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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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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僅僅由木頭和藤蔓堆扎而成的屋子,四周圍著柵欄,不算很大,窗戶開著半扇,從裡面傳出一陣極為尖銳的聲音,像耳鳴一樣,越是走近,聲音就越大。

在踏足這座木屋的領地前,程無傷特意看了一眼個人賬戶,確定自已真的沒有進入失序空間,在反覆重新整理了三遍後,程無傷終於邁進了那座他走了五天才找到的木屋。

院子裡有一架無風自晃的鞦韆,每動一次就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程無傷又一次開啟了個人賬戶,他還剩六天時間,時間一分一秒的走著,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程無傷關了個人賬戶,又看了一眼那個木製的鞦韆,還在晃。他收回視線,視若無睹的踏著鞦韆發出的吱呀聲走到了木屋門前。

篤篤——

程無傷抬手敲了敲門,一秒,兩秒……一分鐘之後,門開了一條小縫,一道有些微弱的聲音從縫裡傳來。

“你是誰呀?”

聽聲音是個女生。

“我迷路了。”程無傷說。

“迷路?”女生開啟門,是一張看起來很討巧的笑臉,“可是我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我一直住在這,也有不少人來過,只是他們嘴裡都念叨著沒時間啦沒時間啦,然後就走了,慌慌張張的。”

程無傷頓了頓,扶著門框問了一句,“你知道失序空間嗎?”

“什麼?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一個遊戲嗎?”女生疑惑的問,“我只是一直住在這裡,從我有記憶起。”

程無傷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只是杵在門口和女孩對視,女生見程無傷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側了側身子讓他進去。

屋內也顯不出比屋外溫馨多少來,暖黃色燈光中一張木質桌子正正的立在下邊,兩把小椅子靠在那,窄薄的櫃子像爬山虎一樣緊緊的貼著牆壁,最裡面是一張不大的床,床頭櫃上擺著一張鑲著相框的照片,是女生的樣子,兩邊空白很大,床頭的牆壁上貼著大大小小的獎狀,上面都寫著同一個名字——陳青黛。

“你是想要休息一下嗎?可以去那張床上,我這裡沒有吃的東西,你如果餓的話要自已去林子裡找。”陳青黛坐在椅子上乖巧的仰頭望著程無傷。

程無傷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拿了一隻擺在桌面上的木頭杯子在手裡轉悠,“你的爸爸媽媽很愛你嗎?”

陳青黛一直乖乖上揚的嘴角像是在做慢動作一樣緩緩平直了下來。

忽的,院子裡一直吱呀作響的鞦韆停了下來,程無傷順著半開的窗戶向外看去,原本還圍繞著柵欄在四周打轉的濃霧竟然有進入院子的趨向,再反觀屋內,陳青黛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她口中不斷的唸叨著爸爸媽媽這兩個詞彙,一邊抽抽搭搭的哭,一邊像是在回憶著什麼,抓著木桌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著白,桌面不堪重負的發出響聲,足有兩根手指厚的桌面,就這樣被陳青黛捏碎了一塊。

程無傷又一次開啟個人賬戶,裡面的時間仍然一秒一秒的流動著,半點都不見異常,他還是沒有進失序空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青黛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算起來就算是力氣再大,一個普通女生也不能真的靠捏就能把這麼厚的桌子面捏掉,這個世界終究是瘋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陳青黛的表情一變再變,像是扭曲了般的抬起頭,猛的將桌子上的杯子擺件全都掃下,像是還覺得不解氣般的踹了兩腳咕嚕到她腳邊的杯子,最後連帶著桌子也被她掀翻,撞擊在牆上變得四分五裂,程無傷早就在陳青黛摔杯子的時候就退到了門外,遠遠的看了一眼還穩穩的立在床頭櫃上的那個相框,裡邊好像有什麼東西若隱若現。

其實程無傷提到陳青黛的爸爸媽媽並不是個意外,那個相框中的照片怎麼看怎麼詭異,像是原本三個人的合照,被硬生生扣去兩個人,剩下的一個伶仃的立在那裡,顯得極其突兀。

現在看來,這間木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照片中空白的地方隨著霧氣的逼近變得越來越明顯,一男一女,看起來就是陳青黛的爸爸媽媽。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才讓陳青黛獨自住在木屋中,還將她自已的爸爸媽媽從照片中抹去,這詭異的畫面居然出現在了現實世界,這不應該,除非失序空間還有另一種表現方式。

“別說了!”陳青黛突然自言自語的大喊道,她捂著耳朵瘋狂的撞牆,兩三下額前就流下了血,“不是的,不是的,和我沒關係!”

