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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的藥好像也沒那麼苦了。”李澤源抿了小口，眉頭一舒，終於一口悶完一整碗藥，將碗放回托盤中，盯著托盤中放著的兩顆糖，示意行樂可拿走了。
行樂開心一笑，剝了糖紙便塞了一顆進嘴裡：“謝謝李前輩。”
“怎麼謝我。”李澤源笑著看著他。
行樂沒看出李澤源笑裡的深意，含糊著便應道：“前輩想我怎麼謝都可以。”
“哈，那可是你說的。”李澤源被他天真的樣子一下子逗樂，看向天邊，白雲飄飄天色湛藍，景色甚好，沉吟片刻才道：“我要下山。”
“啊？”行樂驚得張大嘴，嘴裡的糖瞬間滾落，已嘗不出甜味。
“你世尊若是問起，你就說無嚴配的藥太苦，我下山尋些槐花蜜佐藥。”山中烏桕樹越發紅豔，飄到重華殿的落葉漸多，李澤源對詔陽的事也就從行樂口中得知，越是一切如常越是讓他覺得不尋常，他需要下山看一看才安心。
“什麼槐花蜜，都入秋了，哪來的槐花蜜。”行樂著急大喊，歸辭讓他時刻盯著李澤源，只要他沒有下山的念頭，什麼事都可以依他，尋蜜又是個什麼藉口。
話音還未落，李澤源已手起拈訣，陣風驟起，李澤源披肩銀髮揚起，風過發落，眼前的結界卻是紋絲不動，李澤源疑惑看向自已掌心，歸辭加強結界又是何意？眨眼間的沉思，李澤源也不顧行樂拉著衣角阻攔，放下揹負的手，雙手結印，嘴角微揚似不屑，火鳳盤旋上空，結界無聲消散。
“李前輩！”行樂帶著哭腔，終是連衣角也沒拿住，看著李澤源上了半空，他急忙便往山下跑。
燃香剛盡，蜿蜒的香灰落入壇中，兩側蓮花燈座燭火微晃，歸辭猛然睜眼，手中佛珠往身上一掛，起身便走，前腳剛走不到一刻，行樂喘著粗氣扒在在門口往堂內看，見不到歸辭的身影整個人攤坐在門外，委屈得癟嘴，急得直掉淚。
佛堂內眾人在歸辭急然起身那刻就已引起警覺，當見到行樂那刻，又紛紛回過注意力繼續誦經，重華殿的事他們只能是知了，無從插手。
李澤源為避開歸辭追來，特意換了道，還未到南陽，只覺東亭這一路似有怪異，烏雲鋪蓋顯得陰暗氣氛壓抑，東亭一直以來安享太平是凡間世外桃源的存在，並無妖魔敢在太行寺坐鎮地界生事，歸辭是不知還是默許？李澤源收起暮雪，輕盈落在東亭臨街城頭之上，凝視著城下村落，這是裡是東亭邊界，出了邊界便是連綿山脈，山間臥有如巨蟒河流，長不見盡頭，此地遠離太行寺，順流而下，離南陽卻還有五百餘里，御劍而行也需半日，按地理位置雖偏，可是東臨東亭，南接南陽，任哪家都能照看一二，南陽修仙派眾多，青龍門弟子也有三千多名，常有弟子下山歷練，此地歸南陽照看更多，一向太平，自南陽白家覆滅也由太行寺派了僧人駐守，可不知何起，該地竟鬧起妖孽，百姓紛紛搬離，還有零散幾戶，晃眼一看還以為是座空城。
李澤源拈指念訣，城中薄霧散去，方才輕躍下城頭，緩步走在街道，並沒有破亂不堪，就算沒人住也是乾淨整潔閉門似只出了遠門，留下的散戶相隔不遠，門前掛著燈籠，白日點燈應是在迷霧中起著便認方位作用，李澤源立於一戶門前，正巧有人推門而出，才發現那住下的散戶並不是普通百姓，本就是太行寺僧人。
那僧人抬頭見到生人，明顯錯愕一愣，隨即上下打量著李澤源。
李澤源微微一笑，上前恭敬見禮，道：“在下雲遊散修白羽，路過此地，聞有妖魔氣息，前來一探。”
那僧人見李澤源溫文有禮，氣度翩翩細看之下也未發現異樣，也回了禮應道：“太行寺明智，與師弟明亮攜子弟駐守此地，施主大可放心。”
李澤源頷首點頭，心裡疑惑並沒表現在臉上，環顧了一週似不經意又問道：“這是什麼情況？”
明智關上門，下了臺階，看向李澤源身後來的方向，迷霧退散應他所為，也知他並無惡意，便如實回道：“太行玄陣跑出來的惡靈，事出突然，還好在此地得到攔截。”
