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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橋南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一隻手在不停地揉著太陽穴。
陶樂絨心裡那股不好意思勁又上來了，季橋南一看就是累得不行了，自已還淨給他找事，於是她打算儘快敷衍幾句，把這個生日會的事情一筆帶過。
“不過他們也沒為難我什麼，可能只是我太敏感了，送出去的東西，人家想怎麼處理是別人的事情了。”陶樂絨故作輕鬆地說。
“可是你看起來並不開心，為什麼卻要替別人找藉口呢？”季橋南抬頭看了眼陶樂絨，站在他面前，像個犯了錯正在做檢討的小孩。
陶樂絨挺想反駁的，她不是替別人找藉口，她是在給自已找藉口。
話到嘴邊，她剛好和季橋南對上了眼，季橋南看著自已的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臉頰也有點不正常的泛紅。
“你不舒服嗎？”陶樂絨脫口而出。
反倒是季橋南有點意外，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喝了點酒，有點不舒服。”他拍了拍身側沙發的空位，示意讓陶樂絨坐下來。
“我不是不開心……算了，一點點不開心，你不用擔心我。”陶樂絨老實地坐下，因為不想多耽誤他的休息時間，於是只好說了真話。
“你不舒服我還拖著你去找手機，真是對不起，你好好休息……”陶樂絨說到一半，季橋南突然靠了過來，把頭靠在了陶樂絨的肩膀上。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自願的呢？”季橋南的聲音變得很輕，像睡著時發出的呢喃，但在陶樂絨聽來卻快趕得上她突然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了，“能不能讓我靠一會。”
陶樂絨坐得筆挺，還特地把季橋南靠著的肩膀抬了抬，好適應季橋南倚靠的高度。
“你這幾天有休息夠嗎？”陶樂絨偷偷瞥了眼季橋南的臉，他的眉頭還是緊鎖著，閉著的眼睛也並沒徹底放鬆。
“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季橋南的回答竟意外的坦誠。
“有按時吃飯嗎？”
“……沒有。”
“你是不是生病了？介意我摸摸你的額頭嗎？”陶樂絨沒等季橋南的回答，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不其然，燙得不出所料。
“我不知道。”季橋南的聲音更小了，好像馬上就要睡著了一樣。
陶樂絨換了個姿勢，把季橋南輕輕地放在了沙發上，說得很輕：“你在這躺一會，我去拿溫度計。”
陶樂絨的行李不多，但是藥箱備得還算齊，因為之前照顧過媽媽和外婆，她總習慣隨身帶一些基礎藥。
拿退燒藥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季橋南喝了酒，便換成了幾張退燒貼。
沙發上的季橋南似乎睡得也並不踏實，把身體都蜷縮成了一團。陶樂絨也不忍心為了測體溫就把他叫醒，便自已找個角度，將溫度計放到了合適的位置，又輕輕地把退燒貼貼在了他額頭上。
陶樂絨半蹲在沙發旁，藉口著等溫度計顯數，實際上卻是在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掠過季橋南皺成一團的眉頭。
她私心覺得季橋南皺眉時不好看，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不小心在車裡睡著了，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了皺著眉的季橋南站在車門外，嚇得她又趕緊閉上眼裝睡了。
人皺眉多半是因為負面情緒，而陶樂絨剛好最不擅長處理別人的負面情緒。
季橋南似乎是第一個發現陶樂絨這個漏洞的人，這讓陶樂絨有點措手不及，她一時不知道是應該擺出防禦的姿態，還是邀請他來一起修復。
想到這，陶樂絨又有點沮喪，club的那晚之後，兩人都沒再提起那個吻，甚至陶樂絨都懷疑那個吻是她意識不清時的幻想產物。
