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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白家主的戀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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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很少聽見父親談起白家的事情,每次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他更多跟我講的是他跟母親在一起的故事,說當年在那個溫暖的春天,他和我的母親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相愛,如何結婚,如何有了我,有了我之後又是如何的恩愛如初。

長此以往的戀愛薰陶下,讓我覺得,如果你不愛那個人,就沒必要和她談起結婚的事情,如果你沒打算和她結婚,那也沒必要和她產生糾葛,所有一切不抱著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全是耍流氓。

雖然這樣說的有點絕對,也有很多人是明明相愛,但是不能在一起,在如今這個混亂的世道里,國家大事遠比小情小愛重要。

據我父親說,他和我母親的第一次遇見,在那個溫暖的春天,他和我母親是同一年考上大學的校友,並且學習了同一個專業,理念相同,熱愛相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志同道合。

但這只是好像。

母親其實是一個骨子裡敢愛敢恨的女人,她出生於北城的一個富商,是那位富商家中唯一的女兒,又是老來得女,所以異常寵愛,當父親提起要娶母親的時候,外公就會拿起他放在廚房的擀麵杖抄過去打他腿,當時年幼的我聽了這種故事,只覺得父親的腿要不保。

後來等我大了點的時候,父親的雙腿就的確斷了,他自已走不了路,只能終日坐在那位精通了建築學和木匠雕刻的白家人,為他專門做的木輪椅上。

而我是目睹父親雙腿斷掉的人,代價是我母親的性命,和一個世家徹底的決裂。

每次母親和我談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都會笑著伸手指向父親,用她那雙保養的很好的手指,戳戳父親的臉頰,笑起來眼尾彎彎。

“他呀,當初說要娶我的時候,可沒少在我父親的面前獻殷勤,追我的時候呢,嘴裡那堆甜言蜜語跟不要錢樣的一大籮筐往外蹦,最後還真就讓他追到手了。”

母親這樣說,讓我對所謂的戀愛與結婚又有了一個新的概念,談戀愛和結婚是需要甜言蜜語的,導致我小時候第一次青春期關於戀愛這個詞的啟蒙,就是對著那個讓我動了初心的姑娘蹦了一大堆的甜言蜜語,還跑去距離北城很遠的一處小山丘上,採了一小捧五顏六色的野花送到她跟前說我喜歡你。

最後當然不出預料的,直接讓我父親賞了一頓竹筍炒肉,屁股被板子打的綻開花,疼得我哭了一個晚上,母親給我上藥的時候也在哭,然後她轉頭回屋去打了我父親一頓,於是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一想到父親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我可能就是這樣吧,遺傳了一點父親的幸災樂禍屬性,但我幸災樂禍一點又怎麼樣呢?被打了還不能腹誹兩句嗎?

其中還有好幾次我調皮的不服氣,往父親愛喝的黑普洱茶裡放了鹽,聽說那次父親喝茶的味道很不好,他當時就直接讓我抄白家的家規,抄了20遍,邊讓我抄還邊數落我。

“你看看你,我們白傢什麼時候出了一個你這樣的混世魔王?你母親脾氣那麼好的一個人,我小時候也是早早的獨挑大樑,半點事兒都不惹,怎麼到了你這,就是上樹掏鳥窩,下地捉公雞,哪裡像個少家主的樣子?”

每次父親這樣說的時候,我都會氣鼓鼓的看他,然後紅著眼睛抽了抽流鼻涕的鼻子,一副我很勇敢的,我根本不怕你的樣子,然後把那句話頂回去。

“沒有就沒有,反正你自已也不想當家主,我是你兒子,是你遺傳給我的,而且我什麼時候就成混世魔王了,你教的白課黑課跟業餘,我有哪門落下了。”

我一邊抽鼻子吸鼻涕,一邊越說越難過,眼淚嘩嘩的就往下流,沒有半點父親嘴裡說的那個什麼男子氣概,當時的我九歲,是在一九四二年的十月份左右,那個時候正好是院子裡的梧桐樹落葉的時候。

