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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黃娟的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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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是一個沒有四季的地方,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夏天。沒有春暖花開,沒有秋風落葉,更看不到白雪皚皚。

記憶中,天總是灰濛濛的,破舊的出租屋,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低俗愛講粗話的工友。人們一切向錢看,生活中充滿了殘酷和無情。在那種環境中,看不到前途和希望,孤獨和迷茫困擾著許多人。

黃娟和楊森都在紡織廠幹著最辛苦,工資又最低的工作。對黃娟來說,有楊森陪伴的日子,苦,卻幸福著,窮,卻快樂著。

黃娟在出租屋的走廊裡支起鍋灶,每天和楊森一起做飯。蒸米飯,下麵條,炒幾個簡單的小菜。都是家鄉的味道,不需要花多的錢,去外面買那些又貴又不好吃的本地食物。每當圍著小桌坐下吃飯的時候,兩個人相視而笑,一股暖流在他們的心頭縈繞。

週末,楊森也會帶著黃娟到野外去走一走。碰到高大的榕樹,楊森會爬到樹上,在一個隱蔽光線又好的地方,背靠樹幹,拿出書安靜地看一會兒。黃娟不打擾他,默默地坐在樹幹上發會兒呆,或是把榕樹枝上垂下的長長的根鬚編成一個又一個辮子,然後再解開。黃娟有時突然說一句,你看我倆,像不像寄居在榕樹上的兩隻小動物?楊森伸個懶腰,回答說,像。兩個人咯咯咯大笑起來。

如果不出意外地話,黃娟和楊森這對青梅竹馬一定會過上幸福的生活,他們將結婚,生子,白頭偕老。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意外如一道晴天霹靂,迎面而來。

那天,黃娟正在上班,車間主任走過來叫黃娟接電話,說是老家打來的。黃娟正疑惑呢,自從給家裡留了電話以後,爸媽從來沒有給她打過。每一兩個月,寫一封書信,也只是撿要緊的說。今天打電話過來,難道是有什麼急事嗎?

電話接通,爸爸的聲音哽咽著,說,黃娟,你媽出事了,你趕緊回來吧也。

話沒說完,旁邊有人搶過電話。是黑羊村李書記的聲音,黃娟,你有楊森的訊息嗎?聽說你們在一個城市打工呢,如果見了他跟他說,他家也出事了,讓他也趕緊回來!

李書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黃娟焦急地問道。

電話那頭一陣騷動,黃娟聽見好幾個聲音在嘀嘀咕咕,後來李書記說,好了好了,你們都出去,事情早晚都要知道的,我來給黃娟說清楚。

李書記說,黃娟,長話短說,你要扛住啊……楊森家的牛抵死了你媽……你爸和黃家的人到楊森家找啞巴理論,要把他家的牛打死,啞巴被逼無奈,上吊死了……

黃娟腦袋嗡地一響,差點暈過去,沉默了好幾分鐘,終於哭出來。她對李書記說,知道了,我馬上去買票,還有楊森,我知道他在哪兒,我通知他。

顯然,黃娟和楊森的戀愛關係都還沒有和家裡公開過,那裡沒有同村人,她倆的交往,也沒有認識的人看見,所以至今村裡人都不知曉。幸虧不知曉,否則,這麼複雜的事情,村裡人還不知怎麼議論哪,愛恨交織,這讓他倆又如何給家人交代,如何去面對呢?

楊森知道訊息也悲痛不已,但是事情的詳細經過,電話裡說不清楚,他也想不通。

上一分鐘的戀人,這一分鐘竟成了對立面的仇人。

收拾行李,去車站買票,一路上,他倆還是相跟著的,可是,兩個人都不再看對方,也不再說話。火車顛簸了二十多個小時,兩人還是不說話,黃娟只是哭,楊森陰著臉,默默地接一杯開水,泡一桶泡麵,推到黃娟面前。下了火車又轉三趟汽車,從在村子裡下車的那一刻,他倆就分開走了,各回各家。

