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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現在正在舉族尋找懷衾師兄，師尊我們不走嗎？”泡在靈液當中的蘇君與慌忙轉移話題。
沒來由的，他並不想讓鳳玄枳知道，他是怎麼給師尊解毒的。
只要一想起來在幻霧中他沉醉迷離的抱著冰棺緊貼磨蹭，他就直想捂臉。
真他孃的羞人，也不知道師尊會如何看待他，不討厭他已是萬幸，也還好有身上這兩種毒做遮掩，才不至於暴露他心底的不堪。
此刻不用出去直面兩人真是太好了，否則他真的得落荒而逃。
“暫在此地等候妖尊。”葉知弦輕聲回應了蘇君與，後又對著鳳玄枳道，“未防意外，懷衾你先藏起來。”
說起來，渡劫大能的隨身洞府竟然也不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差點殺死徒弟的竟然是師父，真是說不過去。
“讓你們經受此等無妄之災，是為師之過。等回劍霜峰，再做補償。”葉知弦雖無表情動作，但一口承諾勝得了任何關懷。
“師尊，此事不能怪您，要怪也得怪那骯髒下作的下毒之人！”蘇君與激動道。
“師尊言重了，您為弟子也做了許多。弟子只有勤學苦練，成就大道，方對得起師尊苦心。”鳳玄枳甚少這樣正經嚴肅的說話。
他情緒翻動，想到師尊贈法寶，殺蜈蚣，換神藥，闖妖域這樁樁件件盡心竭力對徒弟好的事。
無論哪一件事，都表明看似高高在上的無塵仙君，其實對待身邊之人無比細心和用心。
他絕不是傳言中的無情之人。
他也有七情六慾。
所以，憑什麼要求他不能喜歡蘇君與。
預言得以實現的前情，都一一出現了。
他思索這次掉落在連月井，雖得了造化，卻也失了和蘇君與表明心跡的先機。
人在玉佩中淨心的這段日子，必定時時刻刻的同師尊在一起，他上哪再找機會呢？
鳳玄枳握緊拳頭，一言不發的又進入凌霰恢復好的月沙馳日中，當中除了那中間穩穩當當立著的石桌棋盤，還多了一層防護結界。
空曠的甬洞中只剩凌霰一人。
“師尊，當真要讓那妖尊和我們一起回宗門嗎？”蘇君與忍不住問道，“為何不帶著微玉就此離開呢？”
“既已經約法三章，就不用擔心他背後使壞。”葉知弦淡淡道，“若白微玉有恙，他就不能以此為藉口，踏入歸鶴門。”
“哦……啊？師尊是說，他以命換命，是虛情假意，是藉此掩蓋真實目的？那師尊為何真的讓他來？”蘇君與實在沒想到，有人能做戲到這個地步。
仔細想想，妖尊和白微玉並沒有什麼交集，怎麼會突然情深似海呢。
微玉究竟透露了什麼天機，讓這妖尊肯做出這樣的犧牲，由此看來，這妖尊定然所謀不小。
“無事，有我看著。”葉知弦止住話頭，突然玉指輕抬，彈了玉佩一下，叮囑道，“好好淨心養氣，莫要再開口說話。”
蘇君與只覺得這清脆的一下，彷彿真的彈到了他身上，頓時把身子往下浸了浸，不敢再出聲，心裡莫名其妙的甜滋滋的。
然後果然就又想到鳳玄枳和他額頭相碰的那抹悸動，甜蜜就帶來了愧疚，繼而他又對自已產生了濃重的厭惡感。
他沉進靈液中，恨不得把自已淹死。
冰原蒼穹之上，鏡悲雲背生雙翅踏空而來，雙翼燃著火焰，在冰冷空氣的摩擦中，拖出兩道長長的蒸汽。
