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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女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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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在蒼煙闊水中淡了蹤跡,暮風一過,眾鳥歸林,青山巋然不動,砂礫再次落入江流,乘暮波而上,消失在天地一線。

當陳前再次睜開雙眼,窗外夜色滿天,不知是何時辰,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沉,鼻腔深處不斷傳來陣陣灼燒感,雙唇間忽然傳來一道涼意,他抬手摸了摸嘴唇,發現是鼻腔內流出的血水,並未太在意,隨意將其擦拭乾淨。

沒過多久,正當陳前打算翻身下床時,鼻血如決堤之洪從鼻腔內噴湧而出,他立即仰起脖子,迅速離開床榻,打了一盆清水,然後將整個臉龐埋入水中,任由鼻血肆意流淌。在涼水中浸泡許久,鼻腔深處的灼燒感開始慢慢消退,鼻血總算是止住了。

難道這就是香神道的正確修行方式?畢竟這已經不是陳前第一次流鼻血了,在每次完成修煉後,總是會出現這種奇怪反應。

陳前不止一次懷疑自己在修行過程中是否出了什麼問題,他反覆翻看百鏽鬼經,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朱景是純粹的修羅道修行者,修羅好鬥而嗜殺,以戰養戰是他們增強實力的唯一途徑。對於香神道修行而言,他除了提供修行香料以外,很難對陳前進行實質性的指點。

百思不得其解,陳前突然覺得胸中煩悶無比,決定出去散散心,讓自己放鬆下來。屋內因修煉鏽火而變得雜亂不堪,他將眼前滿目的狼藉收拾打掃乾淨,鎖了房門,趁著夜色離開了魚軒。

今夜月色泛青,天上綴滿一顆顆藍幽色的星眸,神秘地眨著眼睛,俯瞰冥界煙火。

夜闌人靜,吳山城外早已萬籟俱寂。陳前裹著青色月光,穿過一條條偏僻安靜的巷道,來到主街之上。

夜色雖已深,主街上依舊熱鬧非凡,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撲鼻而來的美食香味令人回味無窮。

街上人流如潮,不少女子輕紗遮面,手提一盞精美夜燈,不約而同朝著同一個地方走去。

每逢雙月十五,女子提燈入花街,行至盡頭而止,在炎河支流燃燈祈福。這是吳山城獨有的節日——燃燈節,起初是南境軍人家眷為南境戰場的將士們祈福而立,在後來的發展中雜糅多種民俗為一體,衍變至今已然成為一個集祈福許願、情侶約會、販香避邪多種形式為一體的美好節日。

陳前帶著疑惑,跟隨人流前行,來到一條花街。

喧鬧在寂寞夜空中點亮一盞盞燈光,溫暖了這條絡繹不絕的花街,街道中央一株株墨蘭綻放著卻各具特色。一對年輕男女各持一盞夜燈並肩緩行,低聲細語間不時迸發出一陣陣笑聲,街邊一字排開的攤位上有形態各異的修行香料,有樣式精美的手提夜燈。

空手入花街的陳前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直到街邊賣手提夜燈的小販將其叫住。

“這位小哥,燃燈節怎麼能不買盞夜燈呢?”年輕小販面帶微笑,向陳前熱情推銷。

陳前先是一愣,接著環顧一週,看到街上每個人手裡提著的夜燈,最後發現自己兩手空空,頓時間哭笑不得。

最終,陳前花了兩枚銀刀購入一盞夜燈,手裡有了東西,心裡那股奇怪的感覺也隨之消散。

深夜的巷風像一個個流浪者,在四通八達的街道之中流連忘返,花街的熱鬧繁華成為他們隨心消遣之地。

“啊!”

然而就在此時,街道內傳來一聲悲慘的驚呼,整條花街於此刻變得安靜下來。

原本祥和平靜的氣氛於此刻被打破,河邊正在燃燈祈福的人們徹底失去那份興致,驚恐的人群如同爆炸後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逃竄而去。

殷紅的血光四處飛濺,濺到了支離破碎的夜燈上,流淌到四分五裂的墨蘭花瓣上,彷彿盛開的紅薔薇,妖豔奪目。

“是夜叉!夜叉進城了!”

一束明亮的月光灑落在一襲紅裙之上,在夜晚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用於偽裝的白色衣物與輕紗靜靜躺在不遠處,顯然此刻出現在花街的這名“女夜叉”早已喬裝混入城中。

夜風淒涼,女夜叉僅僅單著一件紅色抹胸紗裙,月光的照耀下,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顯現出她美豔的臉龐。

她輕抬左手,五指宛若一朵薔薇,綻放在這清冷的月光下。

已經暴露身份的她卻是顯得不慌不忙,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她慢慢用手指依次穿過月光,目光全部停留在其食指之上,呆呆地望著指尖的血漬,嘴角忽然噙起一抹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她的手指極為纖細,宛如白筍,左右食指處各戴有一節類似野獸獠牙的金色月牙形甲套。