因為季橋南居然一點也沒提起，明明是他主動的，他怎麼能一點不提呢？
對不起陶樂絨，是我一時衝動，你不要放在心上。哪怕是這樣說一句，陶樂絨都不會追究下去了，但是季橋南只是對那個吻緘口不提，這讓陶樂絨心癢得有點發痛。
體溫計提醒聲滴滴地響起，陶樂絨匆匆地打斷思緒，抽出體溫計，果不其然，季橋南都快燒到了四十度。
陶樂絨起身去冰箱裡拿了瓶冰水，又找了條幹淨的毛巾，用冰水毛巾給季橋南擦了幾遍臉和手。
期間季橋南睡得很沉，沉到陶樂絨喊他了好幾遍都沒得到回應。
於是陶樂絨慌慌張張地撥了Eric的電話，沒一會Eric就上樓了，看著拿著毛巾蹲在季橋南身邊的陶樂絨，表情急得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我給他的私人醫生打電話，”Eric安慰陶樂絨，“他之前也這樣過，沒啥大事。”
Eric簡單地交代了一下季橋南現在的情況，在陶樂絨的注視下，囑咐他們要儘快趕到之後才結束通話了電話。
“他跟他哥又吵架了？”Eric試圖分散陶樂絨的著急。
“……我不知道，他只是說他好幾天沒休息了。”
“雖然有點不厚道，他之前經常把自已玩進醫院，這也是我為什麼會有他醫生的電話，說實話，他能活著我都覺得神奇。”Eric說得倒是很輕鬆，陶樂絨反而更著急了，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紅了。
“哎哎，你別急，我這不是想體現咱小季老闆的身體硬朗嗎，你咋還哭了，”Eric窘迫地撓了撓頭，“他要是知道你這麼替他著急，我估計他之後再也不敢這樣糟蹋自已了。”
陶樂絨並非是因為季橋南那段自已所未知的過去而紅的眼眶，而是季橋南的不回應讓她想起了自已在病床前和親人告別的時刻，她害怕，她確定她在那一瞬間感到的是害怕。
她真的無法再承受在生命中失去重要的人了。
人在極度慌亂的情況下，十分容易就會原諒一些無關輕重的事情，比如陶樂絨就不再糾結季橋南是否還記得那個吻，也不在乎季橋南到底怎麼想和自已的關係了，當然最重要的，她承認自已有點喜歡上季橋南了。
季橋南的私人醫生很快趕到，在一系列檢查和詢問過後，醫生判斷季橋南只是疲勞過度，抵抗力下降引發的發熱，注意休息就好。
“Eric，你知道他公司的聯絡方式嗎？我幫他請假。”送走了醫生，Eric也準備要回去，卻在門口被陶樂絨叫住。
Eric看了眼眼前的女孩，其實一開始得知季橋南的結婚物件並非哪家富家千金時，他還頗感意外，倒不是意外季陸北的這個安排，而是意外季橋南居然絲毫沒有反抗就接受了這段在他們圈子內看來如鬧劇一般的婚姻。
兩人沒有婚禮，甚至結婚後很長時間都不在一起，圈子裡很多人都不把他的這段婚姻當真，偶爾還會拿他們什麼時候離婚做賭注。
Eric也好奇過，季橋南的回覆總是繞著彎子，但是有心人都能明白，其實季橋南也並沒有多把這段關係當回事，只是他的教養讓他表現得對這段婚姻還頗為上心罷了。
只是在陶樂絨來到季橋南身邊之後，Eric發覺他們名存實亡的婚姻似乎並不如猜想的那般，至少在他看來，陶樂絨好像是發自內心地對這段婚姻很上心。
“我幫他請假吧，剛好他的一個同事是我們的共同好友。”Eric按的電梯剛好到了，他衝陶樂絨笑了笑，說得很誠懇。
收拾了一下客廳，陶樂絨再坐下已經是接近凌晨一點了，她只留了一盞微弱的夜燈，而自已就盤著腿坐在面對著季橋南的沙發上，繼續趕著課程作業。
凌晨兩點半，陶樂絨終於做完了一門作業，她放下電腦，躡手躡腳地走到季橋南身邊，拿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溫度降下了不少。
黑暗裡的陶樂絨似乎膽子變大了一點，雖然她的聲音仍小得還沒有跑程式碼時電腦風扇發出的聲音大，但是她說得十分認真：“你不能這樣，你要好好的。”
“還有啊，為什麼親我呢，你喜歡我嗎？”陶樂絨說得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在一聲很輕的嘆氣之後，陶樂絨起了身，在一旁的沙發上躺下了，很快她就睡著了。
季橋南久違地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差，夢雖然很多，但大多都是細碎的片段。