金色的梧桐樹葉子紛紛揚揚地落在庭院的地磚上面,碩大的一棵盤踞在屋簷上方,看著樹齡很大了,也很漂亮。

每次到了這個季節的時候,母親就會搬張桌子到那棵梧桐樹下坐著,她總是喜歡穿著一身白梅花的旗袍,用一根木簪子,簡單的把自已的長髮挽起,看著很溫婉的樣子,那是我對於母親最常有的印象和記憶。

她總是會在秋天到來的時候,在那張桌子上泡黑普洱茶,而那些黑普洱茶也都是剛剛新鮮採摘的,普洱茶的採摘時間一般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在春末初的五月至六月間,第二種則是在秋末冬初的十月至十一月之間。

母親因為父親喜歡喝這種黑普洱茶,所以特地去跟當地量產黑普洱茶的地區居民那裡學過一手,黑普洱茶的採摘標準一共有三種。

這第一種就是原料,黑普洱茶的原料就是雲南大葉種曬青毛茶,再把曬青毛茶由採摘來的嫩葉經過藏青後的茶葉。

藏青在茶葉方面的意思,其實就是普洱茶發酵成功的標誌之一。

每次看見母親坐在那棵梧桐樹下,按照步驟一絲不苟的去煮茶的時候,我就會難得乖巧的,也穿著一件乾淨的長袍坐在她的對面,胳膊枕著下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晃悠晃悠看她。

母親每每看到我這樣都會笑,然後問我為什麼這樣看她,這時候我就會把之前用來學習甜言蜜語的嘴跟母親說。

“因為母親這樣很好看啊,母親坐在樹下,就像天上下來的仙女一樣。”

然後母親聽了就會咯咯的笑,她笑起來總是很好看,我喜歡母親這樣笑,她在面對父親的很多時候也會笑,很多時候,我都希望時間就這樣停留,停留在母親笑著煮茶,父親在書房裡寫毛筆字,我時不時闖個禍的時候。

可是時間不會停下,它只會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的溜走,然後在某個瞬間你轉頭回去看,跑得老遠,也帶著你一起走,走出了那個你最想停留的時間,走向下一個未知的地點。

父親腿斷掉那段時間之前,他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忽然帶著我和母親去了一座深山裡的村子居住下來,那個村子裡還有一個父親的摯友,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父親才會選擇在那裡住下,而不是別的地方。

但變故往往來的比準備更快,那也是一個入了秋的日子,山裡的樹嘩啦啦的掉下葉子,我跟著村子裡的一個孩子出去玩,到了很晚才回來,和那孩子分開走在回家路上就發現有一條蜿蜒綿亙的血痕蔓延在石子路上,像是一個人趴在地上完全靠著腰部匍匐前進,我忽然感覺到心裡湧起巨大的不安,避開那些讓我害怕到快要暈厥的血跡朝著我們住的方向跑過去。

結果一如我預料的,那條血痕陪著我到了家門口,我感覺自已要站不住了,蒼白著臉色撲通一聲的跪在地上開始嘔吐,鮮紅奪目的血上混合著我的嘔吐物,看著更噁心了。

我抖著腿去攀門框,屋子裡的血腥味也很重,門半掩蓋著透不出一點兒光線,這是一個採光不好的房間,也是父親特意挑的,我輕輕的,躡手躡腳的推開門,就和我父親那雙充血的眼睛對上。

他的下半身幾乎都是血,上半身的胳膊肘和面板也全是在石子路上刮蹭磨出的血路子,一條條,格外猙獰可怖,是的,門口和我回來那條路上的血全是父親的,他的腿斷了走不了,所以全靠腰部和胳膊爬著回來,我當時就直接嚇傻了,淚水奪眶而出的癱軟在地,話都不知道怎麼講了。

父親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只能艱難的爬到我的身邊把我摟在懷裡,頭埋在他那件沾滿血漬但還殘留家裡後院那片紫竹林的香氣,忽然心就安了。

我抽抽噎噎的喊了他一遍又一遍的父親他也沒應我,只是我每喊他一句,他就摸一下我的頭頂,把我的頭髮從柔順盤成雞窩,我不知道母親和父親的那位摯友哪去了,只知道哭泣和害怕。

那是一九四四年,國家正式成立的前四年,我還有兩個月就滿十一歲。

後來有幾個人衝進了屋子裡,我看見那個人替父親處理著他的傷口和那條斷了的腿,當時我覺得自已已經沒有什麼知覺,已經麻木了,嘴裡全是吐完胃裡那些東西難聞的氣味,但跟這裡的血腥味比可以算做沒有。

