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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立群說這話時候的語氣並沒有什麼情緒,臉上甚至有著淡淡的笑容。
這讓陳誠心中一凜。
十來年前被定個地主成分意味著什麼不必多說,輕則受批鬥無家可歸,重則直接家破人亡。
按照韓立群十來年前就來到這裡的遭遇,陳誠猜測,韓立群很有可能是避禍才來到這的。
下一秒。
只看見韓立群說完看向陳蓓輕聲道:“小蓓,不要說那樣的話,什麼命不命的,和很多人比,我已經是很幸運很幸福的了。”
陳蓓看著韓立群輕輕的“嗯”了一聲,溫柔一笑。
陳誠看著自已碗裡的那個窩窩頭,不由沉吟起來。
以他來看,他這位姐夫,這種出身,在這麼個貧苦之地待了十年,要麼是已經徹底被磨平了稜角,要麼是心底還藏著一團火。
為什麼這個時期“傷痕”文學能那麼火,就是因為有太多人共鳴了。
說句實在的,真受過那種苦難的,誰不曾埋怨命運呢。
像韓立群這種,祖上闊過的,而且還讀過書,真的會甘願在這個地方窩一輩子嗎?
韓立群怎麼樣,陳誠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他姐姐。
他如果待會說,自已給他姐姐陳蓓安排了工作,可以進城了,韓立群會如何想呢?
陳誠故作嘆息一聲:“姐夫,你倒是想得開,我現在一想起來我下鄉的時候,真痛苦,真難熬啊。”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韓立群看著陳誠,語重心長的耐心道:“小誠,我痴長你幾歲,就跟你姐一起喚你一聲小誠了。”
“嗯,姐夫你說。”陳誠等待著韓立群的下文。
“你現在已經回了燕京,下半年就要去上大學,同時你自已在家還培養出了寫文章這樣的特長,這已經是我們這代無數人渴求的機遇了。
今年剛剛恢復稿費,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文學極有可能迎來一個生機盎然的時代,一個將文學視為神聖事業的時代。
繼續這樣堅持努力下去,你一定會有大的作為,改變命運也不是不可能。”
陳誠稍稍坐直了身體。
他這位姐夫明顯有著不俗的大局觀和眼光,窩在這樣一個資訊閉塞的窯洞裡,還能憑藉隻字片語的資訊有這樣的論斷。
有東西的啊。
“姐夫,我倒沒想那麼多,就是我聽說今年恢復稿費了,想著能不能寫點稿子換點錢花花,文學未來真有這麼大的發展前途?你怎麼會有這樣推斷,教教我唄。”
陳誠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
兩世為人,為人處世中,陳誠感覺人可能都有一種本性,那就是好為人師。
每個人都喜歡在他人面前表現出自已的了不起,顯得比別人強,從而就有虛榮和滿足。
陳誠想觀察觀察他這位姐夫的品性。
說完,不等韓立群反應,陳誠起身跳下炕:“姐,這大冬天的,你們也沒啥活計吧,讓我跟我姐夫喝幾口?”
“你姐夫他......”陳蓓想說韓立群平時不怎麼喝酒,不過目光落在韓立群身上,韓立群微笑著輕輕點頭了。
陳誠將自已帶來的兩瓶茅子拿上來一瓶。
“姐,有杯子嗎?”
“有搪瓷杯,你上來坐,我幫你們拿。”
陳誠重新坐在炕上,很快他姐拿了兩個搪瓷杯過來。
這年頭別說酒盅了,玻璃杯在農村都少見,都是供銷社暢銷的白色搪瓷杯。
陳誠也沒啥講究的,搪瓷杯喝茅子一樣是喝。
韓立群看著這搪瓷杯卻是笑著道:“有機會是該買兩個玻璃杯回來。”
陳誠拿著酒瓶先給韓立群去倒,韓立群還扶著杯沿。
兩人笑著碰了下搪瓷杯,一人喝了一口。
韓立群明顯平時不怎麼喝,表情眉梢稍稍擰成川字,不過還是咂吧了下嘴:“痛快,好多年沒喝過這麼好的酒了。”
陳誠吃了口菜:“姐夫,你繼續說,給我教教。”
韓立群微微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和耐心:“可談不上什麼教不教的,我們就互相討論一下。”
“嗯。”
“我們偉大祖國百廢待興,未來想要取得發展,教育這一塊是肯定會優先的,自從前兩年那些下鄉的教授率先返城就可以看出來了,而目前我們的文化教育想要取得成果,必須要重視,而書籍又是文化傳播的唯一媒介。
今年的稿費恢復,說明祖國已經開始意識到這方面,以後,文人的地位一定還會有一個質的飛躍,所以,小誠,機會來了,一定要抓住了。”
陳誠微微頷首:“那姐夫,你怎麼沒想著也投投稿呢?”
韓立群微微低頭,藉著微弱的燭光,看著搪瓷杯裡的酒:“哪裡是想投就可以投的,能力是一方面,需要參考的書籍是一方面,我的成分也是一方面啊。”
“我雖然不太清楚現在的雜誌社都收些什麼內容,無非就是那些題材,詩歌、散文、小說什麼的,就我現在的成分問題,即便投的稿是能被雜誌社選中,他們敢不敢發表出去也是問題呀。”
這番話說的,讓陳誠感覺到,韓立群是有點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陳誠端起搪瓷杯,再跟韓立群碰了下。
“姐夫,你來這個村子之前,是不是挺苦的?”
“苦是大家一起苦,哪輪得到我說苦。”韓立群看著陳誠,不知道是不是回憶起了以往,第一次眼神有點觸動,他有些羨慕的看著陳誠:“我只是想起來以前上學的經歷,感覺心口有點痛。”
“痛?”陳誠看著韓立群有些滄桑的眼神:“姐夫給我說說唄。”
陳蓓看著韓立群,同樣有些意動,似乎也不知道韓立群的過去。
輕輕笑了笑,韓立群點點頭:“說說吧,希望小誠你能從我的經歷吸取一點經驗。”
陳誠抿了抿唇,安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