太行玄陣？李澤源心裡更是疑惑，玄陣中魔靈由靈寶靜化，又有專人鎮守。
“大致六年前，有人闖入玄陣搶奪靈寶，破了五方陣，妖魔趁亂逃出來。”明智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向李澤源笑了笑，道：“是太行寺疏忽，逃出妖魔過多，尋常靈器都收不過來，便只能以地設陣暫困於此，只是苦了這裡百姓。”
李澤源隨著明智緩步前行，剛還一臉雲淡雲輕，禁不得細想驀然愣在原地。
“怎麼了？”明智回頭看了眼李澤源，戒備掃向周圍，以為他發現有不妥，偶有妖魔掙脫束縛，若見到也不奇怪，及時擒住即可。
“沒事，就突然想到歸辭世尊。”李澤源回神苦笑，已經是六年前了嗎，是他破的五方陣，也是他搶的靈寶，當時與歸辭對峙，不僅氣他棄同門不顧，更氣他百年前失約不至，才有了毀一陣殺一營的輕狂舉動，罪魁禍首原是他自已。
“若非世尊當機立斷，圈地設陣，這些妖魔出了東亭就更難收回。”
“早有耳聞歸辭世尊慈悲為懷，心繫蒼生，難道舍一方百姓，不怕積下民怨，有損功德？”李澤源將明智一臉信服之色收入眼裡，歸辭到底是有多好才會有這般光環。
“取捨得當，也是大慈。”明智回以佛禮，竟也未發覺與李澤源聊了許多，兩人已入了陣眼。
“我幫你。”李澤源自請入陣。
明智也沒有拒絕，與陣中同門示意，便作了交更，灌注靈力加持陣法發揮最大的效力，他們守在此地十年輪流值守從未間斷過，待妖魔靜化他們才能迎來功成身退之日，至於何時還未得知。
“施主靈力修為不一般，不像是普通散修。”明智與李澤源背靠背而坐，一套施法下來，陣中靈力充盈，束縛的妖魔也不如往時躁動不安。
李澤源刻意收著靈力，將就著明智的靈力修為調整，還是被發現了，他沒有直接回答，隨口便轉了話題：“啊，可知是何人所為？”
“情急所為，無關對錯，事既然已過去，是誰所為也不重要，世尊不許妄議過往。”明智回道。
“歸辭……世尊說的？”李澤源習慣性直呼歸辭，還算反應及時，不然要誤會這是對世尊不敬，心裡不由得一怔，歸辭到底是沒有錯處可挑，一切都恰到好處，又何必揪著過往不放，歸辭真心待他，那還能有什麼理由不信他。
歸辭追出幾里不見李澤源身影，直接去了南陽白家建址，宏偉建築平地而起，已到封了頂，與鼎盛時期的青龍門毫無差別，歸辭並無心細看，想到的幾處都找了一遍，一直守到日落也不見李澤源，摩挲著食指上的指環，終是坐不住匆匆回了重華殿。
推開李澤源房門，懸著的心終是落了地，只見李澤源悠閒自在靠著茶案自顧下棋，一手舉棋難落，一手捏著茶杯懸在半空，蹙眉盯著棋盤若有所思。
“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李澤源聽到聲響微抬了眸瞥了眼歸辭，一棋已落，舉杯飲茶，不以為然。
“你去哪了？”歸辭直接走到李澤源跟前，垂眸盯著他，尋了他一天，他倒好裝得若無其事的明知故問。
“行樂沒跟你說嗎？我去買槐花蜜。”李澤源仍專注看著棋盤落子，還未放子，又收了回來，不禁搖了搖頭，險些落錯。
“槐花蜜呢？”歸辭影子落在棋盤，擋了光，聲音輕淡。
“那呢。”李澤源看著陰影下的棋盤，不由得輕嘖了聲，抬手一指，進門所見最顯眼的桌上正好擺著兩罐蜜。
歸辭隨意瞥了眼，鬆了口氣，坐到李澤源對面，伸手自然奪下他手中未落的白子，又將白子棋罐拉近跟前，語氣緩了下來：“以蜜佐藥，跟無嚴說一聲就好。”
“好，我是怕他備的我不喜歡。”李澤源低頭間眉眼輕挑，壓不住嘴角的笑意，棋局豁然開明，落子也輕快起來。
一局棋畢，歸辭白子落敗，李澤源甩手離開茶几，誰輸誰收棋盤這是規矩，走到桌前拿起槐花蜜聞了聞，目光落在瓶身的貼紙，微側身剛好擋住歸辭視線，手指輕抹，消掉直指地名的四個小字：東亭序城。
