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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什麼都沒有，是一片空白，人走進去像是走進了棉花團發不出一點聲音，在適應了兩秒後程無傷抬腳朝裡走去。
白光漸弱，四周開始顯現出一些建築，一時間，風聲說話聲走路聲機器發動的聲音亂在一起，叫人辨不出真假虛實。
然而程無傷只是停在那裡，接收著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中的記憶。
他好像在笑，但卻又有淚落下。
“再見，為什麼哭呢？”
不遠處有聲音傳來，隨著腳步聲愈發的近，隔著一層濛濛的水霧，程無傷看見聞泱推開門朝他走來。
程無傷轉動了一下有些有些發澀的眼珠，淚珠滾落而。是啊，為什麼要哭呢，他們明明前不久才見過面。
“聞泱。”這是程無傷第二次叫他，嗓音柔和到幾乎要滴出水來。
“我想你了。”聞泱委屈的擠程序無傷的懷裡，說話中還帶著一些鼻音，他將臉埋在程無傷頸窩，悶悶的開口，“你太不好忽悠了，我佈下的網在你面前幾乎是漏洞百出，你甚至故意激怒我，以此來試探虛實，程無傷我好難過。”
“抱歉，讓你受委屈了。”程無傷順毛擼著窩在他懷裡委屈的聞泱，“你的身體還受得住嗎？現在失序空間降臨，我覺得比以前好多了，你可以不用這麼頻繁的製造夢境。”
“可是我想你，沒有了記憶的你硬邦邦的，我一點都不喜歡。”聞泱從程無傷懷中起身，手腕一翻，一碗黑乎乎的藥就出現在桌子上。
程無傷皺了皺眉，這麼久了，他還是沒有適應這藥的苦澀味道，短暫的抗拒了兩秒之後，程無傷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在放下碗的那一刻，帶著聞泱味道的糖丸就像蛇一般纏了上來，像是帶著些怒氣，索取意味十足的侵佔著程無傷的每一寸神經，潮溼的氣息裹挾著糖丸的甜膩，將藥的苦澀悉數壓下，甜膩的氣息沾染著聞泱獨有的那種又硬又苦的味道，恰如其分的中和略帶著些血腥味，防不勝防的撕咬讓程無傷不得不集中精神回應著這個正在趁機發洩的幼稚鬼。
黏膩的聲音終於在不知道是誰先堅持不住躺倒在地上後結束，程無傷抿了抿傷痕累累的嘴唇，護在聞泱腦袋後邊的手輕微的動了動，示意聞泱起來。
可聞泱躺在地上耍賴皮一般的抬起胳膊一條擋在眼睛上，笑得十分放肆。
被壓著手的程無傷跪坐在聞泱的身上，一手撐著地，十分無奈的看著他。
良久，聞泱像是笑夠了，緩緩的止住了笑意，將擋在眼睛上的手臂移開，抬手揉搓著程無傷的臉，那帶著些揶揄的眼神似曾相相識。
“你還是素顏好看。”
程無傷十分假的揚起一個笑臉，又迅速放下，隨後將被壓在聞泱頭下的手抽了出來。
“臭小子，從哪學的蹬鼻子上臉。”
“趙栩啊。”聞泱笑的有些危險。
程無傷頭疼的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對我用了什麼道具，每次見到他，總是不自覺的信任。”
“這個我在查了，他大機率是拿到了那種一次性道具，但是解法暫時還沒找到。”聞泱說。
“算了，這事就這麼先放下，既然你提到了上個失序空間，我正好有話要問你。”程無傷在凳子上坐定，有些疲憊的捏了捏鼻樑，略顯纖細的手指卷著光中的塵土落回黑暗處，那隻灰色的眸子在光塵下顯得更加淺薄。
聞泱收了笑，靜靜地立在陽光照不到的位置，看不清表情。
“還疼嗎？”程無傷輕聲說道。
聞泱知道他指的是哪裡，他緩慢的搖頭，心口上只剩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疤。
“不疼了啊。”程無傷淡淡地說，“那就是沒長記性。”
聞泱眼皮顫了一下，程無傷生氣了。
“我只是想快一點讓你找回記憶。”
“如果我真的殺了你呢？”程無傷的語氣中沒有什麼波瀾，“讓我猜猜，你還留下了什麼鬼把戲。”
“那隻手鐲裡，有東西吧？你不怕死，甚至期盼著我能殺死你，那鐲子被你做了什麼手腳可想而知。”程無傷把玩著那隻裝過藥的空碗，十分刻意的一鬆手，碗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聞泱死則鐲子碎，而聞泱最期盼的便是程無傷能找回記憶，所以那鐲子裡封的，一定是程無傷所有的記憶。
