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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
每當進了十二月，帝都的氣溫就急轉直下。
呼呼吹的北風孜孜不倦的帶走水汽，只留下了乾冷，考打著每一個不穿秋褲的孩子。
某處地圖上找不到的低矮樓群內，一間明亮的病房裡，一個乾瘦的年輕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
各種顏色的液體透過輸液管流入他的體內，試圖延續著他的生命。
年輕人姓仇，名昇，是帝都某軍區代號‘隼’的行動隊大隊長。
他得的也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腦袋裡長了一個245克重的肉瘤。
肉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大了一些而已，不過是與兩根粗壯的神經苟合在了一起而已，不過是現代科學想要切除很難而已。
也能切，切了就死。
醫學上會稱呼這種病症為罕見病，普通人統稱為絕症。
很符合他名字的諧音：求生。
半個月前的一個傍晚，仇昇正在執行值守一處絕密實驗室駐守任務，突然，腦袋像被大錘掄了一下，傳來了猛烈的劇痛。
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就過上了不用吃飯不用喝水全靠身上管子供應營養的悠閒日子。
俗稱等死。
禿頭的張醫生告訴仇昇確診結果時，他難過了半個小時，然後就坦然接受了這個現實。
相比那些死在國外連個名字都不能留下只能用無名英雄做稱呼的戰友們，仇昇覺得躺在床上等死沒什麼不好。
至少骨灰能埋在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裡，至少清明還有可愛的人們來給他掃墓。
沒準還有心地善良的姑娘，用金漆在墓碑上描他的名字。
“如果再給點一根華子，倒上一瓶臺子，就更好了。”
半躺著的仇昇把手上的書翻到新的一頁時，病房門被從外面推開。
他將書放在床邊，看著走進來的張醫生，咧開嘴露出了自認為很陽光的笑容。
也只是自認為陽光，實際上瘦到皮包骨頭一張臉，笑起來和金字塔裡風乾的木乃伊咧嘴笑沒什麼區別。
滑稽又滲人。
“張醫生，我說過多少次了，我腦袋裡的絕對不是瘤子，而是人類進化的種子！你要相信我。”
聽到仇昇對病症的新理解，站在病床旁的張醫生平靜的說道：“仇先生，沒事兒少看點小說，上次你說是祖龍召喚，上上次你說是外星人在你腦袋裡植入了系統，上上上次你說是異空間之門啟動的鑰匙，作為一個醫生，我可以從現代醫學的角度告訴你，你腦袋裡就是個肉瘤，和神經亂搞的肉瘤，245克的肉瘤。”
仇昇想要做個他年少時偶像的代表動作：小熊攤手。
然而左臂上插著針頭，他只攤出了右手。
“瞎子和獨臂人都是殘疾，我這也算是致敬偶像了。”
仇昇如是想著，然後笑著說道：“好吧張醫生，看在你是光頭強者的份上，勉強相信你。嗯，你四十多了還沒結婚的原因我找到了，你想不想聽？”
“不想。”
雖然張醫生戴著口罩，但仇昇還是看到了他不停跳動的眼角，他應該很辛苦的才能壓下揍人的慾望吧？
做醫生可真難。
仇昇有些同情張醫生。
“噗呲~”
跟著張醫生進來的陌生面孔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位是？”
“哦，新輪崗過來的王醫生。”
張醫生勉強壓下揍人的慾望，守住了自己的醫德。
他沒去管新人不合時宜的笑，而是說起了正事兒：“小王剛從艾美瑞卡留學回來，主修方向恰好是腦科學，你的病她很有興趣，接下來的日常檢查和藥物調整會由她來負責。”
“哈？”
仇昇來了興趣：“讓我猜猜，王醫生的父親是院長？或者她母親在醫療體系內？又或者，她男朋友家裡很有權勢？千萬別告訴我她很有才華！已經這麼漂亮了，再有才華，讓別人可怎麼活？”
王醫生確實漂亮，稍顯清冷的面容上，有著一雙水汪汪的迷人大眼睛。
再加上白大褂也遮不住的曼妙身材，仇昇覺得他要是沒生病，一拳下去王醫生的哭聲一定既響亮又長久——胸大，肺活量一般不小。
“你想多了。”張醫生拿到了反擊的機會，痛快的捅了仇昇一刀：“純粹是你這病太過罕見，小王調過來，是想以你的病為藍本寫兩篇論文。這樣你死了以後除了可捐贈的器官外，還能貢獻一份對人類醫學進步有促進作用的遺產。”
頓了一下，王醫生笑容滿面的問道：“有沒有感到一絲絲高興？”
仇昇臉色僵硬了一瞬，隨即立刻調整了過來，滑稽滲人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張醫生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是因為英語不好，所以才找個留學生過來幫你寫論文，畢竟你追逐不到愛情，能追逐的只剩下職稱了。對於你只有悲歡沒有離合的人生，我個人表示同情，也表示理解。”
張醫生感覺到自家不省心的外甥選了蓋倫，出了輕語，Q到了沙漠化的腦袋上。
他鐵青著臉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我猜對了？”
仇昇抬起右手撓了撓腦袋，笑容滿面的目送張醫生帶著王醫生離開。
充滿冬日陽光的病房裡，仇昇笑臉上的一雙眸子，透出銳利的光，上下掃視著王醫生的曼妙背影。
“身形修長，腳步平穩，屁股渾圓好生養，小腿面板光滑，極品。”
“情緒控制挺一般的，應該沒接受過特殊訓練。”
“張醫生的英文確實渣渣，王醫生應該沒有問題。”
玩笑是調節心情的利器，謹慎是歷經血與火後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等兩個醫生離去，仇昇重新拿起了床邊的書。
“喬布斯在斯坦福大學演講中說道：‘如果你把每一天都當作生命中最後一天去生活的話，那麼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是正確的。’”
看到這句話，仇昇的笑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是忍不住抽動的嘴角。
“每天都等著謝七爺和範八爺上門？活閻王也說不出這麼冰冷的話吧？”
想到自己命不久矣的仇昇心生煩悶，揮手把《喬布斯傳》甩了出去。
厚厚的一本書恰好落在了窗臺上，更巧的是書的一邊與窗臺邊緣重合在了一起。
“這麼巧？奶奶的，沒錄下來，要不還能發在網上，這可是真真正正的純巧合無剪輯。”
仇昇側過頭看向窗臺上落的整齊的書，餘光自然的看見了窗外的榆樹。
冬日冷風中，榆樹的樹梢上，僅剩下的五片樹葉，頑強的不肯脫離樹枝。
“還能活五天。”
仇昇呢喃了一句，頓時沒了自娛自樂的精神，虛弱感緊隨而至。
他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