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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七日，上午九點。
葛士林早早回到家中，收拾一番。
他約了房產中介的人過來，想著把房子租出去，一方面能掙些租金，另一方面，房子有人住，經常打理也不至於荒廢。
上午十點，回到廠區。
天上在飄雪，他站在宿舍的走廊裡，目光穿透窗子，越過圍牆，凝視著靜靜的撫河。
冰封的河面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像一道聖潔的神光穿越過去，穿越未來，向著兩端無限的延伸。
他真的希望那是一條時空之路，那樣他至少可以回到過去，與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聚。
如果沒有自作聰明研製出那種製劑，如果沒有出國沒有那次意外，如果可以及時發現錯誤進行彌補，如果那個操控者沒有利慾薰心。
但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是如果，時光無法倒退，結局難以逆轉。
“快結束了，快了。一切的事情，會在今天畫下句點。到那時，我們會再次團聚。”
他的目光堅定，但堅定中又透出一些悲傷
，一些喜悅。
他掏出手機，給葉大年發了一條資訊，“事情有變，那個人留下了足可以毀掉你和集團的證據，望速回。”
兩個人私下聯絡的手機都是用的匿名電話卡，無法被定位和監聽。
他了解那個人，那個人對自已的愛惜，超過一切，不會允許任何事，任何物，對自已構成一絲一毫的威脅。
就像當年調換了富城食品的真貨，為了不留痕跡，不惜放火燒掉天下食品商行的倉庫，不惜造成巨大的損失，不惜以犧牲任何人的生命為代價。
“會回來，那個人一定會回來。”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的功夫，到了五點半工人下班的時間。
工人們上班的時候陸陸續續，下班的時候都恨不得同時離廠。
也就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無論工人，領導，全部離開，只剩下幾個門衛保安守廠執勤。
葛士林巡查了一下各個車間，該鎖的門都已鎖上。
六點半點整，他提了一個挎包，走到廠區後側的圍牆邊，找了一處便於攀爬的地方，翻牆而出，順著外牆摸到工廠西側，繞開門衛室
，穿過馬路，來到自家樓下。
他早在前一天，也就是一月六號那天，把廠配專車開出廠區，停在自已家的樓下。
他上了車，一路飛馳直奔樂城。
距樂城不足百米的地方，他停下車，然後從挎包裡拿出一件大衣，連頭帶臉的罩上，步行走向樂城，走進公用電梯。
七點十五分，他來到葉大年的套房外。
七點二十五分，葉大年走出電梯，兩人碰面。
葛士林見葉大年表情疲憊，目中血絲浮現
，“累壞了吧，趕快進屋歇歇。”
葉大年無語點頭，一邊深深吸氣，一邊用鑰匙開啟房門。
“不是有紅酒嗎？可以喝上一些，消除疲勞。”葛士林道。
葉大年抬手指了指酒櫃，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葛士林忙去拿酒，然後取了杯子，倒出半杯，送到葉大年面前。
酒是名酒，酒香濃郁，卻不知為何，其中夾雜著一些浮沫。
然而葉大年並沒有留意。
“喝點紅酒，有助於消除疲勞，喝完就舒服多了。”他看著葉大年連喝幾口，直到把杯子喝乾，才露出笑意。
果然是好酒，葉大年的喘息聲很快平復，整個人都鬆軟下來。
“喂，喂，你怎麼了？睡著了嗎？”葛士林問了兩聲，見沒有回應，突然掏出紙巾，在酒瓶酒杯上擦拭一番，然後又拿起葉大年的手，在兩個物件上留下指紋。
