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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爹為何如此懼怕老師？”甘卓問道。
甘卓已在吳府住了三日，今日他精神甚好，也能下床活動，便謝絕了吳宣文的再三挽留，決定回輕歡別院。吳江送他回來，甘卓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在他看來，吳宣陳父子對吳宣文的態度過於恭敬了。
吳江還未從見大伯的緊張情緒中緩過神來，說話有些結巴：“因為大伯……大伯……要什麼原因，這不是應該的嗎？”吳江的語氣中略帶不滿，似乎對吳宣文有任何異議都是對他威嚴的褻瀆。
過了一會兒，吳江緩緩說道：“我小時候，父親在外征戰。大伯照顧我，我和堂哥一起生活。”甘卓從未聽老師提及過他的子女，對此感到十分奇怪。
“我父親在邊疆戰功赫赫，被蠻夷記恨。於是蠻夷與建安叛軍裡應外合，將我和堂哥劫持，以此要挾我父親。”說到這裡，吳江那玩世不恭的臉上露出了十分複雜的神色，分不清是恐懼還是悲傷。
“建安距離連城八百里，大伯帶著家丁和護衛追擊了三天，將那支隊伍全部殲滅，把我救了回來，而我堂哥卻下落不明。”吳江抬起頭，直視著車窗外。
“從那以後，我堂哥便音信全無，生死未卜。我至今還記得大伯渾身是血地抱著我，獨自走了八百里路回到連城縣。帶去的護衛也全部戰死。”
“當時大伯已官至平江府知府，此後便辭官回家，與我寸步不離。直到我父親從邊疆歸來，他才出任連城縣知縣。”甘卓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嘆了口氣。吳江沉默片刻，笑著說道：“在我們父子心中，他從未說過這些，只是覺得這是他應該做的。”
“所以你說我們太恭敬，沒什麼……這不都是應該做的嘛……”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馬車駛到輕歡別院前。
……
“兄長，此事是我不對，請兄長責罰。”吳府內，吳宣陳跪在吳宣文面前，身上再無半點殺伐果斷的氣勢。
吳宣文手裡拿著戒尺，看著戰戰兢兢的弟弟，心中並無多少怒氣。
“宣陳，你是不是覺得我把甘卓當作弟子，就等同於把他當作自已的兒子。你……心裡還是對吳湖的事感到愧疚，所以才如此緊張。”吳宣陳不敢說話，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
“我早就說過，吳湖和吳江都是吳氏的香火，你和小江這麼多年還是放不下，真是……不可理喻。你當時為國征戰，保護好吳江不僅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國家。這是大義。你的眼界到現在還是這麼狹隘。”吳宣文說完，將戒尺放在桌子上，留下一句話便走了。
“你今天就在這裡跪著，好好想想甘卓這個人。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起來。你呀，有時候還不如小江看得透徹……”
第七天，甘卓已能自由活動，身上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留下了一些疤痕。這種恢復速度讓鞠白芷驚歎不已。這種程度的傷勢，一般人半個月能好就已經算快了。
聶輕歡也回來了，點輕眉的大掌櫃這些年別說流淚了，臉上始終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色。但回來一看到甘卓被包得像粽子一樣，抱著甘卓就一陣梨花帶雨。直哭得甘卓身上的繃帶都溼透了，鞠白芷只能又給他換了一身，疼得甘卓直抽抽。
騰象升在一旁一臉愧疚。他愧疚於自已的失職，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門外站了一天。
甘卓在院子裡溜達。當日他揮刀斬火藥，手部傷勢最重。雖然雙手還纏著繃帶，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能讓院裡的幾個女子幫忙執筆。
雲雀、殊詞和鞠白芷在院子裡各自擺了一張桌子，放好筆墨紙硯。甘卓則口述內容，讓她們記錄。
“雲雀，你幫我寫《水滸》，我記得更新到了……對了！第五十回‘吳學究雙掌連環計，宋公明三打祝家莊’。我說你寫。格言曰：乾坤宏大，日月照鑑分明……”
說了一會兒，雲雀那邊一時半會兒寫不完，他又對鞠白芷說道：“鞠大夫，我之前瞭解了一些藥方。我說你寫。你幫我看看成色如何。”
“六一散，滑石六份，甘草一份……”
“虎潛丸，龜板，知母……滋陰補火，強壯筋骨。”
“天王補心丸……”
鞠白芷越聽越心驚，她是行家，越聽越覺得甘卓說的這些方子精妙絕倫，每一個都深得藥理，其價值遠超當時百草堂的秘方。
甘卓說了幾個方子讓鞠白芷慢慢研究，然後又對林殊詞說道：“你幫我寫個東西，就叫《練兵實論》，第一章騎兵，第一選騎兵……什麼？不是我寫的，我哪會練兵。作者姓戚……”
甘卓現在的記憶力堪稱變態，過目不忘只是最基本的能力，他現在已經可以一心多用，且絲毫不亂。一番高談闊論讓三名女子目瞪口呆，她們心中都在想，這人腦子裡怎麼有這麼多東西，這還是正常人嗎？
就這樣，一人一段，甘卓完成了《水滸》的更新任務，也說了幾個流傳已久的藥方。不覺間已到了中午，彩月準備好了飯菜，甘卓一瘸一拐地走到飯桌前。
雲雀已經出門給何白敬送《水滸》去了，她雖然不明白“斷更”是什麼意思，但知道這問題一旦發生一定很嚴重，所以飯也不吃，直接就奔著書店去了。
高冷臉的鞠白芷大夫則處於宕機狀態，腦海裡全是甘卓剛才說的幾個方子，恨不得馬上回去調配一下。
因此，吃飯的只有林殊詞和甘卓。
林殊詞沒什麼想問的，因為甘卓寫的東西她不懂。甘卓對《練兵實論》也瞭解不多，他只知道這是戚繼光總結的練兵方法，對後世的軍隊有深遠影響。甘卓不懂兵法，只是覺得這應該能應付青山書院入院試的策論。
距離面試已經不到十五天了，甘卓的老師都到了，要是面試都過不了，他覺得自已太對不起老吳頭和老嚴頭了。
下午，他打算把《水滸》寫完，何白敬天天催稿，氣得他想把書局關了。但轉念一想，讀者也不容易，想看自已的書也是給自已面子。催更就催更吧！自已好好寫，爭取不當太監。
喝了一口肉羹，看著這輕歡別院。現在住進來的人多了，本來就不大的別院現在竟然顯得有些擁擠。不過點輕眉現在生意火爆。已經在外城圈了一大片作為工坊使用，到那時旁邊一牆之隔的老工坊就不再使用。
聶輕歡已經和甘卓合計好了，到那時候便將別院擴建，把工坊也改成住所，到時候就叫“輕歡府”。聶輕歡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醋意。嫌棄甘卓來平江府沒多長時間，竟然多了這麼多女眷。隱隱有種家中髮妻埋怨相公沾花惹草的感覺。
甘卓還想著那時候聶輕歡的小女兒姿態，門口來人都沒注意。騰象升卻已經把手放在了刀上，看到是熟人，才放下心來。
這時候甘卓也看見了來人，打了個招呼。
“大表哥，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
來人正是聶玉蒼，只不過本來應該春風得意的聶玉蒼，此刻臉上卻是有著一番極深的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