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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瑾兒懷中抱著小女孩，眼中滿是柔和與笑意。
小女孩雖然衣著破破爛爛，頭髮卻梳理的一絲不苟，小臉也洗的乾乾淨淨。
韓瑾兒看向陳英道：“這些人，都是我這些年來收養的一些乞兒，或是收攏的一些明教舊部。”
“只是這些年來，人越來越多，朝廷那邊雖然給些撫卹，但是終究不夠用。”
“我又開了這天香閣，只是天香閣上下幾十人，怎麼養活的了這幾百張嘴？”
“時間一久，越來越捉襟見肘，我這才想著將宅子賤賣了。”
韓瑾兒的話語中，滿是濃濃的心酸與無奈。
她不忍這些可憐的乞兒無家可歸，無片瓦遮身，無食果腹。
這也是為什麼，陳英看到的，韓瑾兒收留的這些人，冬天依舊身著襤褸，幾百人擠在這偌大的後院中的原因。
因為人太多，連做衣服的布料都要省！
眾人只能以火取暖。
陳英逗弄著韓瑾兒懷中的小女孩，笑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女孩許是怕生，怯生生地躲在韓瑾兒懷裡，忽閃著大眼睛看著陳英， 也不回答。
韓瑾兒只好替她答道：“她叫花兒，今年四歲，家裡是江西那邊逃難來的。”
“那邊發了大水，就跟著爹孃逃難來了應天府。”
“路上死了哥哥，進城之前，餓死了孃親。”
“當時她爹在路上賣女，我便把她買了下來，養在天香閣裡。”
“我本想把她爹也一併帶回天仙閣，可老人家死活不願意。”
“說是要帶著妻兒的骸骨回鄉歸葬，落葉歸根。”
韓瑾兒說話時撫摸著懷中小女孩的頭髮，滿是心疼。
陳英也看著苦命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頭髮。
“這些孩子，命運大多都和花兒一樣，無家可歸，無依無靠。”
“我不忍心她們露宿街頭，說不定受人欺辱白眼，還說不定哪天就橫死街頭。”
陳英由衷地稱讚道：“瑾兒姑娘心善，想必這些孩子，定然會感念你的大恩。”
“那些人是……”
陳英看到院落最後方，有著一些跟那些女人孩子拉開好長距離的一群男子。
大概也有數十人。
這些人，同樣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但是無一例外。
都是成年男子，手腳健全。
韓瑾兒道：“這些人，都是當年跟隨在先父身邊的護衛。”
“先父遭逢大禍，他們便一直跟在我身邊。”
“只是這在這天香閣中，女子還能謀個生計，男子便只能吃閒飯了。”
陳英想說男的怎麼就吃不了這碗飯了？
青樓裡不是也有龜公，也有那有龍陽之好的賓客嗎？
不過這話自然不適合說出口。
韓瑾兒又道：“這些人，當年對先父極為忠義，對我更是如此，多年來，始終不離不棄。”
陳英心說，能白吃白喝，當然對你不離不棄。
不管是不是陳英想的太多。
反正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這些人，有手有腳，不但不自謀生路，竟是靠著一個女子晚輩變賣房產來養活他們。
陳英頓時對古人口中所說的忠義又多了一種定義。
“可是瑾兒姑娘，他們留在你身邊，能為你帶來什麼呢？”
“嗯？”面對陳英突如其來的問題，韓瑾兒略微詫異。
反應過來以後，韓瑾兒搖了搖頭道：“我從未想過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
“這些人是先父舊部，對我極為忠誠，視我為主，我自然要想辦法養活他們。”
她看著抱在懷中的花兒道：“包括她們這些孩子，我也從未想過要從她們身上索取什麼，只是可憐她們的遭遇，不忍他們受苦受罪。”
陳英有些無奈地說道：
“可是瑾兒姑娘，聖人有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若是瑾兒姑娘還是當年的前宋公主，可憐百姓受苦，收養在膝下，招服昔日舊部，善加撫慰，自然是能博得仁善的名聲。”
“可是如今，瑾兒姑娘已經到了要變賣房產的地步，為何還要苦苦堅持。”
“你今日買一處房產，明日買兩處，後日，是不是連天香閣也要賣了？”
“再以後，瑾兒姑娘還有什麼可變賣的？”
聽著陳英的話，韓瑾兒臉上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能為力的無奈。
陳英看著韓瑾兒又道：
“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瑾兒姑娘可以送衣送食。”
