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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迫，翌日，彥兒起了個大清早踩著小單車就往鎮中心的花鳥市場趕去，花鳥市場是當地人的叫法，其實除了形態各異的花卉和鳥類，還會有一些仿古玩的老什物件，販賣者多為一些小商販，來自天南地北，至於價錢什麼的，就各花入各眼，見仁見智了。
兜了一圈，彥兒在一個專賣瓷器擺件的攤位停了一下，攤主身穿白色小褂，灰藍色五分褲，戴著一副墨鏡，手上拿著葵扇，悠哉悠哉地扇著。老頭注意到彥兒停在攤位前，便說：“小姑娘，看上哪樣啦？給你個好價錢。”
“我先看看，我先看看。”彥兒的目光在眾多擺件中掃視，淺棕色的瞳孔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淺，像琥珀一樣。太過於專注，以至於那攤主老頭站在自已身邊也沒察覺到。
終於，在一個角落發現了一個水輪車，跟照片上那個有九成相似，彥兒指著那個擺件，故作鎮定說：“那個水輪車，多少錢？”另外一隻手緊張地捏了捏灰布袋裡的一百塊錢，心裡默唸：不要高於一百塊，不要高於一百塊，這是我全部家當了……
那老頭離彥兒很近，他的聲音好像就在耳邊傳來，帶著絲絲沙啞：“姑娘，好眼光啊！”
彥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瞬間正正對上那老頭的雙眼，不……確切來說，是一隻眼，在太陽光下，透過墨鏡，彥兒只看見一隻藍綠色的瞳孔，另外一個眼眶空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望進去漆黑一片。
被這麼一嚇，彥兒說話都有點哆嗦了：“那，那，那個水輪車，我問多少錢。”
畢竟平日裡跟住玲老奇形怪狀的東西什麼沒見過，但是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還是有點害怕。過了片刻，等情緒穩定下來了，那老頭就拿著她指的水輪車走了過來。
接過水輪車，彥兒左看看，右看看，灰色的底座，深棕色的木頭造型水輪，撥弄一下轉得還挺麻溜，跟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真想能挑出個什麼毛病來，壓壓價。
那老頭似乎看出來彥兒的心思，笑了一下：“哈哈，小姑娘，今天你帶了多少錢來買這東西我就賣多少錢。”
彥兒看這老頭散發出來的氣場很奇怪，有點讓人害怕但是又有點點熟悉的感覺，說不來的感覺……自已平日裡的小聰明一點都使不出來，就像是小狐狸見了大狐狸，只能老老實實地說：“一百塊。”
老頭搖著扇子走過來，從彥兒手中說順走了水輪車，彥兒急得直跺腳，心裡埋怨起自已：笨死了，一開始就被人知道了底牌，這下買不成啦！追著老頭，剛想說話，耳釘傳來聲音：讓他去，看他能鬧出個什麼花樣！
彥兒一聽見玲老的聲音，就定在了原地，雙眼直直地盯著攤位門口，過了一會兒，老頭拿著一個水輪車一路小跑過來，嘴角還微微翹起。
彥兒擦了一下雙眼，確定自已沒看錯，這老頭笑嘻嘻的？
“一百塊，買剛才那個不值，這個吧，這個好！”老頭雙手遞過給彥兒。
彥兒瞧了一眼這個水輪車，發現它的木輪顏色較之前那個淺點，仔細看能看出跟照片裡的不一樣，眉頭就皺了起來，語氣有點衝了：“老闆，我就要剛才那個，剛才那個深色點的多少錢？不夠的話我回家拿。”
老頭這會兒又高冷起來，搬個小凳子假裝擦拭其他擺件，動作停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語氣不緩不急地說：“這個更適合你，小姑娘，我知道你有何用。至於顏色嘛，可以改一改。”
彥兒看老頭的態度，一會兒熱情，一會兒冷漠，看起來好像精神分裂一樣，不由得急起來：“都出窯了啦，瓷器怎麼改顏色啊？老闆，不要耍我啦！”
