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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再來一碗麵。”
店裡傳來了一身繼續催促的男聲。
正在門口抽菸的老闆回頭應了一聲，臉上展開一個笑容，額頭上的皺紋都擠在一起快樂的盪漾。
飯點之前的空檔期，來一個好主顧總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要是飯量大吃得多那就更愉悅了。
他起身回到店裡，特意多加了一些肉和麵，滿滿的加上一碗兌開的羊骨湯。雙手託舉地放到桌前，看到桌子上連湯底都喝得乾乾淨淨的麵碗，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了。
“小夥子，看你瘦瘦弱弱的沒想到這麼能吃。”
老闆又端過來一小碟冷盤，放到桌上。
“啊，沒辦法就是餓呀，就是不長肉呀。”
韋氏清一邊往碗里加著辣椒油，胡椒粉，一邊心不在焉地回應的。看著眼前原本白花花的湯料變成了一片紅色才停了下來，嚥了下口水。
正準備開始吃，抬頭看見那一小碟冷盤，他詫異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對面，皺皺眉頭問老闆，“啊，我好像沒要冷盤呀。”
“哎呀，送你的。以後記得常來。”
“嗯嗯，下次一定。”
韋氏清也笑著回應，看著這個六十來歲頭頂稀疏的老闆，額頭和臉頰的皺紋寫滿了故事。
“老闆，你在這幹了很多年了吧。”
“啊？啊，對呀，二十來年了吧。”
他正坐在空座上，擺弄著手機，眼睛細眯著想從小小的縫隙裡看出一些熟悉的字眼來，聽韋氏清一問，隨口回答著。
“那咱們旁邊那個研究院裡面的人中午出來嗎？”
韋氏清心裡一動，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看對方透過來疑問的目光，趕忙解釋了一下，
“我過來找個朋友，約好了中午見面。結果一上午連個電話也打不通，不知道靠譜不靠譜。要是他們中午不出來，我就直接回去了，誰天天等著他們！”
“哦，他們中午有休息時間，雖然有食堂，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出來吃飯，你一會……”老闆眯著眼擺弄了一下電話，“十一點半了，你歇一會，十二點再給他打電話吧。”
“嗯嗯。”
韋氏清點點頭，不再言語。看著羊湯和火辣辣的紅油，食慾大增，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不大一會，一大碗麵就進入了肚子。舔了舔嘴角，半飽。
“多少錢？”
“五碗麵，四十五。”
老闆掃了一眼桌子，給出了一個數字。
韋氏清手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以後再也不來了，吃不起呀。
掃碼付過款後，韋氏清整了整精神，搖搖頭不再去想錢的事情。坐在門口的凳子上觀察起對面的情形來。
跟那些寬闊的主幹道不同，這裡的道路只有兩車道的規格，兩側的非機動車道上更像是停車場：穩穩地佔據了一半的面積。在高峰期顯得格外狹小，行人和車輛交織在一起，擁堵嘈雜。相對的樹木倒是高大茂盛，高大的枝幹像一頂華蓋，密密麻麻的枝葉投下的陰影，毫不費力地就把整個非機動車道和多半個機動車道遮蔽了起來，顯得格外幽靜。
飯點的對面是一座老舊古樸的大院，門頭兩側倒是沒有多少停車，大門口車輛不停來來回回，顯示出裡面的別有洞天。
門口兩側的白牆上斑駁不堪，牆皮掉落的地方里面的紅磚裸露了出來。紅白相間兩相呼應增加了不少歷史的厚重感，也多少給人跟不上時代的感觸。
兩處車輛進出口豎著兩塊門匾，粉白的底色，還有那幅一看就和那些廉價的印刷體絕不一致的蒼勁字跡。一邊寫的是生命基因研究理事會華北地區分會；另一邊大書：啟明星研究學院。
門口的車輛到了中午慢慢消停了下來，進去的少，出來得多。工作人員兩人一組或三五成群招呼著，談笑著走出門口向著兩側的林林總總的飯點小吃蜂擁而至。
人總是要吃飯的嘛，不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落地乞丐。
韋氏清看著這人來人往的人群，心裡一下激動了起來。
“老闆，一碗麵一份冷盤一瓶酒。”
“老規矩，一碗麵，多加肉。”
“哎，哎，哎。”
店裡來了幾波客人，半袖的，披著外套的，有男有女各式各樣。老闆忙碌地招呼起來，顧不上他。老闆娘也從家裡趕了過來，原本冷冷清清的小店立刻變得人聲沸騰起來，空氣中充滿了生氣。
很快，連韋氏清旁邊都坐上了人，是兩個穿著乾淨的年輕人，一個戴著眼鏡高高瘦瘦的，一個國字臉方方正正。兩人都是一身白色短袖襯衫黑色下身的經典打扮，手裡掂著西裝外套，房產經紀人的胸牌在身前晃盪。對方先是禮貌地詢問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其他人，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下就坐了下來。
“李哥，這個月簽了幾單了？”眼鏡首先發問。
“別別別，別這麼叫，楊哥。”國字臉擺擺手，又嘆口氣，“哪籤什麼單子，別說賣房，租房子都沒多少。”
“是啊，太難了。”眼鏡附和了一聲，又滿是羨慕的口氣說，“聽說小麗這個月可簽了幾個大單呀。”
“那是她以前的積攢的老客戶，老資源，有的跟得都超過一年了，要換成我早就不管了，這是人家的本事。嘿，那老兩口要不是房子結婚沒辦法怎麼會在這節骨眼上買房。”
國字臉望了望四周，屋子裡擠滿了客人，大都忙著聊天玩手機。唯一的例外是坐在他們旁邊的韋氏清，也盯著對面門口，不知等著什麼人。
他嘿嘿一笑，“你知道昨天小麗的單子怎麼回事嗎？”
眼鏡男搖搖頭，眼神閃閃發光，帶著好奇，帶著滿滿地求知慾看著對方。
“呵，那是他在對面工作的一個老鄉，記得嗎？就是那個乾乾瘦瘦的……”
“啊，個子不高，說沒錢吧，脖子上吊著一個金項鍊。說有錢吧，永遠穿著一身小風衣，想著攢錢買房那個。”眼鏡男恍然大悟，幫忙補充了設定。
韋氏清正在專心盯著對面的人群觀察著，聽到那個小風衣，金項鍊，心裡一跳。
沒有回頭，耳朵卻偷偷朝這邊湊了過來。
“對，整個研究員的人來咱們這兒的人多了，哪有這麼寒酸的。賣藥的！呵，天天那麼多求醫問藥的，想掙錢還掙不到？”
國字臉冷笑著說道，語氣裡滿是對那個老鄉的鄙夷。
“別的地方不好說，這邊研究員……可是沒見過差錢的。”眼鏡男也是一陣感嘆，“都說他們偷偷把那些沒有經過臨床的……唔……”
腿上捱了一腳，眼鏡男疑惑地看了看國字臉，國字臉嘴角撇撇韋氏清的方向，示意他說話小心。
“唉，怕什麼，閒說話嗎？犯法歸警察管，又沒證據證明人家。吹吹牛又不犯法。”
眼神男揮揮手，語氣裡滿不在乎。可還是停止了這個話題。
兩人覺得身邊一空，一起抬頭，看見韋氏清長身而起，走進來陽光裡，向著對面走去。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那條短了一節的褲腳。心裡想著，這就是今年秋天流行的七分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