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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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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陳沐安沒有去上班,也沒有去阿黛爾的家裡,更沒有去美術館,她躺在酒店的床上,讀了一整天的《第二性》。

凌晨的時候,陳沐安才發現自已看得入了神,竟然一晚上沒睡。她拿起手機,上面有多個未接來電,都是一個號碼打過來的,號碼的主人是林天翊。

林天翊為什麼會在凌晨給自已打電話?陳沐安想不清楚。她覺得林天翊不會無緣無故在這個時間點給自已打電話,或許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正當她猶豫之時,電話再次打了過來,陳沐安接通了電話,那頭卻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了很久,陳沐安才聽到林天翊用極其沙啞的聲音說:“阿黛爾死了。”

陳沐安愣在了原地,她喉嚨發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太突然了,一切都太突然了,怎麼會這樣?陳沐安不停地思考著,可是她的大腦就像是宕機了一樣,什麼也想不出來。

當陳沐安到達阿黛爾的家裡的時候,門敞開著,裡面亂極了。警察也來了,好多人聚集門口,陳沐安甚至擠不進去。她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這麼快到達這個地方的,她接了電話就衝到了樓下,然後不停地打著車,她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攔了多少輛車,終於上了車。

房間裡面太吵了,陳沐安被一聲刺耳的哭聲召喚回來,她望了過去,是個打扮得過分豔麗的中年女人,黑色的眼線彷彿要衝到天靈蓋了,她的哭聲太尖銳了,她大概是阿黛爾的母親,陳沐安猜測到。

屋子裡混亂極了,人群擁擠在這個狹窄的房間裡,陳沐安甚至找不到縫隙擠進去。但她眼尖地看到了林天翊,他站在那個疑似阿黛爾的母親身邊,低頭安慰著她。

門口站著阿黛爾樓下的那個和藹的老太太,陳沐安看到她在和警察解釋,也因此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脈絡。

是樓下的鄰居發現上面漏水找了上來,沒敲開門就報了警,警察聯絡了阿黛爾的母親和蘇菲。

陳沐安嘗試擠了進去,每經過一個人,她都感覺到了他們投來的那道短暫的目光。當她走到客廳中心時,她終於看到了那幅阿黛爾畫給她的畫,它被掛在牆上,被燈光照耀著。

畫面上的陳沐安坐在陽臺邊上,從光影上來看,外面是一片豔陽天,其實她們畫畫的時間中,從來沒有一天是晴天。

整幅畫只有上半身,陳沐安端坐在畫面中,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就那樣冷冷地坐在那裡,看著很寂寥,讓人的心中生出無端的涼意。

林天翊看到了陳沐安,這是這麼多天裡,他們第一次見面,隔著人群對望著,兩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的。

他朝著陳沐安的方向走了過來,陳沐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紅腫的眼睛。她再次感到自已的眼睛變得酸澀,可是她還是哭不出來。

陳沐安看到兩個警察聚集在衛生間門口。

“有個麻煩事,她的狗和她感情很深。”有個男人從裡面出來,嘆了一口氣說道,“它現在守在浴缸,不讓任何人靠近。”

“您沒打電話叫個獸醫來嗎?”那個警察朝裡面望了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他顯然不想處理這種在他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

“沒有,請您理解,我們不想傷害它,它是阿黛爾的好朋友,已經陪伴她很多年了,真的很讓人感動。”那個男人這樣說道。他大約是阿黛爾的朋友或是同學。

陳沐安上前幾步,終於看到了浴室裡的場景。

阿黛爾躺在浴缸裡,曲奇趴在她的身邊,鼻子離阿黛爾已經冰冷的臉頰也就幾厘米。它看著自已的主人,眼神中滿是悲傷。

當有人靠近時,曲奇立刻把頭轉向他們,翻起嘴唇,露出潔白尖銳的獠牙,發出會讓原始人緊緊靠在一起的警告的低吼,就好像一隻受傷的動物,隨時準備拼個你死我活。

“她是割腕的,在自已家裡的浴缸裡。”身後的林天翊小聲跟陳沐安解釋道。

那似乎是太藝術家式的死法了,陳沐安突然這樣想到。浴缸裡全是血,她穿了一身彩色的迷彩服,那就是她喜歡的風格,而不是那些正式的西裝外套。

她的臉色慘白,雙眼緊閉。

那個警察英勇地退了出來,對在場的人無奈地說道:“這可不是我們的工作。”

