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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雍容華貴的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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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雍容的爸爸叫盛華貴,是個商人。他希望女兒一生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所以就給她取了這個看似俗氣的名字。

可惜事與願違,盛雍容十五歲的時候,盛華貴的公司破產負債,他也病終而亡。她的母親獨自領她去孃家生活。

盛雍容從小學藝術,本來已經計劃好高中去國外讀書,現在只能在老家的高中上學,家裡無法支付她以前的繪畫,樂器,舞蹈,戲劇等等課程的費用,於是她再也沒有學過。

她第一次看見許彌生是高一的音樂課,學生們排隊走去音樂教室,三三兩兩地說笑著,她走在最後面。這裡的學生大多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識。當然也有單純想認識瞭解她的同學,不過總是因為她的冷淡孤僻望而卻步。

走廊盡頭的音樂教室敞開著門,遠遠能看見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蓋著白蕾絲的琴罩,秋天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還有著強烈的溫度,老舊的立式空調吹著風,還沒走近就感受到微微的涼氣。一個年輕男人坐在鋼琴前面,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純黑。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如果不是那道疤,他應該是很好看的。然而就像破損的瓷器,他看起來鋒利冷硬,好像不好相處。他看到他們過來,就起身,讓他們坐在鋼琴對面的四排木椅子上。

盛雍容最後一個進來,環視一圈發現已經沒有多餘的木椅子,同學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猶豫要不要幫忙,有人冷眼旁觀。她沒有理會。此時男人起身走過來讓她稍等一下,自己去隔壁教室幫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最後一排空缺的右邊。她說謝謝,坐下,翻開自己帶的《都柏林人》看。

盛雍容其實不想來,她自己就是從小學音樂的,這課對她太小兒科了。但她現在連樂器都見不到,那把昂貴的出自義大利名家的小提琴,還有她喜歡的揚琴,馬林巴,豎笛,等等,都被母親賣掉補貼家用了。於是她有點想摸摸眼前那架鋼琴,在以前盛雍容根本看不上這種廉價的牌子,可是現在她覺得那是珍寶。她不奢望能彈。因為她覺得這個老師很嚴肅,不好接近。

有很多時刻看起來平平無奇,總是過了很久才會知道,那個時刻的意義。

她沒有聽老師在說什麼,他的說話聲和鋼琴聲交替響起,沉浸在書裡的盛雍容恍惚覺得那是另一個世界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隔著透明但遙遠的水的屏障。下課後,同學們說說笑笑著離開了教室,她如夢初醒般抬起頭,黃昏的暖橘色光芒被陳舊的窗簾削弱,溫溫地披在許彌生身上,他在整理彈奏的樂譜,沒有在意落單的學生。

“老師,我可以彈嗎?”盛雍容問。

“可以。”許彌生拿著書站起來,示意她過來。

盛雍容很久沒有摸到鋼琴了,想起自己本該在美國一所久負盛名的藝術高中學習,本該繼續無憂無慮地追求夢想,彈著德彪西的《月光》不禁開始哭出來。她雖然從小家庭富裕,但是沒有嬌生慣養,是個性堅強獨立的女孩子,即使處境突變也默默承擔,想辦法幫母親減輕生活壓力。她也曾哭過很多次,面對這無解的命運的玩笑,面對降臨的巨大的委屈和痛苦。只是沒想到忽然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流淚,盛雍容討厭在別人面前哭,但現在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眼淚,音樂戛然而止,盛雍容跑出去,飛奔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靠在隔間的牆上拼命抑制情緒。過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一個小時,她才出來,開啟水龍頭清洗一塌糊塗的臉,眼睛紅腫,鼻涕還沾到了衣領,十分狼狽。

盛雍容走出去,看見許彌生站在走廊另一邊的教室門口,胳膊撐在欄杆上,看著外面,好像在發呆。

她走過去,許彌生轉過頭,告訴她書在裡面,拿了以後回教室,他要鎖門了。

哦,原來不是關心她才等著的。盛雍容為自己剛剛渺茫的想法感到羞恥,還有一些對自己的生氣。她沒有說話,徑直進去拿起座位上的書就走。

“你喜歡彈琴嗎?”許彌生在她背後問。

盛雍容停下來,轉過身看他:“喜歡。”

“鑰匙給你一把,”許彌生伸出手,“你彈琴很厲害,希望可以一直練習下去。”

盛雍容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拿過鑰匙,震驚得說不出話。

“你叫什麼?”他問。

“盛雍容,盛開的盛,雍容華貴的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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