“我說能改就能改，你是想跟剛才那個一樣深，是吧？跟我進來。”老頭放下手中的擺件，又走進了店鋪。
彥兒望著店鋪門口，店裡有點暗，看不太清，黑漆漆的……
突然彥兒想到老頭黑漆漆的眼眶，背脊發涼，不敢向前邁一步。
“死東西，幾十年還是那副德性，看把他能的！進去看看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吧。”玲老的聲音又傳來，帶著幾分嗔怪的味道。
“什麼？幾十年？德性？”彥兒心裡一直尋思著這幾個字眼，“玲老跟這個老頭認識了幾十年？”頓時，剛才背上出的汗都不覺得冷了，彥兒此刻的心被好奇和八卦支配著，屁顛屁顛地跑進店鋪。
店裡別有洞天，一排排的木架子像學校圖書館裡的書架一樣，碼得整整齊齊，木架子的顏色是深褐色，表面還塗了一層桐油，看來它們的主人挺講究的。
每個木架上放滿了陶瓷擺件，都是一些菩薩，羅漢，佛祖的造型為主，相鄰的擺件都用透明玻璃隔開，擺件的後背，左右都有玻璃保護，形成一個透明的龕位，除非木架倒了，基本上擺件都不會輕易摔地上。
彥兒看得眼花繚亂，腳不小心踢到其中一個木架的腳，待反應過來就立馬伸手去扶木架。
“不用怕，你踢不倒的，小姑娘。”老頭沙啞的聲音從深處傳來，帶著幾分得意。
彥兒低頭看了一下木架的腳，原來木架的腳早已被金色螺絲釘固定在地板上，怪不得！彥兒不得不對這個奇怪的老頭改觀，穿著如此隨便，活脫脫的一個廣東啊伯模樣，沒想到做事如此謹慎細心，看店裡的裝潢，還挺別緻啊，應了那句：心有猛虎嗅薔薇。
“你別光顧著誇他，看看他在搗鼓什麼。”玲老又發話了。
彥兒循著老頭髮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走進了深處。撩開藏灰色布簾，也是清一色木架子，不過是封閉式的，做成了抽屜的樣式，每一個抽屜面上還貼上了標籤，寫明裡面所放物品，木抽屜足足做滿了四面牆。房間裡除了中間放了了一張四方木桌子和四張矮凳，就沒其他傢俱了。
老頭正用毛筆蘸些漆料給水輪車上顏色，彥兒不客氣地坐了到對面，問：“老闆，行不行啊你，能矇混過關不？我看還有點色差啊。”
老頭繼續手上的動作，一筆一筆繼續細細地描著，然後指揮彥兒從某個大櫃裡搬出一個機器，通上電，調好燈光，然後把上完色的水輪車放進去，幽藍色的光照著水輪車，輪子的部分開始慢慢變色，彥兒看傻了眼，張嘴就問：“這是在給它做美甲嗎？紫外線燈。”
老頭笑了一下，說：“差不多吧，等定時器一響，就OK啦。”
在等待的過程中，老頭那嘴巴不停地叨叨叨，叨叨叨……說自已的發家史，如何親力親為，如何佈置這家店，如何修補這些擺件，從中，還不忘誇上自已一兩句，就像孔雀在開屏，在盡力展示自已。
彥兒內心只想那機器的定時器快點響，這老頭嘴太碎了。
終於，在“叮”一聲後，彥兒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提醒老頭：“老闆，好了，它好了。”
老頭走過去，拔了插座，說：“還有餘溫，等等哈。小姑娘，我跟你說，我現在還自已一個人，除了這個店面，在佛山還有一家店，比這裡還要大，還要氣派，得空你跟小玲，”老頭頓了一下“我說，有時間我帶你過去轉轉，玩玩。”
彥兒算是聽出來了，之前老頭那些自吹自擂是說給玲老聽的，怪不得自已聽起來那麼不順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這項莊舞劍 意在沛公。彥兒意味深長地看著老頭，老頭知道自已剛才說漏嘴了，被人發現了，臉居然紅了起來。
然後徑直往彥兒走過去，雙手伸向彥兒的雙耳，稍稍用力地按了下去，彥兒感覺一下子耳垂的重量增加了，用手摸摸，居然掛著一副耳夾。
老頭自已都有點不好意思，然後說：“小玲最近怎樣了？”那神態，十足少男懷春，這表情居然在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臉上看見。