他望著冰原上大小不一的井口，低頭惡劣的看著被他鬆鬆抱著此刻不得不主動摟緊他以防掉下去的白微玉。
“再摟緊點兒，我們要下降了。”鏡悲雲摟著人的腰背，翅膀突然收縮貼附身形，倒頭便往下俯衝。
二人頂著氣旋旋轉下落，翅膀蒸汽劃出的風旋線端的是纏綿浪漫。
而面色蒼白的白微玉此時一臉無語的把頭埋進妖尊胸前，不讓自已大叫出聲。
他搞不懂，活了幾百年的妖了，怎會如此幼稚。
在接近地面的時候，那雙燦金奪輝的翅膀又猛然張開，“噗嘭”一聲在空曠的冰原裡仿若爆裂火聲。
鏡悲雲把白微玉放下來，卻又霸道的用翅膀圈擋著他，無不高傲跟他說，“哪裡用得著裘衾棉裹的，在我身邊，你就不會冷。”
“你就是再嬌弱的身子，或者脫光了衣服也不必怕。”
“……”白微玉看著身邊冒著蒸騰熱氣的男人，只覺得渾身冒汗，一路上煎熬也就罷了，現在還更熱了。
脫你……具有良好教養的白微玉，此刻也忍不住在內心無聲的謾罵了一陣。
“妖尊既然已經來到這連月井，為何又不敢進去了？”白微玉故意激道。
“哦？你是有多不怕死，在這連月井裡，若深入過多，可是找不到回頭路的。到時候你與我死在一處，也不算寂寞。”鏡悲雲呵呵一笑，翅膀尖兒抵著白微玉的脖子迫使他仰頭。
“不過，不是還有你這活地圖麼？”
“妖尊又說笑，您壽命綿長，在您死前我早就是一抔黃土了……”白微玉被逼向後退，一步步直到撞上妖尊結實身軀，對上人戲謔眼神，咬牙又道，“我這地圖沒有命就幹不了活。”
他本意是不想就此乖乖引路，反正連月井已經失去活力，這冰原也會在漫長的以後融化成海洋。
此事妖尊一進去就能察覺。
沒想到眼前突然一黑，是鏡悲雲的翅膀遮罩而上，接著，他唇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你……”重見光亮後，白微玉擦了擦滿頭的汗，眼神複雜，內心糾結的感受著多出的壽命。
那紅透的臉頰看得妖尊心情愉悅。
“你什麼你，你我都是過命的關係了，裝什麼純？”鏡悲雲像只鬥勝的公雞，昂著頭帶著白微玉跳起數丈高，然後一同落進井口中。
下落之時，白微玉默默看著旁邊行事放縱恣意的人。
這個是二話不說，就把命給他的人。他們現在可並不如未來糾纏的景象那樣，感情深厚。
他為何能做到這個地步，這不利用他都說不過去。
他著實有點看不懂他，但他能看到未來的震撼一幕。
那是滿屋的紅綢錦團，床帳暖玉串聯搖曳，綿綿紅被之上，一隻白手撩動珠串，卻被另一隻大手攥住拽回去，然後視線對上妖尊放大的臉，人嘴唇微癟眼帶埋怨，似在控訴他不專心。
然後他看著床帳頂透著的朦朧之光，開始搖晃起來，似乘雲起伏，接著視線越來越模糊……
“你怎麼發起呆來？”白微玉回神，剛好聽得鏡悲雲不滿的聲音，眼前也正好是他那張美得張狂的臉，與看到的景象重合。
嚇得他退後好幾步直拌上了冰石要往後摔，又被鏡悲雲一個拉拽止勢站穩了。
“你是又看到了什麼，怎麼如此怕我？”鏡悲雲將人拉近，居高臨下的湊近，挑眉問道。“好像，還有點嫌棄。”
“……”白微玉沉默著，他才不會告訴他。
“是我對你做了什麼？”鏡悲雲放開他，端詳著他的臉色，突然咧嘴一笑。“是皮鞭，油蠟，還是紅繩？”