“世尊，李前輩，該用膳了。”行樂端著食盤踏了進來，李澤源轉身應著，袖間擋住另一瓶，字也在悄無聲息間抹掉。
“這是槐花蜜？”行樂剛放在食盤，就發現袖下遮擋的兩罐蜜，伸手就拿了起來。
“當然。”李澤源瞄了眼瓶身貼紙，不禁慶幸還好贏了歸辭一子。
“拿去藥廬吧。”歸辭收好棋盤也走了過來，將食盤中的齋菜一一擺上桌，看到碟下壓著一張邀帖，並沒有拿起。
“青龍門送來的邀帖。”行樂馬上會意，說完也沒多留，拿著蜜罐便退了出去。
李澤源瞥了眼盤中的帖子，與歸辭出其一致，誰也沒急著看帖上寫的什麼。
歸辭給李澤源夾了菜，青龍門邀帖？才想起今日往南陽已見白家已築建完畢，當時著急找李澤沒有留心細看，現回想總覺得怪異，從九幽南都回來這幾個月裡，木小寧被罰在玄陣內靜靈，備下的資金沒有撥出去，靈脩也沒有再請回來，雖有唐家兄弟及部份靈脩協助，完工的速度是出乎意料的快，更奇怪的是鬼王炎沒來，塗山晏紫也沒有動靜，閻王在南陽對他們來說也應是無足輕重，怪異的是一切都太順利了。
“歸辭。”李澤源看著歸辭不斷夾過來的菜，一碟藕片都快全堆到他碗裡。
“……”歸辭回過神，自若如常將李澤源碗裡的菜又夾了些回來。
“歸辭。”李澤源又喚了聲。
“嗯？”歸辭一臉從容，毫無痕跡快速掃了眼並無發現不妥，才抬眸看向他，眼中帶著詢問。
“你……真好。”李澤源嘴角上揚，洋溢著笑意，他也是第一次為歸辭夾菜。
“啊……”歸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整得不知所措，回以他溫和一笑，心裡仍想著詔陽從九幽南都回來，無事發生過於蹊蹺，越是平靜，越是怪異，一旦出事，李澤源始終也會知道，心裡越發不安。
食之無味，不知何時，李澤源拿起帖子唸了一遍，歸辭只記下：仲秋之月，望日，奠酒祭祀。心裡裝著事，以至於後來李澤源都說了什麼他也沒聽進去多少，裝作一臉平靜從容應和著，從李澤源房裡出來便直接去了太行玄陣，自九幽南都回來木小寧就沒離開過玄陣，這一罰顯得過重，但更像木小寧在自罰。
李澤源盯著歸辭下山的背影，猶豫瞬間，還是收回踏出的一步，既然選擇相信就不該懷疑，轉身回房，吹了燈，重華殿在夜間寂靜，微風掃過落葉離地而起，聲音即輕亦柔。
玄陣之內，木小寧上下翻轉，眼疾手快，將魔靈逐個擒握於掌，一手施法再將引入靈寶中，不斷重複，每日下來一刻也未曾歇息，臉上汗水粘著髮絲，已顯疲憊之色。
“師父？”木小寧剛巧轉身便見到歸辭，雖感意外，卻無端的緊張。
歸辭沒有應答，走到他跟前，平靜地看著他，飄遊的魔靈在兩間穿梭，耳邊的風聲鬼泣低鳴。
片刻沉寂，木小寧在歸辭注視下有點不知所措，無處安放的雙手握也不是放了不是。“師父，我……”突然歸辭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道：“回去吧。”
“師父，徒兒知錯。”木小寧怔了半晌，緊跟上歸辭腳步，他並不確定歸辭是否已不再生氣。
“你有何錯？”歸辭問道，還未等木小寧回答，又接道：“是對是錯唯你辨，種何因得何果，莫悔。”
木小寧垂下眸，沒有再接話，靜靜跟在歸辭身後走出了玄陣，他的記憶只有跟在歸辭身邊的百餘年，歸辭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他從未分過對錯，歸辭所說的就是他認為的對，可這次與詔陽同去九幽南都的對錯他竟猶豫難分。
“月中十五，白家奠酒祭祀，你來備禮。”走到岔路口分離，歸辭淡淡說著，沒有回頭直接沒入夜色中。
木小寧茫然呆愣，掐著手指算了算日子，心中百般疑問，又恐自已聽錯：白家奠酒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