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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行路十分順暢,是豔陽高照惹得冰雪初融,路上可以看到清晰的車轍。
下午就到了仙州知府,段懷意草草地撥了兩名丫鬟伺候戚月,讓她住進了一個偏院。
戚月跨進洗心院,當時是怔然的,周遭一二十隻烏鴉在枝頭無止無休地肆意尖叫,狐狸的耳朵又是極靈敏的,受不得吵。
況且這個院子看起來大,但空,因疏於管理有些雜草拾階而上,快要長到屋裡。
她回頭看看碧璽和黛畫,她們樂呵呵地搬著些華貴的錦被,卻一副高興的樣子。
前日,她以為段懷意已對他有了情,會好好安置她。
現在卻讓她住進一個雜草叢生的院子裡,她不禁反思自已在他跟前,有無不妥之處讓他有了疑慮。
碧璽見戚月不走,猜想她可能是覺得這裡破了些,於是笑道,
“姑娘,您可是爺帶回來的第一個女娘,爺必然是疼你的。只不過,爺事事都謹遵夫人的教訓,您還沒見過夫人,爺只得在偏院靜待幾日,讓爺問過了夫人,再將您移居到熱鬧一點的院子。”
“是啊是啊,奴和碧璽跟著您,別人都眼紅呢!”黛畫緊接著說。
戚月點了點頭,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她們二人收拾了床鋪,將鴛鴦戲水纏枝菊花被用檀香爐燻得芬香濃郁,服侍她褪了外裳,方退下。
可能是薰香助眠的緣故,她竟離奇地一睡至天亮,全然拋離了狐狸晝伏夜出的天性。這是好事,她正慢慢地融入人的生活。
懶起待梳妝,清水洗玉容。
對著銅鏡,戚月還是第一見自已的這張人臉,不,是這副皮囊。這狐狸眼,眼尾稍稍垂下,越顯得含春風流。
三角小臉,瓊鼻小嘴,極盡美豔,連身上也是沒有一處是不嬌媚的。
這風流,像流水一般從髮絲繞過飽滿的胸脯,停留在纖柔的腰際,無意地垂到玉筍一般凝白的腿間。
這具軀殼是從冰凍的天池裡撈的,這個女娘的名字也叫戚月。
她很美,即使玉體已經被凍得沒了溫度,但她微漾的嘴角,都能看出她對於死去持一種快樂的心境,像一朵盛開在天池的白蓮。
白狐有通幽的能力,只消蹲在逝者身旁便能聽到她前世那些刻骨銘心的事。
她的過去,真是亂離,美麗果然是把刀子,就因這副皮囊她被主母痛下狠手。
戚月正用玉指撥著亂離的鬢髮,一撥,就露出一張流著光芒的美人面,細白的絨毛一盞盞提燈似的,照得姣美的輪廓清晰明亮,額、鼻像是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小山,柔和美麗。
黛畫進來點燈,見了她的美貌,不由得心蕩神移。
“娘子生得仙娥一般貌美。”
“謝謝。”
她對於這副皮囊當然極其滿意,可終究不是自已的,隱隱覺得黛畫誇的的是另一個人,故說了這話後便沒聲了。
黛畫以為她害羞,換了個話題。
問她是哪裡人,她一五一十地答,那套籍貫生辰家裡幾口人的話術她已然倒背如流,甚至講到情動深處,還能淌幾顆珍珠淚來。
說了半個時辰,實在是沒話講了,黛畫就說起一些段府邪乎的事來。
“娘子,咱們這個府裡,可死過不少狐狸,狐狸精幻化成人形來勾引府上的老爺,十多年前死了一個小娘,狐狸化的,可滲人。我也覺得奇怪,都死過那麼多隻了,還有些不成氣候的狐狸精往這來。”
黛畫見她眉頭一皺,以為她對這事感興趣,繼續說:
“就為了長生丹,這個東西我從來沒見過,神乎其神的,嬤嬤們都說吃了就可以起死回生,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戚月來這的目的——
也為的是那顆神乎其神的長生丹。
她聽了黛畫的話,後背頓生涼風。
狐狸是最念故土的,死得首穴是狐狸畢生的終結,況且只有落葉歸根才能得到月神的保佑,得以魂靈昇天。
可如果她被段懷意識破,那麼她也就會同那些狐狸一樣,慘死在這深宅大院裡。
黛畫說著,忘了手上正在梳頭,剛巧這時檀木梳梳過的地方頭髮打了一個結,拽得戚月頭皮一緊。
“啊!”
“奴該死,說著話,便忘了手頭上在做什麼了。”
黛畫僵直地站在一旁,手上緊攥那把梳子,手心微微出汗。
“無礙,你出去吧。”
“是。”
戚月用手撐著臉龐,看著鏡中的自已愁容慘淡,她先前以為自已在奪到長生丹後,便可以全身而退,然而好像不是的。
師父說過如果她拿到長生丹,便保證她能得道成仙,她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這個的誘惑來的,畢竟是成了仙就不會被他族叫做下賤的“狐狸精”。
自從獨尾狐沒落,原本高貴的白狐一族流離失所。
上至傲慢的九尾狐趾高氣昂的見了她,嘴裡便大罵“狐狸精”;下至原本低微的雜色多尾狐見了她也如潑婦一般,學著九尾狐的樣子翻著白眼罵“狐狸精”。
幼時的經歷使得她心慌無助,指甲嵌進肉裡,胡亂揪著自已的頭髮,下了決心,就是賭上自已的這條命也得拿到靈丹。
她要在仙娘靈魂消逝前拿到靈丹。因為仙孃的身體在一點一點消失殆盡,她的魂靈開始四處逃竄,她在等她從段懷意身邊拿到丹藥。
她也必須抓緊時間接近段懷意,但他自進府直到現在還沒有來洗心院看過她,這不行,她必須要和他關係親近了才有近身的機會。
段懷意還不來找她,她得主動往那去了。
若是讓他幸上自已一回,她便使出那些個媚人的手段,讓他離不了自已的身子,那才好。
為了此次任務的順利進行,師父阿九在她的身上裡植入了千年的靈力,使得她成了一個千歲之狐,掩其白尾、蓋其體味、容其玉面,將天下人對女子美好的嚮往都加在了她身上。
如此,她色藝雙全,琴笛琵琶都可信手拈來。
她拔下一根頭髮,虛握著,用檀口輕輕一吹,一支彩繪芙蓉琵琶靜靜地躺在她懷裡。
算著時間,段懷意也應該從前院回來了。於是,她用銀簪綰就一個鬆鬆的垂髻,便移至賞心亭。
賞心亭是去清平居,也就是段懷意所居住的主屋的必經之路。
轉軸撥絃,應是靡靡之音入耳來,高高低低,宛若曲水流觴。
將琵琶立起來,尖細的下巴抵著琵琶的頸部,蔥蔥如玉的細指輕撥慢彈,一曲豔調娓娓道來。
“想你英俊風流,又見奴年輕貌美,我倆是天仙配。紅杏枝頭誰肯摘?奴與你共度春宵,不負卿……”
“是誰在奏琵琶,又唱這些淫詞濫調?”
這一女聲尖細卻覆滿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