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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酷熱的中午，沒有一絲風，火辣辣的太陽肆無忌憚地烤著大地。黑羊村五隊這片偌大的田野裡很安靜，知了和蟈蟈的鳴叫聲格外清晰。這個時間，天氣太熱不方便幹活，村民們大多都在家睡午覺。
從村道上走過來一個大約九歲的小女孩。她穿著白襯衣，藍褲子，頭上戴著草帽，肩上扛著鋤頭，纖細又白皙的手臂扶在鋤頭把上。
小女孩叫白萍，她這個時間準備去給自家稻田灌水。
黑羊村有十多天沒下雨了，又趕上這麼熱的天氣，河裡的水量減少了一大半，地裡的莊稼也都幹得垂頭喪氣。很多稻田裡的水都快見底了。這時節，正是水稻快抽穗的時候，稻田裡可不能缺水。
黑羊村五隊和六隊共有有八十多戶人家，稻田四百多畝，這些稻田由一條主渠灌溉。上面三公里處的大河裡，有道水堰，從水堰把水引到主渠，再從主渠裡分出無數彎彎曲曲的小渠，把水分到每家每戶的稻田裡。每年夏天，遇到天干，為爭水的事情，村民之間常有矛盾產生，吵架打架都是常事。
媽媽張玉鳳這幾天正為灌水的事發愁。
前天張玉鳳去自家稻田，發現旁邊水渠裡一點水也沒有，就順著水渠往上走，原來在水渠上游一公里處，六隊村民把水攔住了。六隊隊長王明山帶著幾個六隊的村民在給各自的稻田灌水。看見張玉鳳來了，就霸氣地朝她擺擺手說，你們五隊的先等著，我們六隊的田灌滿了，才能輪到你們五隊。
張玉鳳知道，這給稻田灌水，從來都沒有像城裡人排隊一樣，人人文明，講秩序。更沒有規定說，要先讓上游的優先，下游的等著。這麼多年了，稻田灌水，就看誰到田間來的時間多，還要看誰家的人厲害。張玉鳳一肚子怒火，本想和他們理論，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就先回家了。
昨天晚上，張玉鳳又來自家稻田灌水。卻碰上本村的高癩子和付曲江為了爭水，正在田埂上打架。
高癩子今年三十多歲，長得人高馬大的，平時在村裡常惹事打架。這付曲江呢，四十多歲，瘦不拉嘰，雖不擅長打架，卻喜歡凡事都要爭個贏。兩人吵了幾句，就動起了手。高賴子幾下就把付曲江推倒在水渠裡，付曲江的衣服上沾滿了泥水，他從水渠裡艱難地爬起來，抓起一個碗口大的石頭，轉身就朝高癩子的頭上砸去，高癩子頭一偏，躲過了石頭，付曲江順勢又抓起一個扁擔，朝高癩子身上劈去。局勢這麼發展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這時聞聲來了三五個村民，把他們拉開了。
曲福江需要回家換衣服，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就憤然離去。高癩子卻大搖大擺地把水引到到自家稻田，並把水渠堵得死死的，不讓下游的人家灌水，也不許上游的人家攔水。他眼睛發紅一臉殺氣地說，今天誰他媽也別和我搶水。
高癩子家的稻田有兩塊，一塊兩畝，一塊一畝半，就渠裡這一小股水，都灌滿還早的很。張玉鳳也不想和這種不講理的人發生矛盾，吵個架不划算，打個架又打不贏，算了，還是先回去，明天再說吧。
今天張玉鳳本來還要去稻田裡灌水的，可是家裡的豬病了，她要去鎮上請獸醫，菜園裡種的青菜也還要澆水，什麼事都往一起趕，家裡也沒人能幫忙，張玉鳳的心情壞透了。吃過早飯白萍洗碗時，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盤子，張玉鳳就順勢把氣撒到了白萍身上，拿笤帚狠狠地抽了她幾下。