彥兒內心揶揄玲老道：“小玲，是你嗎？是你嗎？有人問你近況如何啊？”問了半天，對面毫無反應，其實玲老都想繼續聽他們的談話，可是訊號被什麼東西阻斷了，完全聽不見，氣得她一邊放生根一邊破口大罵：“就知道你這傢伙做的玩意留有後手，就不應該相信你！”
老頭神色正常過來，跟彥兒說：“你放心講吧，這對碧玉耳夾可以遮蔽銀耳釘訊號的，小玲她聽不見的。”
彥兒覺得非常神奇，瞪大雙眼望著老頭，指了指耳夾，比了個OK的手勢，在問老頭是否確定對方真的聽不見。
老頭斟了一杯茶，也給彥兒倒了一杯，笑著說：“銀耳珠和碧玉耳夾都是我做的，當年我送她的時候，只給了兩雙銀耳珠，做千里傳音用，一雙她自已戴，另一雙就給她女兒或者徒弟，你不覺得銀耳珠很奇怪嗎？戴上了就沒掉過？”彥兒回想起也是，戴了一年多，真的沒試過它主動脫落的情況，一開始戴的時候時候，自已珍惜得不得了，洗頭髮時想摘下來，弄個半天，那個小小的機關就是不松，後來就乾脆不摘了，一直戴著。
老頭繼續補充道：“耳珠的機關是死扣，只能進不能出。你一直戴著，你師傅就能任何時候都能聽到你的聲音甚至是心聲，想法。但做人嘛，上吊也要透透氣啊，所以我同時做了這麼一副耳夾，用夾的，女孩子就不用多打兩個耳洞，免受多餘的皮肉之苦。它可以遮蔽訊號，那樣，小玲就不能打聽你的心聲了，比如你談戀愛的時候就戴上……”
老頭都覺得自已扯遠了，把話題兜回來：“小玲這個人，倔強又孝順，師傅說什麼照做不誤，就算是錯的，也……，”說到這裡，老頭把手指伸進墨鏡中擦了擦，像是在擦眼淚。
彥兒聽出來了，估計老頭和玲老曾經是戀人，因為玲老師傅的原因他們就分開了，多年來，一個未娶，另一個未嫁，這老頭現在心裡還有玲老。多痴情可憐的老頭啊～
“老闆，我乾媽過得不錯，在中山定居了，有自已的房子，住在碧桂園，還有一班道友，偶爾出來聚餐，聊天什麼的。我週末也跟她出外做事，日子很充實。”彥兒說。
老頭聽到彥兒稱呼玲老作乾媽，望向彥兒的眼神又柔和了幾分，帶著幾分慈愛，說：“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劉彥兒，是本地人。”
老頭指了指彥兒的耳朵，笑著說：“彥兒，這副耳夾送你了，算是我的見面禮，以後你有什麼不想你乾媽聽到的戴上它便是了。”說完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彥兒白眼都要翻出來了，這老頭子一把年紀還耍帥，無語……
彥兒想起還約了狗順，站起來把桌上的茶喝個精光，從灰布袋掏出一百塊恭敬地遞給老頭，她知道這個水輪車的價值遠超過這一百塊，奈何自已只有這麼多了，唯有態度端正些。
老頭用手把錢擋回了，嘴裡說：“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能幫到你和小玲。”然後把水輪車從照燈機器拿出來，跟原來深色那個對比一番後確認沒色差後，又從其中一個工具箱拿了一支毛筆，蘸了硃砂，伸進水輪車底座的那個孔裡，寫了些什麼東西，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唸咒。
完了，還拿出一疊灰色皺紙把它包起來，包得嚴嚴實實，邊邊角角都折得很整齊，像是包給愛人的禮物。
彥兒接過水輪車，就把它放到灰布袋。老頭看著那個灰布袋，寵溺地說：“這麼多年了，縫縫補補的技術還是沒長進。”
彥兒跟老頭相視一笑，的確，玲老的針詣真的一般，特別是跟老頭的巧手對比起來，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彥兒急著走，老頭把她叫住，忙塞上自已的名片，叮囑她有空多來玩，還提醒她如果有黑狗血就最好。彥兒點點頭，謝過老闆後轉身便走了。
彥兒昨晚就想到了，所以臨睡前聯絡了狗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