阿黛爾沒什麼朋友,除了林天翊,還有一男一女在阿黛爾母親的身邊安慰著她。蘇菲坐在沙發上。

陳沐安哭不出來,或許她天然地慢半拍,也或許是,她根本不願意相信,阿黛爾真的已經死了。曲奇聞出了陳沐安身上的氣味,它突然安靜了一些。

這段時間以來,陳沐安或許是和阿黛爾和曲奇相處得最久的人,曲奇對她很親近。陳沐安突然就哽咽了起來,她終於對阿黛爾的死亡有了實感。

陳沐安吸了吸鼻子,走到了曲奇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它的頭,用自已的頭抵在它的頭上,輕輕地說道:“讓她安心地走吧。”

曲奇終於安靜了下來。

周圍人有些驚訝,但還是迅速趁著曲奇安靜的空隙有條不紊地將一塊白色的布蓋在阿黛爾的身上。陳沐安蹲在那裡,看著他們將阿黛爾的屍體移走了。

她終於哭出了聲來。

林天翊站在門口,看著陳沐安失聲痛哭起來,曲奇舔了舔陳沐安的手臂,陳沐安順了曲奇的毛髮,一人一狗互相安慰著。

“會說法語嗎?”

警察冷酷的聲音傳來,他們想找陳沐安做一些筆錄,排除謀殺的可能。其餘的警察還在房間裡翻找著,試圖找到一些線索。

陳沐安看著一個女警已經在那幅屬於陳沐安的肖像畫上面翻找著。

那個黑人警察見陳沐安沒有回答,皺著眉頭再次用英文問了一遍:“會說法語嗎?”

“會。”陳沐安回神,回答道。

那個警察簡單問了幾個問題,陳沐安一一答了,其實就是走個過場,因為這顯然是一場看起來太常規的自殺了:遺書擺在客廳最顯眼得位置上,還寫了好幾封,遺囑的條款更是清楚得再正常不過來,長期的抑鬱症,好幾次自殺嘗試。

這都告訴警察,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自殺。

可是警察仍然在排除謀殺的可能性,阿黛爾是有一定粉絲基礎的藝術家,警察也很害怕對這件事情的不當處理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謹慎些的好。

陳沐安一直待在酒店裡,有酒店的服務生可以為她作證,她沒有作案時間,很快被排除在外。

“約翰,過來一下。”那個剛剛站在肖像畫面前的女警官對陳沐安面前的男警官道。

叫約翰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結束了和陳沐安的對話,朝著那個女警官走了過去。她的手上拿著一個像是優盤一樣的東西,大約是從那幅畫裡找出來的,兩個人耳語幾句,將那個隨身碟放進了證物袋子裡。

陳沐安看著遠處的蘇菲,她滿臉疲憊,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透露出痛苦。陳沐安不知道她是作秀還是真的感到難過,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她回答警察問題的時候,聲音是顫抖著的,她真的是個完美的演員,陳沐安這樣想道。

阿黛爾的母親的哭聲仍然尖銳,在阿黛爾的屍體被移出這間混亂的房間時,她站起身來撲到了自已女兒的身邊——但最終被人拉。

蘇菲擁抱住了阿黛爾的母親,輕聲安慰著她,她們是同齡人,是曾經的朋友,可當她們站在一起時,陳沐安突然感到一陣憤怒,她們是兇手,是殺害阿黛爾的兇手。

本該在最美好的年華里綻放的阿黛爾,在一個突然的黑夜裡,這樣悽然地死去了。她的人生充滿著無奈和淒涼,她不斷地在被控制和反控制中游離,喪失了希望,最後以這種最瘋狂和無可奈何的方式向這個世界表達了自已最徹底的反抗。

林天翊感受到了陳沐安的情緒,他輕輕拉住了陳沐安的手,他害怕陳沐安會在憤怒之下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陳沐安回頭看向林天翊,她又哭了,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