接下來的幾天,黃娟感覺天昏地暗,一直都是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態。和姐姐妹妹們跪在媽媽的棺材前哭泣……協助爸爸辦喪事……招待往來客人……商量事情該如何解決……過度悲傷,加上幾天幾夜沒睡覺不斷操勞,黃娟感覺快撐不住了。

楊森那邊情況怎麼樣?估計情況更糟糕,楊森的媽媽前年去世後,就剩下楊森和啞巴爸爸相依為命,現在爸爸沒有了,就剩他自已,辦喪事,連個依靠都沒有。雖說楊森有兩個叔叔,但平時關係一般,他們也都不是熱心腸的人。兩家距離一百多米,黃娟遠遠看見楊森家的院子裡有許多人來來往往,也聽到那邊的嗩吶聲,但是,她沒有勇氣向去過楊森家的人打問情況,她自已有心無力,好多事也無暇顧及。

聽村裡人詳細講了事情的經過,黃娟才明白, 原來這事是媽媽挑起來的。啞巴放牛時,經過黃娟家的稻田,牛吃了幾口水稻,被黃娟媽看見了,對啞巴破口大罵。啞巴咿咿呀呀比劃了半天表示道歉,黃娟媽也說不行。又不依不饒地跟到楊森家,要摘楊森家門口的柿子。黃娟媽平時就看不起啞巴,現在覺得抓住了把柄,不欺負一下心裡就不舒服。啞巴看她摘自家柿子,想著摘一兩個,也就不說啥了。可她摘了五六個,還想摘。啞巴不高興了,走上前拉扯她,卻被黃娟媽推了一個趔趄,摔倒了。啞巴養的牛跟啞巴感情很深,以前有人說牛會護主人,還沒有人相信。這次,那健壯的大水牛突然發了瘋一樣,向黃娟媽衝了過去,把黃娟媽一頭抵倒在地上……而這一切,幸虧有人看見,否則當事人一個死了,一個是啞巴,誰也說不清。

事情已經發生了,這件事該如何處理呢?怪黃娟媽嗎?她已經死了,怪牛嗎?牛已經被賣了,怪啞巴嗎?啞巴已經上吊了。黃氏家族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半天也商量不出個結果。黃娟爸爸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只能用拳頭一下一下地砸著地面。

一週後喪事終於辦完了,事情也平息了下來,家裡死一般的沉寂。黃娟安撫父親,調整好情緒,收拾家裡的髒衣服去河裡洗。一抬頭,楊森提著籃子出現在河對岸。他沒有逃避黃娟的目光,只是像陌生人一樣,低下頭默默地洗完菜,然後起身提起籃子,扭身回家去了。

黃娟彷彿看見,楊森背上揹負著永遠也卸不下的沉重包袱和巨大的心理陰影。

黃娟知道,他們倆的愛情,徹底完了。

講到這兒黃娟深吸了一口氣,眼眶裡噙滿了淚水,她對白萍說,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要給我開這麼大一個玩笑,把愛人變成仇人,與其不讓我得到,又為什麼要給我留下那麼多美好?為什麼?

黃娟家的事,滿村知曉,過去白萍也聽媽媽講過一些。當時,白萍很震驚,現在,她更震驚了。因為村裡人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黃娟壓抑在心底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人理解。

黃娟該有多委屈多痛苦呀。

白萍不知該如何安慰黃娟,轉過身去抱住了黃娟,讓她在自已肩頭痛快哭泣。

這時,白萍想起了王強,那個曾經花了那麼多心思關注她,凝視她,讓她心動的男生,最終說變心,就變心了,這世間的事情,怎麼能說得清楚?

人總是這樣,小時候盼著長大。真長大了,各種煩惱憂愁悲傷全都會撲面而來,讓人粉身碎骨。這時才知道小時候是真正的幸福。

不過和黃娟相比,自已的痛苦太小兒科了。仔細想想吧,那樣一個見異思遷的人,有什麼值得留念的呢。

白萍問黃娟今後怎麼打算,黃娟說,換個地方打工唄,還能怎麼辦,村子裡找不到出路,總不能隨便找個人嫁了吧。

白萍說,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好好活著,生活總會有盼頭的。

黃娟含淚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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