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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遠怒從心頭起，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小娃娃身邊，抬腳就是一踹，五歲的小娃娃就這麼被踹飛了出去。
程無傷就是這時候出場，像一隻大馬嘍一樣從樹上蕩了下來，精準的伸手抄住還飛在空中小娃娃，被衝力砸的吐出一口老血，然後在聞遠和明珠的注視下，又蕩走了，只留下一塊摔碎的桂花糕。
聞遠：？
明珠：……
程無傷懷裡的小娃娃：꒰ঌ(˚ᆺ˚)໒꒱媽媽，我會飛了。
——
城西十五里，石橋邊，程無傷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娃娃追著程無傷跑的兩條小短腿都差點磨出火星子，終於等到程無傷停下，小娃娃這才有功夫喘口氣兒。
“你、你是誰呀？”聞泱奶聲奶氣的詢問道。
程無傷將聞泱拎起來，對著光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將他放下後，從嘴裡蹦出幾個字來。
“剛娶的老婆就忘了？”
被識破後，聞泱索性也不再演，從程無傷懷裡窩出一個看起來很舒服的位置，然後自已擠了進去，“以後這個位置不許讓趙栩坐了。”
程無傷將下巴墊在聞泱頭上，“你都知道？”
聞泱輕輕的嗯了一下，“失序城有專門播報失序空間的頻道，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記錄下來。”
“那你這樣，”程無傷掐了掐聞泱肉嘟嘟的臉蛋，“這樣就不會被規則驅逐了嗎？”
“我這副身體本就是這個失序空間中的npc。”
“那個超雄真是你爹？”程無傷憋著笑問。
“想笑就笑。”聞泱將程無傷腰間的玉佩扯下來，“後邊還有更狗血的呢。”
“原本，這個玉佩是用來讓玩家與聞遠相認的，聞遠之所以會帶翠竹回來，是因為他認為翠竹是當年救了他的那個人，玩家拿著這塊他當初留下的玉佩去找他，他就會知道他認錯了人。”
“玉佩是項如萱給的，所以當年救了你爹的是你娘，那個冒認的翠竹陰差陽錯的害死了你爹要找的救命恩人，”程無傷將懷裡縮著的聞泱調了個個，面向他，“你們古代人怎麼都喜歡把自已的救命恩人當老婆？”
小娃娃聞泱抬起小手捧住程無傷的臉，“我們的家族傳統就是以身相許。”
“頂著這樣一張臉說這樣的話，你是想讓你自已的失序空間被封嗎。”
“我們失序城不興這一套。”
——
回府的路上，程無傷抱著聞泱，其實也沒別的，主要是他小短腿拖慢程序。
“我記得之前提到過好幾次，榮國公府的小公子，從小體弱多病，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程無傷打量著攀著他脖子的聞泱。
“是，體弱多病，從聞遠這一腳開始的，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是她們老項家的神經病基因。”聞泱淡淡的說，具體的他沒多說，只是眉宇間顯得有些不耐。
其實說到底，這些也不是程無傷現在該關心的事，那塊玉佩本來是用來相認的，被程無傷從天而降的這麼一搞，聞遠和明珠兩個人就這麼僵在那不知所措，等到程無傷揹著聞泱從牆頭爬進去時，兩人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裝木頭人。
懶得吐槽，程無傷從牆頭跳下來，開門見山的拿著那枚玉佩在聞遠眼前晃了晃，然後看了一眼明顯慌了神的明珠。
當晚，程無傷在榮國公府住下，聞遠說要再去核實一下，於是終於長了腦子的超雄患者當天夜裡就派了人快馬加鞭去之前他被救的地方核實。
程無傷躺在床上，一開始只是屋外窸窸窣窣的響，後來響聲一直蔓延到了屋內，最後一團小小的糰子爬進了他的被窩。
程無傷閉著眼，沒理聞泱，聞泱就沒說話，老老實實的窩在程無傷懷裡，真就那麼縮著睡著了。