接著，把其拖上天台，置於雪地上，身體擺成大字的形態。
之後，他爬上綠植箱，手腳並用的在箱子邊緣上爬行，絕不接觸箱中沙土雜草和殘雪，待行到雪人處，算準角度，推下雪人的頭顱，讓它滾到葉大年的左腿內側。
最後，他取下雪人的兩條手臂裝進挎兜，縛到背上。
兩條手臂上的積雪落下，那竟然是一條人類的大腿，被分成了兩段。
毫無疑問，那人頭和大腿，就屬於第二個被害人卞秀顏。
誰能想到，讓警方頭痛，遍尋不見的屍體兩個部分，竟就藏在樂城天台的雪人之中。
現場佈置完畢，葛士林在綠植箱上轉了一圈，又回到原處，退出天台。
回到葉大年的包房，他把葉大年的大衣放進衣櫥，整理好自已的大衣，偷偷離去。
這裡有一個關鍵點，兩個人的大衣是同款同色。
而人頭和殘肢被藏在大衣之中。
這次，他坐上了私人電梯。
葛士林再次回到食品廠的時間是八點十六分，他將自已包裹的嚴嚴實實，在刷卡進門後還和門衛揮手示意。
九點四十分，他再次穿著大衣出來，又回了一次樂城。
到達樂城的時間是十點十分。片刻，再乘私人電梯離開。
十點四十分，他第二次回到食品廠，不過這次他卻沒有走正門，而是按照第一次出廠的路線，原路返回，翻牆而入。
他是食品廠的“老人”，對廠內各處瞭如指掌
，可以不被發現的自由出入，可以在任何時間對監控和影片做出調整。
翻牆前，他站在撫河邊，露出久違的笑容， “這次真的結束，我馬上過去找你們。”
他回到包裝車間，拿出一瓶紅酒，在休息室喝了一些，然後在冷庫門前堆起了一摞
貨箱，只給冷庫門留下容人偏身透過的縫隙。
緊接著，他就鑽了進去，然後把門關好。
在冷庫的東南角空地上，他雙臂分別抱著兩段殘肢，躺下。
室溫，零下二十七度。
就在葛士林牙齒打顫，堅持不住的時候，他說出了最後一句話，“這樣就天下太平了。”話落，他的意識很快模糊，陷入昏迷。
不過，他最後的表情並不痛苦，反倒像似完成了某種救贖，得到了最後的解脫。
或許，在他死前，真的看到了自已的愛人和孩子。
也或許……
“到底是哪個是真相？”張筠穎迷惑道:“兩種情況好像都有可能，但都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葉大年，如果他想製造葛士林畏罪自殺的假象，為什麼不把卞秀顏的人頭一起帶去，這樣案件才會完結，不然警方還是要去尋找，他留著那幹嘛？當然，我們先不說他的意外死亡，畢竟意外總是會發生，無法預測。”
嶽成器笑了，“還有葛士林的遺書，看似什麼都說清楚了，交代了動機，交代作案構思與方法。但又好像說的不太清晰，至少有幾處， 他交代的很含糊，或者說是做了模糊的處理。”
“比如，他用過的柺杖在哪裡？進出食品廠穿的大衣又在何處？冷庫門外的貨箱是誰放的？”
“但是，他把自已偽裝成被自殺的假象，把葉大年設計成為最後的兇手，如此一來，這些模糊的地方就有了合理的解釋，消失的東西一定是被葉大年拿走並銷燬，冷庫門外擺放的貨箱也是葉大年所為。”
“這裡需要有兩個假設，假設葉大年不是真兇，而是死在葛士林之前。再假設葛士林的死，真的是自殺，那麼他就一定還有另外的幫兇和同謀。”
“再來，我們試著反過來假設，假設葉大年就是兇手，假設葛士林就是被他做成了自殺的假象。先不去看他意外死亡的結局，和神秘形成“太”字的造型。那豈不更合理一些。”
“當然，現在兩個當事人都已死亡，案件也已經定性。再去研究哪個先死哪個後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嶽成器說著，腦海中浮現出在風雪中調換雪之屋證物的身影，網咖裡來去匆匆的快遞員，食品廠裡堆箱子的工人。
“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張筠穎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