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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年與君同悠載，豈望憂霞攜湍瀑。
“滿二，你媽死了。”李摩羅嚼著焦黑的玉米，有點口齒不清。李滿二兩手並握玉米，嘴邊滿是炭黑，一根玉米鬚半掛嘴角，小嘴嚥下一大口玉米，大喘一口氣後，“嗯”上一聲。李摩羅眼神一滯，摁住李滿二的膝蓋破洞的長褲，感慨著：“沒媽，只穿得破衣服。”
滿二，抖了抖腿，一聲不吭。李摩羅望著平頭下黃瘦倔強的小臉，下顎一偏，玉米掰成兩半，左手一口，右手一口。
山腰上，毒辣的太陽照耀在一大一小的脊骨上，一個粗糙厚實的，一個光滑穩固，其上金色的光滑攢動。
“走開。”李摩羅扯開褲子就要往火堆裡尿。滿二剛站起身，就見一排煙霧不甘似地抬高一段，然後消弭殆盡。木炭浸水後 ，黑色鋥亮，李摩羅滿意的甩了甩滅火工具。
繞過山坡，黑瓦頂的單間土房矗立，不遠處兩個披著粗糙白牆的別墅挨著。剛到土房，李滿二就“啊嗚”地哭起來，直往更遠處的一間鄉村小別墅裡跑。
“爹！嗚爹！嗚嗚……”李滿二站立門口，眼淚珠子縱橫在灰黑的嘴邊 ，“三叔……嗚！……罵我沒媽……只……嗚嗚！……能穿破褲子！”李勞舉看著李滿二一嘴黑又企鵝式站立，把李滿二往大腿輕放，一臉寵溺的笑容，安撫道：“你看那李摩羅，夏天，還穿個綿毛褲子，完全不像個樣，你比他好多了，滿二哎！”
李滿二聞言哭聲止了，抬頭道：“那我褲子是壞的。”
李勞舉，目光一抬，隨即侃侃回答：“滿二，這麼熱的天，破個洞涼快呀。”
李滿二摸了摸左臉頰，沉思片刻，便笑著釋懷了。“嘴怎麼黑得沒個樣子，吃啥了？”李勞舉問。
“烤玉米，噴香的！”
“李摩羅帶你去吃的？哪摘的？”
李滿二，按著左臉頰，猶豫中掙扎。
“他不許你說？肯定是把麻雀嬸家玉米偷了，不過只偷兩三個，發現不了。”
李滿二掙脫李勞舉的大腿，門口迎面就是微笑的李摩羅。“還哭？”李摩羅怪嗔。“看你的棉毛褲——怕是裡面沒穿三角褲！”說完，李滿二便自顧自扶著牆尖大笑。
李摩羅眉頭堆起一副不滿的樣式，進門，李勞舉便賤兮兮地重複道：“你穿三角褲沒？”李滿二聽罷，捂著肚子，稀釋的笑聲又激盪起來，李勞舉也低頭大笑，笑聲將弱時，兩人一對視，又“哈哈”地大笑，就這樣重複幾次，笑意才淡漠。李摩羅扯扯棉褲頂，有點不好意思地陪笑。
趁李摩羅、李勞舉兩兄弟閒聊，李滿二繞過山坡往玉米地走去。“一聲一聲哄呀，我呀要上山坡。”李滿二跑著跳著，稚嫩的嗓音卻唱出了幾分洪亮。
傍晚，太陽斜照著麻雀嬸蓬鬆往頭頂卷的頭髮和不溫不火的側臉，直到順著下坡路來到李滿二家隔壁別墅的前庭，那不溫不火的面色變得激動。
“羅姐，你看到哪個挨千刀的，把我的玉米摘了沒？”她對著一個微胖，四十歲上下的婦人詢問著。
“唉，李摩羅和李滿二之前好像去玉米地那邊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摘的。”羅姐以安慰的語氣猜測著。
“那我去李勞舉家問問。”說罷，就直奔旁邊的房子。
門沒關，麻雀嬸門口就聞見夾帶香菜味的煎肉味。“喲，吃泥鰍呢？”麻雀嬸頭前傾，望著整齊圍坐的三口人。
“麻雀呀，吃飯沒？吃點不？”李勞舉停下筷子，額頭上彎，滿臉堆笑。李伶俐和李滿二姐弟埋著拼命乾飯的小腦袋抬頭一頓，打了個招呼：“麻雀嬸好！”