打過女兒後，張玉鳳有些後悔。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老公白繼海在隔壁鎮的糧站工作，幾個月回來一次。家裡孩子都還小，許多事還指望不上。所以田裡的活兒，地裡的活兒，菜園裡的活兒，家裡的活兒，照顧孩子的活兒，全部都靠她一個人，她也只能用自已柔嫩的肩膀去扛所有的事情。一個長期焦慮，嚴重缺愛的人，她又哪有好脾氣去對待自已的孩子呢。
白萍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她不能理解媽媽的壞脾氣，一次次捱打捱罵後，她心裡委屈，她恨自已的媽媽。不過白萍捱打捱罵的時候並不多，因為她是個懂事的孩子。白萍不僅學習成績好，在班上總是第一名，而且白萍從六歲起，抽空就幫媽媽幹活兒，掃地，洗碗，餵豬，洗衣服，打豬草等，樣樣都乾得很好，今年，她又學會了做飯，雖然只是簡單的蒸米飯，炒白菜，煮麵條等，但這很重要，因為媽媽不在家時，她和妹妹就不會捱餓了。而當媽媽農忙的時候，它還可以把飯做好給媽媽送到田間地頭。
家裡稻田灌不上水的事，白萍是知道的。她這個年齡許多大人乾的活兒，她還幹不了，但灌水這事，她相信自已可以。這是暑假期間，剛好今天媽媽忙，沒時間去，她就想自已去試試。白萍家的稻田離家有點遠，而且有三塊，她清楚地記得在什麼位置，她知道經常缺水的，就是最下面那塊兩畝的大田，大田含沙量較多，土保不住水。她心裡也盤算著，這大熱天，中午太陽最毒，人們一般不願意出門，那麼去給稻田灌水的人也會比較少。
白萍還知道，去田野，有兩種危險，一是怕水裡吸人血的螞蟥，二是怕草叢裡的毒蛇。螞蟥問題不大，只要及時發現，從腿上扯下來弄死它就行。毒蛇就有點可怕了，一旦被咬，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出發前，白萍帶上了最輕的那把鋤頭。
白萍走在半米寬兩邊長著雜草的田間小路上，路邊是綠油油的稻田和一些玉米地。早上被媽媽打了一頓，她心裡的氣還沒消，這會兒像打了雞血一樣，邁著大步往前走，馬尾辮在後腦勺倔強地搖擺。
什麼六隊隊長，什麼高癩子，一個個欺負人的傢伙，哼，我才不怕你們呢！今天不管碰到誰跟我爭水，我都要贏！白萍氣鼓鼓地想著，臉上現出戰鬥英雄般的神氣。
突然路旁的草叢裡有響動，白萍一驚，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屏住呼吸，把鋤頭從肩膀上取下來，緊緊地握在手裡。果然，在白萍前面不遠處，一條一米多長的紅綠相間的花蛇蜿蜒著，從路左邊的草叢裡鑽出來，順路面往前爬行了一會兒後，又鑽進了右邊的草叢裡，不見了。村裡人把這種蛇叫“秤桿子”，是一種毒性很強的蛇。
白萍站在那兒半天沒動，儘管這種蛇不會主動對人發起攻擊，但蛇出現的太突然，離她太近了。再加上週圍安靜得出奇，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了下來，心臟撲通撲通跳了好一會兒。
幾分鐘後，白萍終於回過神來，她壯起膽子走上前去，用鋤頭把“秤桿子”消失地方的草叢，撥了幾下，什麼也沒發現，就繼續往前走了。不過她走得很慢，因為眼前這段路，野草長得很茂盛，把路面遮蓋得只剩下一尺寬。白萍把鋤頭伸在前面，左敲敲，右打打，每敲四五下，往前走兩步。
幸好這樣的路面也只有三十米左右。畢竟大部分村民都是勤勞的，會把自家田地周圍的野草割掉，不會任由它們生長。光看田埂上的草，就知道這塊田的主人勤勞與否。前面的路因為野草割得乾淨，顯得格外寬敞，白萍的步子也輕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