有壓力嗎?”
“不,是因為沒壓力。”
賀成齋留下一句話,轉身大步離開,腳下帶風。
安藥藥頭一回領略卷王的可怕,在原地石化了好半晌。
回到房間,看著一屋子奇珍異寶,和寫了一半的欠條,還有手裡沉甸甸的書。
安藥藥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三個月好好學習, 不給大家拖後腿。
洛遐也是這樣想的。
“不是吧?出師幾百年了,飛舟都不會使?!”
康敘說著就要跳起來去打他。
“不是啊長老……只是有點點不熟而已……”
“不熟!不熟!我把你煮了我看看熟不熟!常憶玦都會開,你不會開!一個輪盤,幾個啟動儀,有那麼難嗎!有那麼難嗎!”
康敘說著一陣拳打腳踢,洛遐生無可戀,站在原地當人形木樁。
……手上拿著一個輪盤,他剛不小心從飛舟上掰下來的。
他天生風屬,劍修世家出生,在若歸宗最鼎盛的時候入門,深得歸一劍法真傳,加之風屬性助力,御劍之術可謂是出神入化。
……但他是個器盲。
除了劍使的好,飛舟神船什麼的完全是抓瞎。
如果放在現代,那絕對是倒庫撞車,轉向燈開雨刮,油門當剎車踩的馬路殺手。
說起來能不能御個大點的劍,或者長點的?反正載人嘛,道理是一樣的……
康敘作為一屆符修,做精細活的。眼睜睜看著洛遐一把子拆了輪盤,氣的差點當場昏厥。
“接著!說明書,給我背,倒背如流的背!”
康敘扔過去一卷書,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洛遐欲哭無淚,夢迴五百年前沒好的宗門生活。
真的沒好。
感覺復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