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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出去麼？是你自已想要出去麼？” 她看著我，輕聲問道。
眼前這個女人，修剪精細的短髮未經粉飾的臉，臉上有疲倦有無奈，更多的是不捨卻又說不出口的煩悶，她是我媽。她叫伩雯。
“媽，我想出去呢，奶奶說外面很好，她不是剛從國外回來嘛！” 我低著頭，沒有看她。
我發現只要每次看著她的臉，我就有話說不出口，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或許是第一次看到她被爸爸打的時候，或是某次半夜醒來發現她不在家，家裡卻一片狼藉的時候？又或是某次她和爸爸吵架打架，她拽著我去爺爺奶奶家訴苦的那次開始？
“菁菁，媽媽只想你做自已想做的事，不要因為別人的話就改變自已的內心。我和你爸爸。。。之間的事，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要去。。。”
她的眼圈開始泛紅，好像下一刻就要有眼淚砸進我心裡。
我假裝沒看到，趕緊轉身跑進自已房間，塞進耳機開啟音樂，跟著音樂哼了起來。
我記得我在音樂聲起前，對著她在的客廳說了一句：“哎呀，媽，你真囉嗦！”
眼睛好酸，鼻子好酸，心也好酸。酸到我用手拼命擦，也止不住溢位眼眶的眼淚。
我不敢再出聲，我怕她會聽到我講話帶鼻音，我怕她看到我的眼淚，我怕她知曉我的委屈；她已經夠苦夠委屈的了，再加上我這一份，她怕是會吃不消。
早在兩年前開始，我們這個家就只剩型而沒有內裡了，只不過家裡的三個人都為了顧及彼此的感受強忍著。
爸媽為了我，每次吵架都把他們的房間門關著，以為這樣我就聽不到；而我，除了第一次被嚇得躲在我的書桌下咬著手指頭不停的悶聲哭之外，他們以後的每一次吵架打架甚至砸東西，我都能不動聲色的坐在書桌前寫自已的作業，帶著耳機，假裝我真的聽不到。
周圍的鄰居總在悄悄傳，我媽在外面有男人。說她因為我爸總是出差，耐不住寂寞，守不住空虛，在外面又找了個男朋友。
我爸叫旌驍，常年在外經商，一個月大概有兩個星期不在家。
我媽一開始帶著我沒什麼異樣，後來慢慢的，我經常會在半夜忽然醒過來，看著黑漆漆沒有亮光的房間叫媽媽，可是沒人回應我。於是我開始哭，哭到聲音嘶啞了開始慘叫，直到把周圍的鄰居給叫醒，然後鄰居再打電話給我媽，我媽就會慌亂出現，抱著我哄我給我擦眼淚。
每次我爸回家之後，我才能覺得心安，因為只要他在家，我媽就不會在半夜消失無蹤，我也不會在半夜叫媽媽的時候得不到一點回應。
鄰居的話傳到了我爸耳裡。
那天我剛從學校回到家，看到爸媽都在廚房，於是進了房間剛把書包放下，就聽到廚房裡我爸一聲吼，然後是玻璃碎掉的聲音，再然後是我媽還嘴的聲音，緊跟著一聲被抽耳光的聲響，我媽開始叫著哭。
我記得那天我爸吼得是：“我虧欠你什麼了，你要做這種事！你說啊！說啊！”
我被這些忽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拉開凳子躲到了我的書桌下面，我媽的叫聲和哭聲讓我覺得很驚恐，我很想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了，萬一我媽需要我的時候，我還能幫幫她；但我做不到，我覺得她面對的不是我爸，因為我爸從來沒有那麼歇斯底里過，我覺得她面對的或許是一個怪獸，我怕我保護不了她。
於是我躲在書桌下，咬著手指不讓自已出聲，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
廚房裡的聲響漸漸安靜下來，我看到我媽的雙腳出現在眼前，我抬頭去看她的臉，她的臉頰紅了好大一片，腫的厲害。我開始渾身發抖，我好像快不認識她了，我好像覺得家裡進了兩個讓我極度陌生的人，他們要傷害彼此，而我只能躲。
“菁菁，不怕啊不怕，媽媽在呢，菁菁” 我媽腫著的臉，講話聲音都有點悶。
她拉我，我不肯出去，往後躲，我只想躲得再深一點，讓他們都看不到我。
“菁菁，出來，別怕，媽媽在的啊菁菁，你快出來啊！” 我媽的聲音從開始的小聲哄著變成了哭腔，“菁菁，媽媽求你了，你出來，你把自已咬出血了啊，出來吧！菁菁啊，媽媽求你了！” 我媽被打的時候肯定沒哭，因為她眼眶沒流過淚的痕跡，直到她看到我牙齒和手指不斷流出鮮血的時候，她忽然繃不住了，大聲的嚎哭了出來，像是連被打的屈辱都一併暴發了出來。
那晚的不堪由我被爸爸揹著，媽媽在後面扶著送到了醫院而結束。
那晚我睡得極不踏實，一會兒夢到我一個人又被關在了沒有光亮的房間裡，一會兒夢到我爸告訴我我媽不回來了，一會兒又夢到我媽和我說讓我堅強，沒說完她就消失不見了。
好累。
日子總是重複著過得，我媽好了幾天，晚上都在家，我爸也漸漸開始沒有那麼讓我害怕，會笑著對我媽說話，也會像以前一樣和我說歷史說四大名著。週末我們也會去爺爺奶奶家，他們打麻將，我和表弟表妹坐在電視面前舔冰棒。
我甚至一度覺得，那場不堪只是我的一場噩夢，醒了就好了，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爸又開始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