“聞泱，本事大了。”那聲‘聞泱’像是從胸口硬擠出來的一般咬牙切齒。
聞泱想要的不過是一死，用自已的死換程無傷記他一輩子，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被程無傷用什麼邪門歪道復活，這算盤打的，就連失了憶的他都察覺得到。
他們項家的神經病基因還真是強大。
“是又怎樣。”陰影中的聞泱終於開了口，帶著有些張揚的意味越過陰影與光塵傳到程無傷的耳朵裡，“真愛也好悔恨也罷，我不求能陪你多久多久，我只求你能將我刻在骨頭上，只求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屬於我的，永遠不可磨滅的印記，而不是你隨時可以棄之如敝屩的玩物。”
程無傷坐在那裡，嘴唇蠕動著，他想要說些什麼，可思來想去，終究是覺得任何能輕易說出口的千言萬語都太過於單薄，在上一條時間線中，他用了整整一百七十二年的時間都無法將聞泱這種刻在骨子裡的病態想法糾正過來，聞泱始終不認為死有多可怕，他甚至不害怕分別，他最怕的，是被遺忘。
而現在就是聞泱最怕的情況，所以他像瘋子一樣求死，只為他能被重新記起來。
“所以我該怎麼辦。”程無傷嘆著氣，像是要將心中的鬱積全都撥出去。
他對著陰影下的聞泱招招手，簡單的丟了兩個字給他。
“過來。”
聞泱沒動，程無傷也沒再說話，只是從桌子上扯了一張黃紙，切面不太整齊，他拿出刀來將它縮小成差不多是裁紙刀的大小，在那張黃紙上修修裁裁，最後咬破手指，鄭重的在上邊畫下一道道血痕。
“你要做什麼？”陰影中的聞泱在看清了程無傷的動作之後再顧不得其他，猛的衝到程無傷面前想搶奪那張符紙，可卻晚了一步。
最後一筆落成，程無傷站起身抱住了狼狽跑來的聞泱，將拿著符咒的手貼在了他的後心上，動作迅速的將兩顆心臟對齊，裁紙刀大小的刀瞬間變長，從聞泱的後心穿過，一直到穿透了程無傷的心臟才停止。
兩顆跳動著的心臟被連線在了一起。
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粘稠的，你的，我的，交織融合，最後不分你我。
聞泱的呼吸幾乎停止，不可置信的看著程無傷，被貫穿心臟的疼痛此刻已經影響不了他什麼，他一把扯下貫穿了兩人的刀扔在地上，抓著程無傷的肩膀衝著他嘶吼。
“為什麼！你憑什麼這麼做！”
程無傷被聞泱抓著，晃得有些頭暈，索性直接趴在他的肩膀上，“你不是總嚷嚷著要同生共死，現在終於求來了，怎麼還生氣呢？”
剛剛程無傷畫的，是一種同生共死的符咒，兩個心臟在同一副軀體間跳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時刻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聞泱說不出話來，只是盯著程無傷背後的傷口愣神。
“這次，我會永遠記得你。”
“哪怕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只要你的心臟是跳動著的，我便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光影將繾綣隱藏的極好，那破舊茅草屋中唯一的一縷光照射下的眉眼是溫柔的，那隻撫摸著他側臉的蒼白的手是那樣仔細，認真的描摹著他的輪廓，只是那絲毫不解風情的側臉依舊緊繃著。
“你現在是想要我感謝你嗎？銘感五內，熱淚盈眶？你知道自已在做什麼嗎！”聞泱猛的推開了程無傷，“同生共死啊，程無傷，你真是大義。”
“好，好得很！”聞泱撿起被扔在地上踹了好幾腳的刀重重的斜劈在程無傷的肩頭，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程無傷扯著嘴角將刀從自已的肩頭拔出，橫抵在自已的脖子上。
聞泱的手明顯的晃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以為我不敢嗎？”