陳青黛崩潰的躺倒在地上,忽的像小孩子似的撒潑打滾,哇哇大哭,又像是傷心至極般的哭嚎著爬到牆角將自已蜷縮到一起無聲的啜泣。

“陳青黛。”程無傷叫了她一聲。

陳青黛像被定住了一樣停止了啜泣,抬起頭來看著程無傷,血混著淚被塗了滿臉,額頭上拳頭大的傷口還在朝外滲血,她就這麼怔怔的盯著程無傷,神情有些可怖。

“陳青黛。”程無傷又叫了一聲,他轉頭看了看那霧,此時已經將鞦韆吞沒,而他敢肯定,能不能走出這片林子,和能不能過了陳青黛這一關劃等號。

但這個陳青黛,程無傷暫時還摸不清楚路數,嘴上嚷嚷著和她沒關係,難道是被陷害的?

被程無傷叫了兩聲的陳青黛似乎清醒了很多,她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額頭,那上邊的傷口連帶著血瞬間消失不見。

程無傷下意識的轉頭,快要壓到門口的霧也在一瞬間退了出去,等到他再一次轉過頭來,看到的就是恢復如初的擺設和依舊掛著那張討巧笑臉乖乖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的陳青黛。

“你要出去找吃的嗎?”陳青黛笑著問。

“不是。”程無傷說。

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陳青黛連續轉換了四次情緒,還都是最為極端的情緒,那種幾乎瘋魔的狀態不像是演的,陳青黛大概原本真的是個瘋子,而可怕的是,瘋子做事從不看後果。

“那你想做什麼?不休息,也不吃東西,玩遊戲嗎?可我沒什麼可以和你玩的。”陳青黛狀似苦惱的說。

“不玩,”程無傷看了看陳青黛面前的桌子,那缺了的一塊仍然缺著,沒有復原,“我是想問一下,你知道這霧裡有什麼嗎?”

陳青黛聞言呼吸一滯抽搐著嘴角堪堪穩住面上的笑容,“那裡面是怪物,能擾亂人的心神,距離它們越近,人就越容易發瘋。”

陳青黛有些神經質的扣著桌子,那塊被捏掉的缺口被她越扣越大。

“我曾經試著逃離過這裡,”陳青黛說,“但只要我一踏出這個院子,那些霧就會圍上來,將我圍到中間,我哪都去不了。”

程無傷點點頭之後便不再說話,陳青黛也沉默著,像是一個只能被動觸發對話功能的機器一樣。

霧裡的人形程無傷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大致也能判斷出來其中有兩個肯定是陳青黛的父母,至於其他人暫時還不太確定,不過從表面上來看,陳青黛這種情況大概不會是和護娣一個型別。

面對安安靜靜坐著的陳青黛,程無傷一時有些頭疼,他最怕這種,和擠牙膏一樣的模式,看剛才的樣子,大概要觸發關鍵詞之類的東西才能推動劇情發展,還要考慮萬一哪句話說錯了會讓整個劇情崩盤。

目前來看,從陳青黛的表現和剛剛的情況來說,霧是受陳青黛情緒操控的,她越是激動,霧就越是會靠近,而不是她口中的“霧一靠近,情緒就會激動”,至少在這裡是這樣的,矛盾點大概出在陳青黛和她的父母之間,但子女和父母之間的矛盾能有哪些。