直到懷中的人再沒有半分動彈，程無傷才緩緩的睜開了眼，面前的聞泱額頭上沁著汗珠，呼吸聲很淺，兩隻小手抓著他的手指，正皺著眉，似乎在做噩夢。聞泱白天說體弱多病是從聞遠這一腳開始的，那麼現在他用的這副身體，可能是因為在走劇情的原因，變得異常虛弱。
聞泱睡得並不安穩，黑夜中，有些雜亂的呼吸聲顯得極為明顯，兩隻汗涔涔的手緊緊的抓著程無傷的手指，幾乎要扣進肉裡。
程無傷默默的把被扣到流血的手抽了出來，塞了被角在聞泱手中，起身站到窗戶邊，看著高懸在空中的紅色彎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忽遠忽近的聲音飄散在空中，似空幽山谷中的迴音喃喃不清。
【雙生子，相依靠，父母早逝無人要】
【盼星星，盼月亮，賑災濟民把粥放】
【遭橫禍，並災生，生死有命恨始生】
看來，重頭戲要來了。
小調一直從傍晚迴圈到第二天清晨，小調不停，程無傷不動，他就這樣在房頂上躺了一整晚，清晨太陽剛剛升起，那絲光還來不及突破雲層，程無傷面前就先豎起了一架梯子。
朝下一看，聞泱正登著梯子一步一步的朝上爬，程無傷看著他，臨到登頂時，他突然一腳將梯子踹倒，兩米多高的梯子就那樣直直的倒了下去，正好拍倒了剛剛走出門的聞遠。
程無傷沒管聞遠，而是遠遠的看著隨著梯子倒下而栽倒在花叢中的聞泱。
他從花叢中爬出來，嫩白的小手看樣子是擦破了點皮，其他的地方，沒有任何一點傷痕。
“真的殺不死。”程無傷輕聲道。
他原以為，聞泱在虛張聲勢，畢竟那時在洞房中，被白刀子抹脖子，他是流了血的，能流血，就說明可以被殺死，可為什麼即使是變小的聞泱，也不能被殺死嗎？
“程無傷。”
聞泱站在對面的屋簷下，抬頭望著坐在屋簷邊的程無傷，此時太陽終於從層層疊疊的雲層中冒出了頭，有了一絲光線，那道光線順著兩座房子中間的鵝卵石路一直延伸到肉眼看不見的盡頭。
聞泱頭上的糰子上還扎著一片草葉，他自已可能沒有感覺出來，被風一吹，那細弱的草葉便自已飛走了。
“怎麼。”
屋簷邊有燕子築的巢，裡邊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可那巢中，卻什麼都沒有。從那陣吹走了聞泱頭上草葉的風過後，便再沒有風，那棵樹上的樹葉依舊沙沙的響著。從出了太陽到現在，程無傷已經第三次看見推著菜車去出攤的菜農從榮國公府門口路過。
程無傷拍了拍身上的土，順著房簷邊那棵正賣力晃動樹葉的樹爬了下去，將梯子扶起，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聞遠。
聞泱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裡，從程無傷的視角看過去，額頭上毛茸茸的碎髮遮住了眼睛，就像是生氣了一般，幼態的臉上鼓出來的肉讓他看上去更加氣鼓鼓。
“我說過的，你殺不死我。”聞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抬腳踩在聞遠頭上，他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隨後仰起頭來，平靜的看著程無傷，“你這樣做，無非是覺得我騙了你，可是程無傷，其實每當夜深人靜時，我總是想，如果當初殺了你，現在是不是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我們一起死，一起做一對孤魂野鬼，可那時你偏偏不想死，我也像個神經病一樣順著你。”
“我後悔了程無傷，可是現在如果我像以前那樣衝著你聲嘶力竭，你不會管我的。”
“我愛你，可你不愛我，你甚至不記得我，我費盡心機犧牲一切換回來的戀人，覺得我是陌生人，他不僅不信任我，還想殺了我。”
聞泱站在那裡，逆著光，叫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一個五歲樣貌的孩童，聲音平靜的說著這樣一段話。
“你蹲下。”
一股不可抗力壓著程無傷，使他不得不與聞泱平視。