程無傷沒答，他放下按住刀的手，背在身後，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立著，聽著聞泱極快極沉的呼吸聲，感受著胸腔中洶湧著的心跳，架在脖子上的刀帶著輕微的顫抖，不斷的逼近那條脆弱的命脈，如果他現在死了，那麼之前所做的一切犧牲與努力便通通白費。
“程無傷。”聞泱輕輕的開口，鋒利的刀刃刺破了面板，血順著脖頸的輪廓滑落至衣襟，他已經流了太多血，搖搖欲墜的站在光的邊緣，似是迷朦，卻又清醒，嘴角是上揚的，他心甘情願的將命放進聞泱的手中，不是因為他輕視生命，也不是因為他愛的瘋狂，這僅僅是因為此時此刻他覺得他應該這樣做，不論生死，不計得失。
除了面上這些冠冕堂皇的，無非就是一些埋藏在內心深處自私被挖了出來，那些揹負的東西，那些沉重的負罪，還有一些不得不封存的記憶，都可以一死了之。
可聞泱不動了，那已經陷進命脈中的刀刃，分明只要稍一用力，脆弱的脖頸就會被斬斷，同生共死一旦種下便無法解除，因為違背了自然規律，所以死亡過後將永不入輪迴，徹底消散於人世間，多麼令人嚮往的死亡，可聞泱卻偏偏不肯再將刀割進去半分。
程無傷睜開眼，掩下眼底因為瘋狂渴望死亡而升騰起的一絲猩紅。
聞泱不會動手的，他明明心知肚明，卻總是自欺欺人的去矇蔽自已。
刀被程無傷收回，聞泱落了空的手指因為沒有了刀的阻力狠狠的扣進了自已的掌心，程無傷走到他身邊，將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被扣到有些發紫的指甲印沾染上了一絲從程無傷手中不慎滴落的血，聞泱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顫抖著從程無傷掌心抽回手，接連後退了好幾步，一直到靠在了牆上才停住腳步。
他沒想到，沒想到程無傷真的想死，他的心告訴他，現在還活著的程無傷，完全是在被那些一點一點堆砌起來的責任推著跑，他幾乎成了一具空殼。
聞泱怕了，他怕得要死，他站在原地看著程無傷朝他一步步走來，如同困獸一般縮在角落，避無可避。
“為什麼不動手。”程無傷停在聞泱一米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還在出血的傷口，血順著指縫朝外流，像是要將血流乾一般，“你這樣，會讓我退縮的，如果我不想死了呢。”
“不想死了？”聞泱動了動，緩慢的抬手按在了自已心臟的位置，“可我分明感覺得到，你這裡，在叫囂著——”
剩下的話被吞了下去，聞泱沒有說出來，有的時候，終是有一些不可觸及的底線在那橫亙著，一旦越過，便會萬劫不復。
“那空白的一天裡，你經歷了什麼，你不願意恢復記憶是為了什麼，你到底……”
“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程無傷沒有給聞泱將話說下去的機會，他打斷道，“那一天僅僅是讓我恢復了記憶而已，再沒別的。”
“再沒別的？”聞泱抓住程無傷的肩膀，手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死死的按在程無傷肩膀上的那道傷口中，程無傷臉色蒼白的立在那，始終是沒有動，“你現在連騙我都懶得騙了是嗎？上條時間線哭著告訴我你不想死，要我回來救你，到了這裡卻告訴我你早就不想活了，你——”
聞泱突然頓住，一行血順著眼眶流出。
已經死了的人，是沒有眼淚的。
他怔怔的看著程無傷，面前的人緊鎖著眉頭，甚至不敢和他對視，就連痛感似乎都已經消失，即使依舊出著冷汗，但絲毫沒有分心思在聞泱按在他肩頭傷口的那隻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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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命後
程無傷：砍
聞泱：砍
正在發呆的隋雲期：怎麼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