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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小子連氣帶窩火，再不好好吃東西，一個月都沒撓上，就他媽上“北山”橫著去了。他這一沒，叫好的可屬實不少，兄弟姊妹樂少個分房地的，大煙泡兒用不著再看人臉子捱日子了，他那瘋閨女還跟跳大神兒似的到大門口兒點了掛小鞭兒，邊放還邊吆喝人來吃席，當真把死人都能給氣起來啊，這家裡家外也就當媽的能掉倆淚疙瘩罷，畢竟這孩們再不是物，在爹媽眼裡，他也是孩子。這二琵琶你別看把兒子給算計了，也沒落了一好兒，她家小二兒走了沒多少日子，爺們就開始鬧病，要不說這“七十三”，“八十四”，人的一道坎兒，有病沒病，鬼都拿“呢。這人一落炕兒，炕吃炕拉的遭洋罪不說，要命的是吃不起藥住不起院，二琵琶給逼得沒轍了，便起了“求壽”的念頭。可求壽他也得望外掏票子，她家那五個現世報兒一聽得花上兩萬來塊給老犢子求上十年的陽壽，全把腦瓜子晃得跟驢雞巴似的，家家的日子過得都不至於揭不開鍋，但紅蘿蔔挨刀子，都乾紅不出血，不出錢還不出人伺候，逼得當媽的就想把棺材本兒舍。五個玩楞一聽更不幹了，都惦記他爹媽那點棺材本兒，盼著把倆老不死的給掫上“北山”一埋，好占房的占房割地的割地，多活一天都他媽恨得慌，這孩們都擋著，壽也就沒求成，結果過完年人就沒了。這他家大小子嫌他爺埋得地兒不好，就找“先生”還在屯後的“北山”上踅摸了塊地兒，就沒叫他爹入祖墳。人日子過得好照說這也沒毛病。可這墳挪完了，這老大家的日子過得倒還不如從前了。這張老萬在家是大頭頂兒，下頭還有倆兄弟呢，這老大死後是要給“頂腳”的，是不能單擇出去撇祖的，弄得東山頭躺一個，西山頭還他媽橫一個，上趟墳還他媽得燎兩回紙兒，這大小子糊塗，找得先生也不比他強多少。更糟心的，這張老萬給掫上北山不到一個月頭兒上，墳上就捌開了道璺，那道璺一巴掌來寬，打頂裂到根兒，一璺扎進墳裡，拿土填都填不上，填上多少漏進去多少。這二琵琶家走回去的當天晚上就做了個邪夢，夢見她家大閨女大小子小三兒是一個跟著一個望那道口子裡走啊，死活都喊不回來。這屯裡有“明白的”就跟二琵琶說，說“我老哥墳上的那道璺，可是道“吃人”的口子，三條命都夠嗆填得上啊。“這二琵琶一望心裡去了，就把孩們攏來商量，意思想把墳往一處歸，別弄得東山躺一個西山還橫一個的，整得就顯你家人多旁人都死不起似的，也叫人笑話不是。可糟心的是，這孩們都為了拆家的事兒成心跟他媽唱反調，尤其她家大小子跟大閨女，就跟下去閻老五給分房分地能給開工資似的，給餑餑人就非得啃那屎撅子，那你還有招兒。其實這要說白了啊，還不是那白蘿蔔挨刀子，他扎不出血來，沒人肯往外掏那驢都不啃的票子！這老張家的墳一沒遷成，不到三年頭兒上，還真就應人家高人的話來了，先是他家大閨女中風，爺們不瞭，兒子不瞅的，炕吃炕拉橫屋裡叫耗子啃了七八天，都沒個給扛屍的；這大閨女給掫上北山不到半年，大小子就查出“該死病”，三小子撿廢鐵燒傷，老丫頭走夜道兒遭人禍禍，糟心事兒是一個接他媽一個，這人老二兒先行一步，叫敗家媳婦兒給禍禍死了，還他媽算撿著了，至少人沒他媽活受那洋罪！
這三小子出事兒那天還做了一邪夢呢，說他那老也不回來的閨女來家看他，給他拿了瓶酒，一碗肉片兒蓋的白飯，說“房子都給你預備好了，吃完就跟我走罷。”這老三醒了上後院兒吃飯的時候，覺得破夢做得挺堵心的，還跟他媽唸叨過一嘴。可他媽的話，那王八肏的啥時候往心裡去過啊，結果到“南票”就他媽給煉了，也知不道那破麻袋裡裝得啥，這鉤開一見亮兒，人家他就能著，那比點的都他媽來得快，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好懸沒拿去條命全了棺材鋪！這家家的日子過得老不消停，老成戶口本成戶口本兒比著賽配合人火葬場，那得啥家庭才能把人那單位給他媽靠黃攤子嘍啊。可等孩們不把他媽的話當個屁了，請“先生”把日子擇了，踅摸倆應當手兒，上山一破土，把墳打東山頭，挪到西山腰，娘幾個是閻老五家串門子，全他媽直屄了，這新墳遷過去沒半個月，就跟沒吃飽似的，又他媽裂開了！
這要擱外人眼裡，那鐵是瘋閨女的太爺作得孽，都知道她太爺當年給日本子做過事，沒少了給那日本娘們洗大花褲衩子啥的，還一個心眼兒肏的老在一條河洗，可一地兒禍禍，指不定把哪位上仙兒大神給禍禍急眼了呢。可在大煙泡兒看來，那不過是他老張家的後輩兒作得孽罷了。這張老萬沒的時候，他老閨女給買了一錄音機，圓腦瓜兒，黝黑黝黑的，大小跟個小枕頭似的。這下葬的時候，都擋著不讓放，但那刁丫頭聽不進去，說‘我爹活著的時候就稀罕捨不得買，這活著沒享受著，死了我得叫他聽上！’心是好心，就是沒貼對地兒啊。這收音機給擱棺材裡了不說，這給放的主兒也他媽是個半吊子，還沒他媽給閉，唱著就把人給埋了，那他媽還能有個好兒。
第三回：求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