“我吃過飯了。滿二，伶俐，你們看見誰去山那邊摘我玉米沒？”麻雀嬸面色平和，指著窗外一個方向道 。
李伶俐小嘴輕咬一口焦黑的泥鰍，一臉不可置否回答：“我剛剛才放學，我不知道呀。”然後腮幫微鼓的臉蛋可愛地轉向弟弟李滿二。
李滿二此時沾滿油的小手捏住泥鰍美滋滋地咬上一口，嘴角油閃閃，又放下泥鰍，再心滿意足來上一口白米飯，如此反覆。這哪是吃飯，簡直是品味舒爽人生。
“滿二，你沒去摘玉米吧？”李老舉的語氣沒了之前的寵溺，眼神銳利起來，語氣篤定。
“沒摘！”李滿二語速很快，然後繼續手中咬泥鰍，塞米飯的動作。
“滿二，你要是摘了，我也不罵你，你下次別摘了就是，可不能騙人呀！”麻雀嬸溫柔又意味深長的看著李滿二。
李勞舉有些認真地皺了眉，視線中心從麻雀嬸耐人尋味的表情，挪移到了麻雀嬸的寬鬆白襯衫胸前，前端兩個突兀的小敏感稜角分明，喪妻一年多的李老舉，此刻眼神若鷹隼般綻放鋒芒，坐懷焉能不亂。
“我沒摘，你看看是李華偉、李青桃他們摘的不？”李滿二流暢果斷地說完，繼續埋頭飛速乾飯。
麻雀嬸手往桌上一靠，衣領下方的兩垛充盈依附在桌緣，最外圍的兩個圓點更加恣肆顯露，簡直可圈可點。她剛要開口，李伶俐就否定了李滿二的猜想，“他們也上課呢！”而李勞舉夾著菜，明確兩個目標，眼中銳利更甚之前，呼吸不由重了幾分。
見李滿二隻顧吃飯，打死不承認的樣子，麻雀嬸面色僵硬，強壓住怒火警告道：“剛剛羅姐可告訴我，你和李摩羅往我的玉米地去了，連著三顆玉米樹都被扯光了。我一個人住，本來就沒種多少地，你們摘這麼多，我吃什麼？！\"
“麻雀，你先彆著急呀！”李老舉安慰著麻雀嬸，然後猛地站起來，給李滿二來了一大巴掌。這一巴掌，沒打全，李滿二臉上很快就出現四個紅指印。
李滿二正要夾菜的手停在半空，然後眼淚和口水、嚼碎的飯渣子一起往下落。麻雀嬸先是一愣，立馬沒了火氣，一面擺手攔住還要動手的李勞舉。“別打了孩子還小，不懂事，怕是李摩羅出的主意。”
“我去李摩羅那看看去。”麻雀嬸說罷，就往庭院上邊走，走過羅姐家與乘涼的夫妻倆打了招呼，走到山坡底下，一間純粹的單間土牆房就是李摩羅的家。
在隔著李摩羅不遠處，一股清水煮玉米的新鮮香味就飄起來了。聞味後，麻雀嬸白色的身影倏地提起速來，每一步都有一種無形的氣勢疊加，樟樹葉子、枝條被踩得“嗞嗞”作響。
李摩羅拿著一根粘著各種油汙菜屑已久的鍋鏟，攪拌著熊熊火焰上的大黑鍋，鼻子時不時往前一抽一抽，一臉陶醉的樣子。他口中時不時念念有詞，滿二這孩子不錯，給我“送”玉米來了。
李摩羅家的門正虛掩著，隨著“碰”的一響，麻雀嬸喘著大氣，胸口起伏，上面的兩個小敏感也跟著搖顫，姣好的面容滿是經霜凍而凝實的鐵青憤怒。可李摩羅沒心情欣賞眼前特殊的美妙，李摩羅跟大白天見了鬼似的，冷不防防猛地往後一跳，光禿禿的背往鐵鍋邊一靠，他又驀地往前一跳。看著麻雀帶著胸前的波濤洶湧而來，李摩羅知道東窗事發了。
他頭髮一指寬那麼高，額頭幾撮毛斜擺在額頭，他前後這麼一跳，再加上這齜牙咧嘴的吃痛樣子，麻雀嬸眉頭一鬆，怒意稍退。李摩羅面色微緩，輕聲討好似的問道：“麻雀嬸，吃玉米不？”
進門這會，麻雀嬸又見著李摩羅桌上剩下的四五個玉米，儼然一副“明天接著吃”的樣式，那是柳眉倒豎，抓著一個玉米就往李摩羅砸去，沒砸到，倒是徑直砸鍋裡了。李摩羅討好又不好意思的臉上突然嘴一緊，砸鍋裡的玉米把熱水濺背上了。“死爹的！……死孃的！……撐死還要打包的！……”麻雀嬸那是邊用玉米砸，邊怒罵。”