陳青黛,陳青黛。從名字上來看陳青黛的父母應該對她還算說得過去,至少不是那種重男輕女之類的人,可陳青黛卻把父母當做怪物,那種一靠近就會被擾亂心神被迫發瘋的怪物,這很奇怪,是矛盾的。

而且從陳青黛床頭上那貼滿牆的獎狀也能看出陳青黛的成績其實是很好的,所以如果陳青黛沒有說謊的話,那她的父母應該沒有望女成鳳這種想法,這樣一來,就排除了關於學習類的矛盾。

跟情緒掛鉤的霧就是陳青黛父母的象徵,從表象上來看,也就是完全根據陳青黛的表現來說,她的父母或許就是使陳青黛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然而沒有證據全靠推斷的結論實在太過於虛空,所以這個結論暫且就先放置,程無傷從陳青黛剛恢復神智起就站在門口,此刻陳青黛正低著頭扣自已的手,看起來有些緊張的咬著嘴唇,她很不擅長與人溝通,程無傷想。

雖然頭幾次對話算得上順利,但能看的出,陳青黛不擅長主導話題,一直都是程無傷丟擲一個話題,她來回答,回答之後就又恢復了那種看起來很內向的狀態。

有點像是跟著爸爸媽媽去串親戚,被迫對著那些根本就不認識的親戚大大方方的微笑的感覺。

似乎是程無傷的視線過於直白,陳青黛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般抬頭衝他揚起那模板般的微笑,“你怎麼了嗎?”

程無傷抱臂看著陳青黛,就那麼和她對視著,沒過多久,陳青黛的眼神就開始緊張的亂瞟,雖然臉還是在倔強的衝著保持微笑,但眼神是沒有一刻能和程無傷對上的,陳青黛在逼著自已外向。

這就對了,程無傷笑著走到圓木桌前坐下,他好像摸到一點門道了。

“叫陳青黛是吧?”程無傷頗為慈祥的開口說道。

陳青黛對著程無傷這突如其來的演技震驚了兩秒,然後又收斂了表情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麼多年沒見了,這麼一看,小時候那小娃娃長開了,出落的挺標緻的。”程無傷盯著陳青黛,上下打量著。

陳青黛彷彿回想起什麼似的下意識渾身一顫,緊接著,程無傷就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再恢復過來之後,就是一陣喧鬧的客套聲。

“哎呦曼香,你說咱們都多長時間沒見了,你有空也不來找我待會兒。”一箇中年婦女拉著另一個女人寒暄。

“這不是這段時間我們家青黛要上興趣班嘛,天天接送的,我這哪有時間,你說她好好的文化班不念,非要去學什麼美術,又費錢又費時的。”秦曼香言語間帶著些指責的意味。

程無傷正站在秦曼香的身後,中年婦女的眼神越過秦曼香快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笑著說,“孩子嘛,想起一出是一出,等過幾天就該膩了,來,別站著了,坐著坐著。”

那眼神落在程無傷身上時,他忽然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的朝秦曼香身後偏了偏身子。

程無傷猛的一激靈,這不對勁,他剛剛怎麼會想回避這樣的眼神,即使是不帶善意的眼神,但按照程無傷的性格也不該是迴避,他抬起手在眼前正反轉了轉,這不是他自已的手。

秦曼香坐下之後,見陳青黛還立在原地來回翻看自已的手,便轉身拉了拉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斥責道,“大過年的別板著個臉,多笑笑。”

而後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氣,將陳青黛拉到自已身旁按著她坐下,“青黛,叫表嫂。”

到這時,程無傷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陳青黛的身體中,那股想要回避視線的想法,也都來自陳青黛本身。

被秦曼香拉著坐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程無傷到心頭,他此刻正被劇情影響著想要開口叫人,卻被那股情緒壓著,那兩個字在嘴邊一直說不出來,像是被無數人盯著,無所遁形,這不像是正常的情緒,那股勁兒濃烈到程無傷幾乎抬不起頭來,像是被擴大了無數倍的內向性格重重的壓在了身上,壓的程無傷的頭越來越低,像是被定身了一般坐在原地,身上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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