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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外面站了很久，陳沐安看著阿黛爾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她感覺自已身上都快被燻出味兒了。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的講話聲停止了，阿黛爾冷眼看著蘇菲從裡面走出來。
她笑著過來和陳沐安握手，陳沐安伸出手和她相握。她看了一眼阿黛爾，摟住她說道：“看起來你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陳沐安還沒說話，蘇菲再次開口道：“阿黛爾可很少跟別人交朋友。”
說這句話的時候，蘇菲意味深長地看著陳沐安，阿黛爾則開口道：“其實我很喜歡跟別人交朋友，”說著，她看向蘇菲又道，“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蘇菲面色一僵，但還是保持著笑容，陳沐安能夠看出她放在阿黛爾肩膀上的手在施加更多的力量。
“她在開玩笑，”蘇菲看向阿黛爾，問道，“是吧？”
阿黛爾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蘇菲又看向面前那幅巨大的肖像畫，對陳沐安說道：“這是阿黛爾給我畫的，都是快七年前的事兒了吧？”
“八年。”阿黛爾冷聲糾正道。
蘇菲聳肩道：“年紀大了，都快記不住了。”
“但那幅畫畫得很好對吧？”蘇菲看向陳沐安，問道。
“是的。”陳沐安回答道。
“那時候我還正年輕呢。”蘇菲感慨道。
身後上來了一些蘇菲的朋友，她們大概是約了吃午餐，蘇菲看向阿黛爾，似乎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我不想去。”阿黛爾皺著眉頭拒絕道。
“那就不去，你們好好玩兒。”蘇菲笑道。說完，她拍了拍阿黛爾的肩膀，就和那群朋友離開了
蘇菲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陳沐安看向阿黛爾，一時無言。
“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幅肖像畫。”阿黛爾出聲道。
“的確畫得很好。”陳沐安贊同道。
又是長久的沉默，阿黛爾一直看著那幅畫，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陳沐安以為她不會在說話的時候，只聽她突然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想要一幅肖像畫嗎？”
“什麼？”陳沐安以為自已聽錯了，詢問道。
“我想給你畫幅肖像畫。”阿黛爾再次重複道。陳沐安才知道自已並沒有聽錯。
“為什麼要畫我？”陳沐安不解地問道。
“我想畫一幅更好的肖像畫。”阿黛爾說著，看向了陳沐安，眼底是無法掩飾的渴望。
陳沐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阿黛爾為什麼如此渴望畫一幅，也許是出於某種藝術追求。
陳沐安答應了，她從沒做過模特，而且她也想看看，自已在阿黛爾的畫裡會成為什麼模樣。而且被阿黛爾的畫記錄下來，似乎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就在此時，陳沐安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發現是林天翊發來的訊息，他說他在外面等她。
陳沐安看著手機裡林天翊的訊息，有些猶豫，她看向阿黛爾，卻沒想到對方先開口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出了美術館，陳沐安見到了林天翊的車，而他本人，正坐在駕駛室裡無聊地看著手機。他沒用陳沐安給他買的那部新手機，還是用的之前的那部已經要壞掉的那個。
陳沐安走了過去，林天翊看著她，沒有說話，陳沐安則笑著開口：“有事兒嗎？”
林天翊還是沒有回答，陳沐安拉開門坐了進去。她沒想到一直躲著自已的林天翊主動給自已發訊息，猜想他大約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什麼時候去剪頭髮？”陳沐安看著林天翊那頭長頭髮，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不知道。”林天翊敷衍道，但還是撩了撩面前的碎髮，的確是太長了。
陳沐安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還是維持著笑臉又問道：“為什麼騙我？”
“什麼？”可能是林天翊嘴裡就沒多少實話，所以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陳沐安說的是哪一件事情。
“你還在讀書的事情。”
和阿黛爾的熟識讓陳沐安得知了林天翊現在在讀文學的研究生，而且她最近和美術館的其他人也有所交往，得知了林天翊來巴黎之後一開始是讀的計算機，後來重讀了研究生，主修文學。