死者身穿赤河服,衣襟繡有花朵圖案,衣袖有四道劍紋。赤河服是赤破軍獨有的服裝,衣襟繡花代表他歸屬赤破軍四角營,衣袖上的四道劍紋說明他官至奉軍。

赤破軍四角營奉軍劉雲,香神道六品行香師,就這樣暴斃花街。殺死他的正是這名突然出現的女夜叉,兇器則是她戴在指尖的金色狹長護指。

護指從前往後進入劉雲胸口,留下一個指尖大的洞口,整個擊殺過程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陳前離女夜叉不算太遠,能夠清楚的看到她此刻臉龐上洋溢著的愜意笑容,她低頭靜靜端詳護指上殘留的血漬,彷彿還在不斷回味護指穿透劉雲胸腔時,那一瞬間的美好。

這裡可是吳山城,這名女夜叉卻明目張膽地在城內展開殺戮,並且絲毫沒有表現出想要離開的意思。若不是有人驚呼一聲“夜叉”,很難將其與夜叉扯上關係,因為她的長相與冥族人實在極為相似。

僅用一擊就輕鬆殺死一名六品行香師,足以證明這名女夜叉的實力非凡,若是非要用陳前在吳山城外看到的那些普通夜叉與其相比,可謂是雲泥之別。

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花街出現夜叉的訊息很快便傳了出去,許多身穿赤河服的赤破軍在得知訊息後,從吳山城四面八方奔赴花街。

巷風於深夜驚醒,開始四處逃竄,花街忽然狂風大作。

一陣香氣潛入深夜,隨夜風飛馳而來。

“咣!”

只聽到一聲鐵器之間交匯碰撞的清脆響聲,回首再看女夜叉,發現她已不在原地,陳前在漆黑的夜裡四處搜尋,始終不見她的蹤跡。

忽然,她從天而落,好似一朵紅色薔薇,在夜空之中悄然綻放,不緊不慢落在陳前身前一丈處,亭亭玉立。

長街另一端碧光閃現,忽然出現一名戎服女子,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微風輕拂,撩起她額前青絲,露出一張擁有堅毅眼神的漂亮面孔。只見她神色冷漠,眼神直射前方那朵美豔的紅色薔薇,陰陽雙鋒分落其左右手,似兩頭兇猛的野獸被困於她手指間,不時發出陣陣低沉的吼叫。

女夜叉自然是注意到了這名年輕女子的到來,二人在見面的第一時間便已完成相互試探。在電光火石之間的交鋒後,女夜叉依然顯得十分從容,精緻完美的玉頰之上,一雙鳳眸瀲灩,好似有奪魂攝魄之能。

“早就聽聞赤破軍內臥虎藏龍,四角營的槍劍刀甲更是卓絕群倫,劍角年紀最輕,還是女兒之身,憑藉一對碧波秋水縱橫南境,今夜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吶。”兩瓣唇若點櫻,女夜叉語氣輕柔,一顰一笑之間,時刻透露著危險而又迷人的氣息。

南境大將軍古安國麾下赤破軍共有四支精銳部隊,分別是:五柳、四角、三合、兩騎。女夜叉口中提及的“四角營”,正是其中之一。

四角營在南境戰場上擔負前線作戰的重任,見慣了死亡,習慣了殺戮,各個都是能征善戰的精英,營內共有槍、劍、刀、甲四絕。

眼下這名年輕女子名為顧飛飛,乃是劍營之首,也被稱為劍角。

吳山城獨尊刀道,用劍者少之又少,顧飛飛卻是城中特立獨行的著名劍客。

指間青鋒微微翻轉,映滿明亮月光,只見顧飛飛柳眉微蹙,漠不關心女夜叉的戲謔,反而是持劍一步步向其逼近。

女夜叉清晰的感受到,從長街另一端傳來的濃烈殺意,她卻依舊笑靨如花,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

“時間不早了,我也玩夠了,該做正事了。”女夜叉似乎突然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露出一副如夢初醒的慵懶模樣。

她抬頭看了看深邃夜空,隨即向顧飛飛微笑道:“想必此刻夜叉國的大軍已經進入洗花林,不出三天便可到達吳山城,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早些回去告訴古安國,讓他儘快做準備吧。”

話音才落,女夜叉的目光卻是流向陳前所在方向,只見她嫵媚一笑,兩指併攏輕觸唇邊,微微停留片刻,手指向後倒下,指尖徑直指向陳前。

下一刻,女夜叉悄然消失在花街之中,只剩下兩片墨蘭花瓣在風中搖曳。

顧飛飛其實很清楚,突然出現的女夜叉實力遠在她之上,可身為赤破軍中一員,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方才交手之際,她的每一劍都是全力刺出,不敢有絲毫疏忽懈怠。

在女夜叉離開後,她沒有在花街多做停留,對她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儘快回營。臨走時,她還是好奇地回頭望了望,花街眾人早已四散奔逃,只剩陳前一人呆如木雞般佇立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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