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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立群微微眯起眼，說起了他的從前。
“我在很小的時候，家裡就因為成分問題，被趕出了那間大宅院，搬到了郊區的棚戶裡。”
“那時身邊很多我這樣的家庭，所以我雖然覺得不公，可也能理解。”
“我父親告訴我，上學要好好讀書，讀書就可以以後再回到之前的大宅院，所以我開始上學後，很用功，可是，兩次升學考試，我都失學了。”
“並不是因為我考的不好，而是......”
韓立群說著聲音就微微有些哽咽起來，陳誠接過話輕聲道：“家裡成分問題。”
微微吸了一口氣，韓立群維持著臉上的微笑，語氣恢復平靜：“是的，那是1960年的事情了，那一年我十三歲，小學畢業。
我在上小學的時候，成績非常好，當時的考試還是五分制，我小學六年時間，一直都是全五分。
所以，我當時在長安的這個小學，就願意給我保送一個重點初中，結果那一年暑假......我當時一直在等，等到我身邊的同學都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就我，還有跟我家一樣的幾位同學沒有拿到。”
韓立群喉嚨動了動，頓了頓才繼續道：“一直到所有的學校都開學了，我們才拿到通知書，那是一封，報紙糊著的信封，拿到的時候我依舊很驚喜，可等我開啟，裡面的油印通知書上寫的卻不是之前保送的重點學校了，而是一所新學校。”
“這所新的學校名字就叫新新學校，錄取的是我們當時那些同學，我當時就不太想去上這個學校了，可我爸當時身體不太好了，他勸我去，之後我就去了。”
韓立群不知道在想什麼，端起那個搪瓷杯，喝了一大口白酒，然後重重咳嗽了幾下。
陳蓓連忙拍了拍韓立群的後背，韓彤彤也關心的看著韓立群：“爸爸，你吃肉吧。”
韓立群衝著韓彤彤微笑：“爸爸不吃，彤彤吃。”
隨即，韓立群繼續對陳誠開口：“之後我就去了，那所學校呢，不像其他的那些學校，就是一條巷子裡面的兩間民宅，供學生坐的桌子板凳，都是缺胳膊少腿。
來這所學校上學的呢，都是和我一樣，家庭出身，有問題的另類學生。
上學的第一天呢，就是分班，不過不是按照成績分班，是按照大小個頭分班。”
陳誠挑了挑眉，心裡有了猜測：“大小個頭分班？是讓你們不止學習？”
“對，還需要去工作，我當時個子就已經很高了，所以進的是大個班，一週六天，三天上學，三天工作。”韓立群輕輕點頭說完，眨巴了下眼，又一次停頓了。
陳誠沒有催促，再明顯不過了，在這裡韓立群想必是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遭遇。
也就是這種遭遇，才會時至今日，念及過去仍然哽咽。
“三年初中，就是幹了一年半的活，想來是和你們下鄉差不多的，你們是種地各種各樣的農活，我們是拉磚、提泥、當廠裡面是挖土方，到鋼廠裡面去砸礦石......
最難捱的就是拉磚的時候，白天上了一天課，晚上去拉磚，那個拉車，因為沒有牲口，所以只能由我們輪流到拉車的前面扛皮帶、皮帶套在脖子上充當牲口。
一個車兩三千斤重，想盡辦法讓它動起來，一個晚上需要拉兩趟，最辛苦的時候就是後面那趟，下半夜人又困又乏，有時候路不平，路上一個坑坑窪窪，拉車就往前栽或者向後仰，向後仰還好，向前栽一個不注意，後面拉車裡的磚就容易把最前面抗皮帶的埋了。”
陳誠點了點頭，不由回想起來原身在大冷天河裡清淤泥的時候。
同樣刺骨的河水，水裡有的深淺不一，有時候一個踩空，再加上冰冷的河水，很容易直接抽筋就掉進去被河沖走。
不過，他這是基本上成年之後的事了。
而韓立群是從初中就開始了。
“就這樣，一邊上學一邊工作到初中畢業，工作賺到的錢呢，則給學校交電費水費，給老師發工資，高中升學後，學校好了不少，我依舊努力學習，三年六個學期，我每年每次考試所有學科都是平均分97，98，一直到高考。
我當時報考的是清華，又一次暑假，我不少同學，平均分比我低幾十分的都收到了通知書，我沒有收到。
當時我就知道，我恐怕又上不了學了，所以我就去了一所廠辦學校當臨時工老師，不到一年，青年開始下鄉了......我家當時在棚戶區也住不下去了，我當時在的那所廠辦的學校的領導，好心把我送到了這裡繼續教書，這一來就是十年。
所以，小誠你現在有機會上大學，一定多努力，越努力，才會越幸運，如果不是我當時幸運的拿到了唯一那個臨時工老師的資格，不知道今天......”
韓立群端起搪瓷杯，又和陳誠碰了一下。
看著韓立群臉上的神情，陳誠心中莫名。
時代的一顆沙礫，落在個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山。
誰又敢言，可以和命運掰掰手腕呢。
陳蓓這時候輕輕握住了韓立群的手，兩人在這昏暗的窯洞裡對視一眼，沒有說一句話。
陳誠自然是沒有那些所謂的家庭成分之見的。
他這會對他這位姐夫，說實話有些肅然起敬。
如果不是這個時代，他這位姐夫一定想必會展翅高飛。
可是，他能做的真十分有限......
“姐夫，姐，其實我這次來，還有兩件事想告訴你們。”
“兩件事？什麼事？”陳蓓問道。
“都是好事！”陳誠認真道：“第一件好事，我不是發表了幾篇文章嘛，在作協那邊認識了些人，這次來長安，跟三秦作協這邊的作者吃了頓飯，作協下面的《三秦文藝》聽說姐你在這邊，願意把你從知青辦借調過去，去他們的雜誌社上班。”
陳蓓手上的動作一滯，韓立群反應之後面色一喜。
陳誠觀察著韓立群的反應，韓立群確實是為她姐開心。
“不止是這一件好事，還有第二件好事，和姐夫你有關。”陳誠看著韓立群道。
“和我？”
“嗯。”陳誠傾了傾身子：“我有非常非常內部的訊息，今年下半年，國家的高考就要重新開始了，姐夫，你以前成績那麼好，現在開始複習是有很大機會再一次考到青華去的！”
韓立群因為喝酒原本紅潤的面色，聽到這個訊息，直接面色都開始發白了，不知道是怎樣的心情。
“小誠，你剛剛說，高考？！”
“對，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