他夢見了好幾年前的事情，父親去世後，季陸北和自已的關係更差了。其實他並不是不能理解季陸北，原來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目光和愛，被另外一個人分走了一半，甚至還要更多。
就連留給季橋南的股票份額都要高過早早開始處理家族事務的季陸北，在旁人眼中這和把季陸北從繼承名單中刪掉也並無二致。
於是那場大雨中的車禍來得正是時候，季橋南駕駛的車在拐彎處輪胎抱死，甩出了車道，撞在了護欄上，這輛他買來還沒開兩次的車當場報廢。
季橋南後來才知道的是，在他徹底失去意識前，季陸北就已經開起了家族會議，商量起了要如何從季橋南手上拿回份額。
之後季陸北對外宣稱季橋南因車禍需要靜養，強制地把他送到了英國，也是，只有敗者才會被流放，季陸北的大獲全勝是顯而易見的。
說實話，季橋南毫無臥薪嚐膽的動機，反而是將自暴自棄執行到底，那些年他出了好幾次車禍，雖然沒有危及到生命，但最嚴重的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地。
半夢半醒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在自已身邊說話，聲音很小，他聽得不真切，只能聽見模模糊糊的：“你要好好的。”
他本想睜眼看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可是眼皮卻重得他睜不開眼。
接著夢境又很快地跳轉到了他和陶樂絨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下午，小心翼翼得過頭的女孩就緊緊地跟在自已身後，一點反抗的心也沒有嗎？
他確實是希望陶樂絨能反抗一下這場婚姻的，這樣他的順水推舟也會順利很多。可是直到婚期敲定，陶樂絨也只是輕輕地點頭，看不出她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家宴接近尾聲，沉默的陶樂絨突然站了起來，季橋南有點疑惑，因為記憶裡陶樂絨並沒有這樣做。
當季橋南還在為陶樂絨的行為略感疑惑時，陶樂絨突然哭了起來，看起來十分傷心的樣子，就連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你喜歡我嗎？“夢的結尾，季橋南聽見陶樂絨問他，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該如何回答，就被從太陽穴傳來的痛楚叫醒。
季橋南睜開眼，窗外已經天亮了，不遠的沙發上陶樂絨睡得很安穩，手裡還抓著一塊毛巾。
他起身把陶樂絨手裡的毛巾抽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已起身去廚房找了瓶水喝。
半瓶水之後，他稍微回了神，伸手取掉貼在額頭上的退燒貼，才意識到昨天晚上自已似乎是因為發燒而睡著了，而陶樂絨就在自已身邊守了一晚上。
“你好點了嗎？”陶樂絨被鬧鐘叫醒，睡眼惺忪時卻發現季橋南沒了蹤影，慌張地坐起來，才看到他正仰著頭喝水。
“嗯，多虧了你，謝謝。”季橋南清了清嗓子，昨天半夜出了一身汗，他有點不自在。
“我替你請了假，今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兼職完再買點菜回來，你想吃什麼？”陶樂絨叫住回房間的季橋南。
“今天還有個會，恐怕不能在家休息了，晚上我會趕回來的。”季橋南聳了聳肩，實際上他的疲憊已經減輕了很多，開個會的精力是足夠的。
季橋南的拒絕是嚴絲合縫的，陶樂絨聽著關門聲有點出神，說到底，還是他們的關係沒有深到那種程度。
不知道是睡得不夠，還是陶樂絨本就心不在焉，兼職時犯了幾次簡單的計算錯誤，就連老闆娘都忍不住問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讓她早早地就結束了工作，好回家休息。
陶樂絨也沒拒絕，回家之後又強迫自已做了幾門課的作業，時間接近晚上，季橋南還沒回家。
她正準備給季橋南發個訊息的時候，一通沒有備註的越洋電話打了進來，她算了算時差，都已經是國內的凌晨了，她想不到會有誰給她打電話。
出於好奇，她還是接聽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