陳沐安剛剛去看了美術館的年鑑，這家美術館是七年前開的，林天翊是五年前來得這邊，估計是來這邊不久就參加了這些活動。
陳沐安一直詫異於林天翊是個無業遊民還能在巴黎待著，都快懷疑他是非法居留了，不過現在知道他還在讀書倒是放下了心，至少不會被驅逐，也沒違法。
林天翊沒想到陳沐安說的是這個，道：“但確實是無業啊。”
陳沐安被林天翊的強詞奪理弄笑了，但她也知道林天翊只是不想將自已目前的生活展現在自已的眼前。所以面對陳沐安的詢問，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又或者乾脆保持某種討厭的沉默。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陳沐安對此也毫無辦法。但這不代表陳沐安不會繼續問下去：“什麼時候畢業？”
她沒有問他在哪裡讀書，因為她更關心他在什麼時候畢業，以及什麼時候回國。
“不知道。”陳沐安覺得林天翊為了騙自已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甚至到了連遮掩都不願意遮掩了。
“不知道論文能不能過。”林天翊又解釋道。
“文章寫得不錯。”陳沐安不掩飾自已看了他寫的東西。
最近陳沐安讀到了他在去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他在文章裡提到了勞動分工和性別分工的隱秘共謀，意味著女性勞動是資本積累的“內部殖民地”和根基，起著極為關鍵的作用。
換言之，對女性處境的理解和反思，不僅僅是為了共情其困苦，在制度上設法改進（例如男性也應當平等分擔家務），也是一種社會批判的重要視角。
陳沐安看了有關那些文章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說不應該用階級問題模糊性別問題，有人說性別問題本身就是階級問題的討論方向之一。
就算陳沐安很聰明，但一時之間這麼多的資訊湧入腦海中，一時之間也很難處理，只覺得大家說得都有些道理。
林天翊之前雖然不是個大男子主義，也沒有表現出多少小鎮男人與生俱來的那種優越感，但是也絕對說不上是什麼女權先鋒隊，是什麼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陳沐安對林天翊的經歷感到越來越好奇，可是他卻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似的，只是專心開著車。
“隨便寫寫而已。”林天翊其實沒想到陳沐安會去讀自已寫得那些東西，他看著平靜，其實手心已經出了汗。
陳沐安不知道林天翊為什麼要主動聯絡自已，怕他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便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問及此處，林天翊再次沉默，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甚至找了個地方停下了車，然後說道：“不要跟阿黛爾走得太近。”
“為什麼？”陳沐安不解地問道。
在這幾天短暫的交往中，陳沐安感到阿黛爾是一個很值得交往的朋友，對於林天翊的這個要求自然感到有些荒謬。
林天翊看著陳沐安，也沒有隱瞞，解釋道：“因為蘇菲。”
“什麼意思？”陳沐安神情嚴肅地問道。
“這方面涉及她們的隱私，我也不好說太多，但你要記住，如果你們真的要接觸的話，一定要記得避開蘇菲，”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才又道，“她是個瘋子。”
陳沐安從來沒有聽見過林天翊這麼評價一個人，不禁有些吃驚，但林天翊卻不願意再說下去，對話陷入停滯。
“你就為了跟我說這個？”陳沐安聽進去了，笑著問道。
林天翊有些不自在地低頭，嘴硬道：“怕你無緣無故被人買了。”
陳沐安又笑了，說道：“行，那太感謝了你了，林大善人。”
林天翊不再說話，又將車起步，將陳沐安送到了酒店，一句話也不多說，就走了。
陳沐安不知道林天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看著他開車離開的樣子，微微搖了搖頭。
回到酒店後，陳沐安一直在想林天翊說的那些話。她的確一直都覺得蘇菲有些奇怪，但是還真沒有想到林天翊會專門來提醒自已小心她。林天翊不是個喜歡胡說八道的人，他那麼說一定是有他自已的理由，但是究竟是為什麼呢？
難道就僅僅只是因為她不喜歡阿黛爾和其他人相處嗎？這也太牽強了一些，而且按道理來講，她自已是個女性主義者，又怎麼會這麼迂腐呢？
況且她也不是個女同性戀者，她與阿黛爾之間的交往也清清白白，怎麼就會引起蘇菲的反感了呢？陳沐安想不清楚原因。
手機裡傳來阿黛爾的訊息，她發來了一個時間和地點，大意是問陳沐安有沒有時間過去。陳沐安有些猶豫要不要立馬回訊息，她倒是沒有想要反悔的意思，只是林天翊說的那些話的確讓她有些不安。
這個世界上，陳沐安最怕的就是瘋子，因為他們總是沒有理由地傷害別人。
但最後陳沐安還是回覆了——她答應了阿黛爾，就不應該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