看著接踵而至的玉米，李滿羅眯著眼，胡亂招擺著手臂，蜷縮著上半身，活脫脫一隻高度緊張的烏龜。李摩羅口中還不忘接連求饒：“我錯了！……嗷！…痛死！……麻雀，我再也不敢了呀！”李摩羅這會可恨死李滿二那小侄子了，心裡暗罵：一口氣霍霍了這麼多玉米，能不被發現嗎？霍霍也就算了，還全放我這，造孽呀！全然忘記了，剛剛烹煮玉米時對好侄子的連連好評。
丟完玉米，看著狼狽求饒的李摩羅，麻雀也無奈的嘆了口氣，坐在一條小凳上，大喘著氣。李摩羅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撿著玉米，捧向麻雀嬸，然後一臉諂媚道：“麻雀，這滿二偷的，來還你，這可不怪我。”
“偷東西，還帶個小孩，好給你背鍋是吧！”麻雀嬸眼一抬，一臉鄙夷。
“不是，他偷給我的，我沒讓他偷！”李摩羅手舞足蹈，迫切給自已清白。
“那李滿二這五歲的小孩，人還怪好的？”麻雀嬸顯然覺得這個回答過於啼笑皆非了。
在李摩羅保證不再覬覦玉米地後，麻雀嬸邁著小步走了，黃昏斜陽下，往下聳的飽滿臀部，走起路來碰撞大腿根，裹挾臀部邊緣的布料“一挺一挺的”。李摩羅憨傻笑容裡的眼神卻有特殊的含義，目送著麻雀嬸，直到李摩羅看不清那“一挺一挺的”姿態。
李摩羅回到方形小土房，大汗淋漓也滿不在乎地豪放大吃，大嘴一張，三下五除二就是一個玉米，不禁喃喃自語：“香呀！……香！”也算是無故背鍋，苦盡甘來了。
不遠處的李滿二家，麻雀嬸一走，李勞舉再次秒變慈父，小心擦著李滿二淚痕交錯的微黃小臉，溺愛地安慰著：“滿二呀！人家找上門，爹不得不打你呀，否則……否則，人家讓咱賠錢，滿二，我的好兒呀，還疼不？”李滿二這下哭得更厲害了，眼睛微腫。
李伶俐呆呆看著父親慈愛的神態，端碗的小手一緊，清朗的眼神搖晃。
“來，乖孩兒，繼續吃飯，烤泥鰍味道可暢快了！”
李滿二乖巧點了點頭，抓起泥鰍，任由眼淚泫然在下巴，安靜又滿足地吃了起來。安撫好李滿二，李勞舉便一溜煙往外面去了。
西望盡頭，跌宕的矮山染上暮色，山頂延綿的流雲橫亙，溢散的緋紅親和愈發黯淡的藍天，紅日已垂落，殘照被淹沒。
在枝葉鋪張到一棟五六層樓房般大小的香樟樹下，李摩羅張嘴痴痴凝望西邊的暮色，他腦海中金幕上從花苞嬌羞到花枝招展再到花舞漫天的熠熠生輝，最終落英繽紛在雨水中芳華敗盡，以黯淡淒涼落幕。“李摩羅，你在想你老婆嗎？嘻嘻！”李滿二看著李摩羅失魂落魄的樣子，打趣道。
李摩羅回過神來，作出一個掄拳的動作，教訓道：“死小鬼，誰教你的？”
見李摩羅掄起手，李滿二，機靈的往一旁跑，稚嫩的笑聲迴盪山谷。李摩羅也不追，只是陡然一蹬腿，一撲手，嚇唬得李滿二四處逃竄。李滿二則是在刺激躲開李摩羅的“攻擊”的同時，嘴上也不饒人：“李摩羅！想老婆！”
待兩人打鬧夠了，悠悠晚風拂面，一大一小腦袋上的短髮傾靠風遠去的方向。他們倚靠在樟樹根上，手掌傳來土地粗糙和樟樹葉的平滑，李摩羅正教導著李滿二偷玉米的要訣——一顆樹只能偷一個玉米，一次不能多偷，連著三顆樹的玉米都沒了，不抓到你抓誰？“麻雀嬸用玉米砸的又不是我？”李滿二調皮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