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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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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風雨兼程,只一朝殘花凋敝。

他,出生於貧窮之家,兄弟中排行老三,英年早婚,夫妻恩愛,育有三女,人生幸福美滿,此人就是我的三大爺。那時候三大爺和三奶奶在我們老家村頭開了一間小賣部,收益還算不錯,算得上是村裡的富人。夏天傍晚,黃昏時分,天邊的雲彩暈染出一幅幅色彩明快的油畫,爺爺和三爺爺,還有幾個老頭坐在村口大槐樹下,你一嘴我一嘴的說著,話題無非就是對自已孩子未來的擔憂、莊子裡哪家又發生了什麼事、明年地裡應該種什麼莊稼等等。三大爺天生性格內向,不善表達,在人群中經常容易被忽視,也只有爺爺時不時將話題拋給他,這才化解了他的尷尬。

在家中,三奶奶是家裡的實際掌權人,小賣部的生意都是她來打理,聯絡選貨、進貨、定價都由她一手操辦,三爺爺只管地裡的莊稼。三奶奶不是一個溫柔女人,雷厲風行、咄咄逼人的性格與三大爺形成了鮮明對比,這也是為什麼她能在顧好家裡經濟發展的同時養育了三個女兒,對於這一點,我是無比欽佩這位偉大的婦女的。聽爺爺提起過,他們是二十歲左右結的婚,剛結婚時三奶奶還是一個溫柔嬌羞、單純善良的女人,三爺爺也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他總想方設法地做生意,但都以失敗告終。結婚幾年後,家裡的錢都被三爺爺揮霍的差不多了,這時三奶奶突然懷孕了,家庭的困窘迫使她打掉了那個孩子。此後,她的性格突然變了,以前溫柔的三奶奶開始變得咄咄逼人,不再讓人想跟她接近,對三爺爺也沒有了好臉色,我知道她是在為自已那尚未出世的孩子鳴不平。在那個時代,作為一個農村婦女她沒有資格去指責男性,只能透過這種方式表達自已的不滿與委屈。三爺爺自知理虧,每次對於她的指責從不做聲,使得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也放棄了做生意的想法,財政大權都交由了三奶奶。不久後,第一個女兒出生了,夫妻關係緩和了許多,接著是二女兒和三女兒相繼出生。因為計劃生育政策,他們再沒有要孩子的打算,在重男輕女的時代,三個女兒讓三爺爺心裡很苦,我們都明白外人嘴裡會說三道四。此後多年,直到三爺爺去世,二人的婚姻關係早已名存實亡。

他去世的那天也是個燥熱的夏天,知了趴在樹上不停地叫,使人心煩意亂。我跟著爸媽回到老家三爺爺家,剛到大門口,映入眼簾的就是靈堂,裡面擺放著三爺爺微笑著的遺照和幾根白蠟燭。我進去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浸溼了我的眼眶。三個女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爸呀,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啊,你讓我們和媽怎麼活呀”,她們的哭聲讓我想起了三爺爺生前對我的好,也或許是我對他的愛之深,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我躲在門後面,儘量不讓自已哭出聲,轉頭看見媽正在看著我,“媽的心可真硬啊,為什麼一滴眼淚都沒有,對自已的親人就這麼無情無義嗎”。吃席的時候,我看見三奶奶從房間走出來,她也沒有哭,為什麼呢?我想不明白,媽這樣,她也這樣,難道她不愛自已的丈夫嗎?或者說是傷心過度哭不出來?

晚上,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為什麼她們沒哭呢?漸漸地,我進入了夢鄉。在夢裡,我和三爺爺見面了,是他來我家吃飯的那次。記得那天下午,吃過下午飯後我趴在炕上寫作業,奶奶在院子裡納鞋底,伴隨著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三爺爺進來了,“二哥不在嗎?”他問道,“不在,去地裡幹活了,你吃飯沒了,還有點湯麵,我給你端出來吃了”,說著奶奶便去廚房端面。三爺爺經常來我家吃飯,可能是奶奶做的飯太好吃,每次他都端著碗蹲在地上吃,這次也不例外。後來又夢到我站在一片黑暗裡,突然三爺爺向我走過來,說:“女女呀,我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我不想死,是你三奶奶給我喝農藥了,你一定要給其他人說知道了嗎?”。我猛地驚坐起來,身上、頭髮都被汗水包裹:真的是這樣嗎?為什麼她要這麼做呢?這是夢,夢都是相反的,我還是不要自已嚇自已了,我盡力說服自已。後來我也沒跟任何人說起過這個夢,畢竟一個小孩的夢誰會相信呢?這之後,我時常想起三爺爺給我的那個夢,總感覺對不起他,可是就算我說了誰又會信呢?當初聽三奶奶說三大爺是偷喝農藥走的,就在這前一天晚上,他睡到半夜突然說外面好多人說話真吵,於是到路邊去一探究竟。過了會,三奶奶不見爺爺回來便拿著手電筒出去找,她看見四周無人,三爺爺獨自坐在路邊抽菸,心裡沒多想就回去睡覺了,誰知第二天就發生了悲劇。三奶奶說了這件事後,大家都說那肯定是一群鬼纏上三爺爺了,來索命的。這種荒唐的迷信說法我肯定是不信的,但給我託夢這件事又怎麼解釋呢?我多想他能再來一次我的夢裡告訴我前因後果,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痴人說夢罷了。

三十年為一世,三大爺的第二世還沒過半便停滯不前了,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為什麼要自殺?生命如此脆弱,人到中年就像那枯萎的即將凋落的花朵,慢慢感受著時間的流逝和死亡的到來。我始終相信,每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總有它的道理,我們要做的就是順其自然地活著,感受著生命的每分每秒,體會世間的苦與樂、哀與喜,這樣在生命到頭時,我們才能說一聲:我問心無愧活於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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