聞泱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中的情緒，他抬起手，動作輕柔的撫摸著程無傷的側臉，指尖輕輕的描摹著他的輪廓，幾近柔和，可語氣卻是那樣的冷。
“這樣的你，還是他嗎？”
一股徹骨的涼意從腳底蔓延到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一樣，只需稍一用力，心臟就會爆炸。
血從喉嚨湧出，控制不住的咳嗽使得血濺了聞泱滿臉，他沒有動，任憑血一滴一滴匯聚，順著臉頰的輪廓滾落，在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長長的血痕。
【警告！警告！】
【NPC出現劇烈情緒波動，請玩家迅速撤離！】
【警告！警告！】
【NPC出現劇烈情緒波動，請玩家迅速撤離！】
【玩家撤離失敗】
【啟動NPC隔離機制】
【啟動NPC隔離機制】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聞泱抬起頭看向某個角落，玻璃碎裂的聲音應聲傳來。
【NPC隔離機制已破碎】
【NPC隔離機制已破碎】
【規則介入失敗】
【此次失序空間餘下階段不計入測試內】
【代價已收取】
【規則撤離中…3…2…1…】
【規則已撤離】
有些聒噪的規則提示音消失的那一剎那，聞泱的身體瞬間生長，恢復了原來的容貌，程無傷蹲在地上，看不到聞泱的臉，只能看到接連不斷的血，如同雨一般淅淅瀝瀝的落下。
聞泱晃動了一下，緩慢的將身子靠近程無傷，還在流的血隨著聞泱的動作滴到了程無傷的手背上，那滴血順著指縫滑落，融進衣服中留下一道深紅色的痕跡。
程無傷動彈不得，寒意如跗骨之疽般令人痛苦，呼吸都顯得比平時困難的多，他的指尖微顫，血止不住的從喉嚨上湧，可程無傷始終沒有想過，要逃。
——
血，入目的皆是暗紅色的血，聞泱的衣袍已經被血染的辨認不出原來的顏色，像是永遠都流不盡般，血在兩人腳下匯成一片小小的湖泊，順著坑坑窪窪的鵝卵石流向泥土中。
程無傷的喉嚨滾動著，聞泱在他面前蹲下，胸口空了大片，幾乎能看到對面那棵依舊在賣力搖晃的樹，規則所說的代價，竟是聞泱的心臟。
程無傷只是看著那個血窟窿，幾乎忘了呼吸，腦海中，相同的畫面瘋狂的湧現，卻怎麼都不能被抓住，似是細沙般一用力便從指縫流走。
“我說過的，我不會死，你沒必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熟悉的聲音傳到耳畔，夾雜著那副沒來由的畫面壓的程無傷幾乎喘不上氣。
蝕骨的疼痛依然在繼續，聞泱沒有要放過程無傷的打算，只是他自已蒼白的臉看似不比程無傷好到哪裡去。
“聞泱。”這是程無傷第一次叫他，聲音有些顫抖，“你在哭嗎？”
那始終逃竄在腦海中的記憶，終於在此時，被抓住了尾巴。
——
夜晚，程無傷端著一碗藥推開一座破舊茅草屋的門，聞泱曲著一條腿坐在課桌上，正在低頭包紮手臂上的傷口，臉色陰沉到幾乎和包圍著他的黑色一樣暗。
他隱在黑暗裡，程無傷沒有上前。
“你受傷了。”他明知故問。
聞泱動作頓了一瞬，彷彿低聲笑了笑。
“怎麼，始作俑者跑來關心我麼？”
程無傷反手關上教室門，端著碗一步一步朝聞泱靠近，聞泱沒有動。
“逢場作戲而已，我如果真的想傷你……”後半句程無傷沒有說出口，他們都心知肚明。
程無傷把碗放在聞泱面前的桌子上，垂眸看著他清理傷口。
那是一條由後肩甲一直蔓延到手肘的傷口。
程無傷沒有動作，只是看著聞泱，他在等他先說話。
終於。
“幫我。”
聞泱聲音裡含著一絲微顫，但他始終是隱忍的，兩個字是他對程無傷最大的施捨，程無傷懂分寸。
鐵皮的藥膏被聞泱抓地變了形，他沒有表面上那麼能忍。
程無傷有些惡劣的拿起一旁的酒精，極度緩慢的順著傷口倒下，酒精混著血水劃過聞泱因為劇痛而緊繃的背，程無傷看著聞泱為之顫抖，他聽到桌子開裂的一聲脆響。
可即使這樣，聞泱依舊沒有動，依舊任由程無傷對他的傷口胡作非為，依舊沒有流一滴眼淚。
“無趣。”程無傷輕哼了聲，減了手上的力度，繫了個潦草的繩結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