她向林天翊的身前走了兩步,然後輕輕倒進了林天翊的懷裡。林天翊一下子就僵住了,可是他沒有推開陳沐安,與之相反,他的手輕輕搭在了陳沐安的背上。

林天翊想說什麼,可是卻發現自已什麼都說不了,因為他也在感到憤怒,也在為阿黛爾如此年輕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傷。

他們的身體貼在一起,情感也如此緊密地聯絡著,他們在此刻,重新結合在了一起。

從阿黛爾家裡出來,兩個人誰都沒說話,他們沒有為剛剛那個擁抱解釋任何事情,也沒有為阿黛爾的死亡談論什麼,他們只是沉默地待在一起。

阿黛爾的葬禮舉辦得極為簡單,這是她自已的意願。她在遺書裡事無鉅細地說明了她死後一切的安排。

她將自已所有的畫捐給慈善機構,所有的財產捐給了青少年抑鬱症防治機構用作研究。

阿黛爾從少年時期就一直患有抑鬱症,雖然一直在積極治療,但奈何基本上沒有任何起色。步入青年之後,隨著作品的出名,以及意料之內的成功,治療有了一些效果。但最終這種疾病也促成了她的死亡。

陳沐安身邊也有很多抑鬱症患者,隔壁組的一個小女孩今年就是因為抑鬱症辭職的。就連她自已,也在大學的一次心理評估中,得到了中度抑鬱的診斷。

抑鬱似乎已經成了某種集體性的疾病,誰都在參與其中。

出殯的那一天,下了小雨,蘇菲沒有來,因為她還未成功的政治生涯因為阿黛爾死前留下的影片而宣告結束。

西式的葬禮總是透露出一種清冷的寒意,陳沐安跟著人群走著,在墓地上放下了那朵白色的菊花。

在這一環節,還有一個廣為流傳的習俗—擲花“奧運會”:把一支玫瑰或其他花扔到棺材上。

林天翊又在抽菸,今天又下了小雨,他沒有打傘,讓他的長髮上沾了雨滴,陳沐安朝他走了過去,將傘放置在兩個人的中間。

林天翊掐滅了才剛剛點燃的煙,那是習慣性的動作——他在乎陳沐安,所以習慣性地不做讓她討厭的是事情。

陳沐安什麼也沒說,他們只是站在一起,就這麼安靜地站著。

那天警察帶走了隨身碟,沒多久,蘇菲就被傳喚

那份u盤裡面儲存著長達八個小時的影片,大多都是阿黛爾自已拍的自已。

而最後一個影片,就是在死前兩個小時拍的,時長是四十分鐘。

是一段影片,裡面自始至終只有阿黛爾一個人。

她安靜地坐在桌前,平靜地訴說著,多年來,她被阿黛爾精神控制的細節,以及蘇菲對誘導未成年人發生性關係的事實。

一時之間,輿論譁然,誰也沒有想到一個青年女藝術的離世會牽連出背後這麼諸多的是非來。此時法國的青少年保護法已經更趨成熟,輿論環境也和之前大不相同,和未成年人發生關係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會受到極為嚴厲的譴責。

但蘇菲沒有被逮捕,因為她和阿黛爾實際發生性關係的時間,阿黛爾已經滿了15歲了,但她想走的那條道路是走不成了,那位政府官員和蘇菲的關係宣告破產,她精心維護的人際關係在此刻徹底崩塌。

她是個善於控制輿論的女人,最終也因為輿論而毀於一旦,這不得不稱為一種諷刺。

美術館關門大吉,裡面的展品被一件一件搬了出來,按照阿黛爾的意思,她希望將自已在美術館全部的作品都捐給慈善機構。

一切塵埃落定。

可是陳沐安卻感到無比疲倦,她躺在床上一整天,睡不著,也吃不下去東西,她腦子有很多東西,可是她覺得自已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

阿黛爾死了,陳沐安依舊沒能從這件事情中抽身出來,明明認識不久,可是陳沐安卻覺得阿黛爾是她的朋友,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這世界上的情感就是這樣,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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