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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開始在出差的時候打電話回來。
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媽在家麼，讓她聽電話。”
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害怕的情緒瞬間返到全身。以至於後來只要我一個人在家，聽到電話都不敢去接。
事態的發展就在意料中越來越差。我的成績也由原來的全班前五掉到了全班二十，有幾次甚至連前二十都保不住。那時我們班才四十五個人。
老師開始叫家長，做家訪。拼命想找出我成績下滑的原因。而我，經常性的回到只有我一個人的家，等著爺爺奶奶來給我做飯。他們都看著我嘆氣，自言自語的說著：“這孩子還這麼小，怎麼辦呢，以後怎麼辦呢？”
我們搬家了。
爸爸的生意又做大了一點，家裡由原本的平房搬到了樓房裡。
鄰居相互之間都不認識，各家的門都緊緊關著，誰也不曉得自家旁邊住的是誰。
一天早晨，我媽在給我梳頭，我嚷著叫疼，埋怨我媽下手不知道輕重，哼哼唧唧了好久都不停。這是我從小的習慣，因為我媽寵我，就算我對著她吼，她也是笑著回應我，從不會兇我。
就在我快要吞下最後一口早飯同時停下嘴裡的哼唧時，一個玻璃保溫杯從爸媽的臥室裡飛了出來，砸在我媽的腳下，摔得粉碎。
玻璃渣濺到我媽的腳面，劃出一道道血痕，還有幾塊碎玻璃直接插進了她的腳背裡，鮮紅色漸漸漫開，我被嚇到愣住，半天沒反應過來。
緊接著我爸的吼聲從臥室裡傳出來：“還有完沒完？一早上哼哼唧唧不停，怎麼這麼煩！慣出來的毛病！趕緊給我閉嘴吃完早飯滾回學校去！”
他從臥室走出來，看到我媽腳下的血，指著我：“你看看！你媽的腳都傷成這樣，你怎麼這麼煩人呢！快滾去上學！你是不是討打！”
我媽見狀趕緊幫我背起書包，推著我出門，讓我趕緊去學校。
身後門關上的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這個家似乎是因為我才走到了今天這般境地。
我是元兇，我揹負原罪。
我都還沒來得及看看我媽腳下的傷口，是不是很嚴重，需要去醫院麼？
到了學校，同學看到我臉上溼了一片，問我是不是哭了，我說沒有，一大早的哭什麼。
放學之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後突然有人叫我，一回頭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
我聽說過他的名字，叫郝嵩，早會的時候也在操場上看到過幾次，人長得不難看，就是瘦瘦小小的，和我差不多高。我們班的男生身高基本都超過我一個頭了，他長得可真是矮。
“哎，旌菁，你這幾天不高興麼？”郝嵩跟在我身邊，偏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細細長長的，一說話就扯著嘴角像在笑，讓人不討厭。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沒有啊，沒什麼不高興的。每天都一樣。就是不想上學，不想考試。”我想起明天的物理考試就頭疼。
自從進了初中，物理化學完全是天書級的存在。他們都說女生偏科嚴重，想當然我也是。
“哪門課啊？我能幫你嘛？要不你留個電話給我，有空約了我幫你補習啊！” 郝嵩直接忽略了我的問題，說著就在書包裡找筆，半天才找到一支筆和一本物理課本。
郝嵩的理科在他們班排名還是靠前的，他或許能幫到我，於是我在他的物理書上寫下了我家的電話號碼。
我們班的班主任騎著車從我們身邊經過，回過頭皺著眉頭看了我們一眼。
只是我當時沒發現。
時間很快，轉眼快到期末考試。
家裡的吵鬧斷斷續續，我爸媽之間時好時壞。
郝嵩時常讓我去他家，他給我補理科課題，每次去他家桌上都擺著好多好吃的零食。
我的成績時上時下，經常性的我剛開始溫習功課，我爸媽就開始吵架砸東西。
我媽身上的傷，從開始的小面積到最後連穿長袖都遮不住，我媽開始戴墨鏡試圖遮住臉上的淤青，她越是戴墨鏡，我爸越是會對她動手，他說：“好好的戴什麼墨鏡，想要給誰看麼！？”
直到期末考前一天晚上，我媽被我爸打的跑去陽臺推開窗戶就要往下跳。
聲響驚擾到了素未謀面的鄰居，鄰居報了警。
警察到的時候，我家電話鈴響了起來：“旌菁，你現在能出來麼？我在你家樓外面。” 郝嵩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穿進我一潭死水的生活，緩緩漾開。
夏天的夜晚總是悶熱，路燈下郝嵩跨在他的腳踏車上遠遠看見我，舉起手對著我搖。
我走到他面前：“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家住這兒的？”
“每次放學，看到你就拐進這小區了啊，就是不知道是哪棟樓。”郝嵩抬手抓了抓頭。
“嗯，就剛才那棟。”我轉身指了指家裡那棟樓，正好兩個警察從樓道里走了出來。
“你家樓裡怎麼了麼？怎麼有警察呢？還好我來找你了。你家住幾樓？” 郝嵩盯著警察看了幾眼，又抬頭往樓上望去。
“樓裡好像有賊，警察應該是去抓賊的吧。你來找我什麼事兒？” 我避開話題。
“沒事兒啊，就是明天要考試了，想看看你有什麼不會的題，我來幫你解一下。” 郝嵩看著我，恍惚間我覺得他的臉有點紅。
“郝嵩，騎車帶我兜一圈好麼？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我抬頭看著家裡那層樓，眼睛有點脹著疼。
郝嵩騎車的時候習慣性的右手蕩在身邊不去握車把，我坐在他後座手抓著車後墊，他的手蕩過來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他似乎愣了一下，接著慢慢地將手探過來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沒有甩開他。因為在我的生活裡，他是唯一一個我不討厭的存在。
那晚他帶著我，在一條長長的路上騎了好久。他說，他不累。
回到家，家裡依舊被摔碎了一些東西。
我媽不見了，我爸說她是去了外婆家。
我心想也好，走了就不會再被打了，走了我就清淨了。
我媽被打成那樣還繼續留在這裡，大概也是因為我吧，還有我在，她狠不下心走。
如果我不在了，她是不是就不會再被打了。
如果不是我，他們會不會過得幸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