他看著韓瑾兒懷裡的花兒道：
“如花兒這樣的孩子，瑾兒姑娘能養他們一時，難道還能養他們一世不成？”
“難道日後他們的婚姻嫁娶，瑾兒姑娘也要一手操辦？”
“日後他們的孩子，還要養在天香閣中嗎？”
“這……”韓瑾兒被陳英問住，只好訕訕道：“我不曾想到這麼多。”
陳英笑了笑，“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孩子，瑾兒姑娘可以收養在身邊。”
“畢竟天香閣這麼大的生意，也需要培養後繼之人。”
“只是那些男子……”
“尤其是有手有腳，已然成了年的男子，難道離了瑾兒姑娘，便活不成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已的話有些重了，陳英又補充道：
“話不好聽，瑾兒姑娘莫怪。”
韓瑾兒卻沒有因為陳英的話生氣，反而真的認真沉思了起來。
陳英口中的那些成年男子，就是韓瑾兒口中的那些明教舊部，昔日效忠她父親的禁衛。
如今，昔日的虎將也已變成身形佝僂，面容枯槁的老人。
不說如今他們老了。
只說當年大明建國之後，他們便跟隨在韓瑾兒身邊。
那時尚且年輕力壯。
可韓瑾兒早已不是昔日的公主，哪裡需要什麼護衛？
但是那之後，又有不少前宋舊部聞風而來，跟隨在側，韓瑾兒便都留在身邊。
甚至有些還拖家帶口而來。
有了子嗣也是留在身邊教養。
這麼多年，這些人確實是只是空費錢糧。
經過陳英這麼一說，韓瑾兒不但覺得這些人留在身邊，以自已現在的處境，非但給不了他們任何東西，反而還讓他們跟著自已受苦。
而且她也聽出了陳英話裡的意思。
那就是讓這些有能力養活自已，已經成人的男子，離開天香閣，自謀生路。
“這……”韓瑾兒明顯有些為難。
這些都是她父親的舊部。
更是照顧自已長大的長輩。
如今卻要自已將他們趕走嗎？
“唉，可惜朝廷給的撫卹太少，否則，我家小姐何止如此？”
一旁的小桃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小桃姑娘問的好。”陳英又丟擲一個問題道：“瑾兒姑娘乃是昔日前宋公主，如今陛下，曾尊令尊為帝，如今雖已改朝換代，但對你們這些明教舊部，也有體恤。”
“而天仙閣就在天子腳下，如今瑾兒姑娘面臨這樣的窘境，難道陛下會不知道嗎？”
“陳公子的意思是說……”小桃驚訝地捂著嘴，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
韓瑾兒也是皺眉沉思。
“這些年來，我也知道朝廷那邊有人在盯著天香閣。”
“只是我以為……”
善良的女子，總是習慣把別人也往善意上想。
陳英笑問道：“以為是朝廷那邊派來暗中保護，照顧你的？”
韓瑾兒點了點頭。
陳英笑道：“固然有這樣的意思。”
“畢竟瑾兒姑娘乃是小明王之女。”
“坊間有傳聞，說小明王意外沉舟，乃是陛下暗中授意，所以才遭逢大禍。”
“將你們這些明教舊人養在應天府這邊，一是為了告訴天下，他都能容得下明教舊部，而明教舊部也與大明朝廷相安無事，所以小明王之死與他無關。”
“但是更多的，則是監視！”
“畢竟你是明教正統，一呼百應，若是以此作亂……”
韓瑾兒搖了搖頭道：
“斯人已逝，父親為何遭逢大禍，無人可知，可就算真是人為，我一介女子，又豈敢有什麼仇怨？”
更何況對方如今貴為天子，就算是查出來，又能如何？
不過平添愁怨罷了。
所以這些年，韓瑾兒從不去想父親的死因，也不去深究。
陳英又道：“你不想，不代表別人不防。”
“而且……”
陳英看了眼那些被韓瑾兒收養之人。
“瑾兒姑娘召集舊部，收養流民，這在皇帝陛下眼中，就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陳英此話一出，韓瑾兒瞬間臉色慘白！
“我……”
她不自覺地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從未有過此心。”
“這些人……我……我是看他們可憐……”
面對有些慌亂的韓瑾兒，陳英不自覺的放緩了語氣，柔聲道：
“咱們這位皇帝，可不是看別人怎麼說的人，而是看別人怎麼做。”
“你固然無此心，可你的行為，在皇帝陛下看來，與我方才所說，沒什麼區別。”
“這，就是這些年，為何朝廷對你冷眼旁觀的原因！”
當陳英說完這些話後，韓瑾兒的臉色早已慘白如紙！
而在下方的人中，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彷彿要將其烙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