不知道是誰忽然捂住了我的眼睛,那個人動作熟練的擦拭著我臉上和面板上沾到的血跡,然後給我蒙上黑布條就帶著我離開,我知道那也是白家的人,他身上的竹子味和父親一樣的,讓我感到安心。

但白家的那些訓練不是說說而已的,他蒙上了我的眼睛,聽覺和觸覺就得到提升,我聽見父親小聲的吸氣,聽見有人拿著抹布沾水擦拭地板那些血漬,貼近抱我的人的胸膛,也聽見他急促的,和我一樣平復不下來的心跳和呼吸聲。

我想,這對於我們而言都是一個噩夢。

因為父親的腿斷掉了,他無法再接管白家,雖然他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回去,於是家主這個位置就落到了我的頭上,因為年紀尚小,我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少家主。

母親和父親的那位友人死了,母親的屍體被移到了這個城市的一座平坦的深山裡埋葬,距離幾十公里的住房裡,住著一個守著母親屍骨的人,但那不是父親,父親每年都會帶著我去那裡看母親。

至於那位友人,則是被他的家人帶回,並且揚言再也不要和我們白家有瓜葛,這是當然可以理解的,假設你孩子的朋友又困難,他出於情誼,你出於兩家世交的關係,然後讓他去幫,結果人死了,他再也睜不開眼,再也起不來,不能到他的父母面前去盡孝,辛苦養育了這麼多年的孩子,結果變成了白髮人送黑髮人。

但那家人還是看在父親雙腿斷掉的情況下施以援手,他們家是最好的醫藥世家,在白家結交的三個世家裡,也是最明事理的,所以在醫治完父親,告訴他你不能再走,只能靠輪椅度日之後就和白家徹底的斷了聯絡。

斷的異常決絕。

前面有一個人拿著斧子開路,父親就在輪椅上坐著,一步一步的到母親碑前,珍重的拿出手帕擦拭碑上面的浮灰和別的東西,最後把母親的相片擦的乾乾淨淨,帶著我磕響頭,自已則是坐在那裡絮絮叨叨,一聊就是兩三個小時。

只有在那些時候,我才能在父親的身上看見曾經的他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更為蒼老的背影,父親越來越老了,可是你能想象嗎,父親今年還不到四十,他的鬢髮有了白絲,臉上爬滿一道道的皺紋。

父親還是沒有回到白家,連帶著我也是,那之後的好幾年我都在怨恨父親,怨恨他為什麼救不了母親,為什麼要走。

“都是因為你母親才會死,你當時為什麼要離開北城?如果我們不離開母親就不會死。”

而父親每次聽到這裡都沒有回答我,好像時間在走著,我和父親的身份卻驟然跌倒交換了,十一歲之前,父親總會用他的戒尺打我屁股,打的皮開肉綻,打的我眼淚鼻涕一起流,十一歲之後,這些責罵都由我的嘴落在了父親的身上,而那些訓練,我也再沒有說累說苦。

該學的就去學,看見有用的也去做,記憶裡那個坐在梧桐樹下,在那個落葉飄揚的季節笑著看我斟茶的女人似乎在漸漸走遠,她在慢慢離開我的世界,我知道我留不住母親,那是生與死之間的界限。

母親,你看,我現在也和當年的父親一樣早早的獨挑大樑了,你會不會很欣慰?

但待在熟悉的地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回憶起熟悉的人,我覺得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那個秋天的夜晚,父親身下都是血,母親躺在血泊中。

我感覺自已好像越來越喜歡待在梧桐樹下,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腦子裡也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做,就是單純的發呆。

在很多我不知道的時候,父親就推著輪椅在門沿邊看著我的背影,他的眼裡流露出回憶的神色,既悔恨,又苦澀。

發生的事情往往都無法改變,就像你回到自已祖父年輕的時候要去殺死祖父,可如果你真的殺死了,自已也不會存在。

祖父悖論既是悖論,也是事實,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既定的,已經發生的事實。

我知道你遲早會知道,只希望你晚點知道,哪怕晚一點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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