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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的葬禮定在人走後的第三天，當天下午萬宴清終於從B省脫身。
腳步急促氣息微喘，風塵僕僕的出現在禮堂，一身黑色的職業正裝都未來得及更換。
鹿鳴夫婦立在禮堂口迎賓，見萬宴清前來微怔了一下。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同在政圈的鹿鳴很清楚，不是萬宴清不想回來，而是他根本就回不來。
一旦進入考察期，除非是它自然結束，否則是不會因外界而被動終止的。
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讓考察組放人，萬宴清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萬宴清走上前向鹿鳴夫婦頷首鞠躬:“爸媽，對不起，我來晚了，沒能見外公最後一面。”
按理說這事兒怪不著他，老爺子病的突然，萬宴清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脫身，趕回來送老爺子最後一程，已經實屬不易了。
“來了就行。”鹿爸爸明白他的處境，並未出聲責怪，從兜裡掏出一朵小白花遞了過去。
萬宴清接過小白花將其別在胸前，而後後退一步，站在他們二位的下方，同他們一起朝前來悼念的賓客鞠躬致謝。
女兒打小就跟外公親，如今外公陡然離世這丫頭心裡指不定多難過呢，鹿鳴轉頭跟身後人說道:“這裡有我們就夠了，呦呦在裡面，你進去陪著她吧。”
萬宴清聞言點頭，跨步邁進屋裡。短短几步路，他走的膽戰心驚。明明回來的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見到鹿呦呦。可真當要見時，他又害怕了。
他怕鹿呦呦怨他恨他，怕她跟他哭、跟他吵、跟他鬧。大腦飛快運轉著，他在想一會該怎樣安撫，怎樣解釋才能稍稍平息她的怒火。
可這所有的一切都沒發生，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歇斯底里，她甚至都不願言語。鹿呦呦一動不動的跪在靈堂前，神情淡然，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萬宴清走上前，屈膝與自家愛人並排跪著。鹿呦呦不吵不鬧的態度更讓他心顫。
此刻他倒寧願她能衝他吼，跟他鬧，撕心裂肺的質問他，而不是像這般把他當成空氣放在一邊不理不睬。
“呦呦…”萬宴清牽起她冰涼的手，出聲輕喚。
鹿呦呦低頭看著被男人裹在掌心裡溫暖的手，淡然的神情開始皸裂，唇角微揚不禁涼薄一笑，是的涼薄一笑:“手冷尚可暖，心冷又該如何暖呢？”笑意不達眼底，幾分譏諷，幾分自嘲。
也不急著抽回手，而是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出聲道賀:“恭喜萬書記，擢升大喜。”
短短一句話，字字如刀，狠狠戳進萬宴清的心臟，疼的他呼吸都略顯急促。
握緊掌心裡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輕聲呼喚著自家太太。可除了一遍又一遍的輕喚外，職場上舌戰群儒而不落下風的萬書記，此刻再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不知該如何讓鹿呦呦明白，身在其位，應謀其事，必盡其責。他有他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萬宴清的難處鹿呦呦怎會不知？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以前她總覺得自已樂觀且心大，可現在她好像又不這麼覺得了。因為再大的心都裝不下注定坎坷的漫漫前路，再樂觀的心態也都會向現實低頭。
鹿呦呦抽回手，神情冷漠:“高中時你為了父母車禍的線索，將我棄之於山洞，我能理解。後來你又說為了我的安全不得不把我踢出國門，這麼久以來我也一直在試著理解你。如今我的理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有你的難處，你身處權力旋渦難以脫身，可我潛意識裡就是不想理解你了。萬宴清，我累了…我們離婚吧…”
這些話就像一悶棍，狠狠擊打在男人後背上，萬宴清挺直的腰背鬆垮下來。男人驚恐萬分的盯著鹿呦呦，聲音顫抖著，祈求著:“沒有見外公最後一面，是我的錯，我道歉。打我罵我都可以，但呦呦，不能離婚的，我們不能離婚的。”
提離婚？不可以。離開太陽他會發黴發臭，墜入無盡的黑暗。長期生活在陰暗潮溼環境裡的人，一旦感受過溫暖明亮，是永遠不會放手的。
伸手再次抓住她的手，緊緊的，再緊緊的，害怕一鬆手她就飛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男人的手怎麼甩都甩不掉，鹿呦呦隱忍不發的情緒被激發出來，撕心裂肺歇斯底里:“萬宴清！我理解你那麼多次，你能不能也理解我一回？你有你的大局要顧，我有我的親人要護，我就是想了了外公的一個心願。外公只是想見一見他的孫女婿，怎麼就那麼難呢？怎麼就這麼難呢！”
面對妻子的聲聲指責，萬宴清紅了眼眶。鹿呦呦心寒了，萬宴清怎會不知？這場婚姻是他強求來的，原本就夠岌岌可危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前院硝煙瀰漫他自可上陣廝殺，可後院燒起的熊熊烈火又該如何平息？萬宴清束手無策，只能乖乖跪在身旁任憑自家愛人指責怒罵。
良久的宣洩過後，波動的情緒再次歸於平靜，鹿呦呦累極了，緩緩閉上眼睛:“你走吧，這裡已經不需要你了，你只管去顧你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局。”
男人挪動膝蓋，往鹿呦呦身邊靠了靠，猛的摟住她的肩膀，與之額頭相貼:“呦呦，別這樣對我，求你了，別趕我走。我就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
夫妻倆跪坐在地，男人輕顫著呢喃著，女人面目憂傷神情悲涼。兩人明明額頭相抵，但心卻相隔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