白微玉頓時臉色一青，轉頭就要走，後面傳來鏡悲雲的哈哈大笑聲，在甬道里穿梭迴盪。
“我道為何你總激我親來連月井，原來是這裡有問題。”鏡悲雲果然察覺出連月井的衰弱，“沒想到這吸收月息之人，還能吸收和這月息同氣連枝的冰墓活息。”
“想必，你知道我們妖族妖尊世代死守的秘密吧。”鏡悲雲一邊撫摸著經歷無數歲月的冰壁，一邊向前走。
“雪妖想要月龍誕生，振興妖族。而妖尊的使命其實是想要復活月龍，當月息被吸收，冰墓活息也被吸收，離月龍復活就差一步了……”
“你就篤信，月龍復活之時，會給妖修修行帶來轉機？使得他們不受桎梏，更容易飛昇？”白微玉見妖尊親口吐露秘密，那他也就可以肆無忌憚說出來了。
“怎麼，你眼中沒有這個景象嗎？看來，月龍並沒有復活啊。那還不如吃掉此人更有價值……”鏡悲雲停住腳步，背手望著甬道頂部，似透過洞窟看冰原之上的天空。
“你肯定知道，羅浮界本來是妖修為尊的，萬萬年前，上古妖獸靈獸制霸此界，等他們飛昇後，靈氣凋敝，後生的妖族都羸弱不堪，人族漸漸崛起，魔族滋養壯大，鬼族後來居上。”鏡悲雲語調悠長，內含無限悵惘。
“現在的妖族也不過都是些根腳普通，無望大道的螻蟻，反而是人族更得天地鍾愛，修行更快。幾千年前月龍隕落讓我們意識到天外之天的老祖宗遇到了難事，可能正是因為處境艱難，才顧不上我們。”
“妖族便用千年之力供養冰墓活息，祭祀月龍，祈求月息。為何雪妖死後大多葬於此處就是這個道理。”
“然而，天狐鏡降落，月息看似消失使得妖族絕望。卻代表著，月龍將要復活，我們妖族的未來……”鏡悲雲突然轉頭看向白微玉，臉色奇異，“可都在你們門派的那個人修身上了。”
他人修二字說的格外沉重。
白微玉聽得心頭一突，立時就想到了鳳玄枳是來歷成謎的。
可是，鳳玄枳明白的是人修，他看到的來處也是模模糊糊的歸鶴門仙山，怎麼會成了月龍復活的一環呢？
“這不對……”白微玉躊躇道，“他一定不是妖。”
“月龍當然不是妖，是神吶。”鏡悲雲淡淡道，卻讓白微玉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鳳玄枳，會成神嗎？突然，就像是有一抹靈光穿過，白微玉想通了很多事情，不管這事情多麼不可思議，他都必須要接受。
“月龍，即是……”白微玉笑出聲來，鮮血又劃出嘴角，面色肉眼可見的不好。
鏡悲雲趕忙扶住他，揶揄道，“給你的命就這樣浪費了，還好沒能說出口，否則就是我全部的命給了你，都不頂用。”
此後，二人就像是約定好了，再也不提這件事，等鏡悲雲抱著白微玉穿過數不清的甬道，才終於看到了盡頭處那抹周身籠著層浮動冰晶，散發淡淡柔光照亮甬道的仙姿。
“葉知弦，看我把誰帶來了。那盜竊月息之人呢？”鏡悲雲大大咧咧的聲音給這死寂的通道帶來了活氣。
“拜……拜見師叔……”白微玉從鏡悲雲身上掙扎下來，搖搖晃晃的行了禮。
“不必多禮……”葉知弦簡單見禮後，並不理會鏡悲雲，靈力帶出一枚能穩定神魂的丹藥傳給此時命盤有隱隱繃碎之相的師侄。
“若再有一次，以命度命也救不了你。”葉知弦冷冷道，“就只能痴傻無魂的度過餘下時光了。”
聽到全部，腰間的玉佩頓時要跳，葉知弦淡然的甩袖一遮，後將白微玉也收進洞府當中。
“走吧，我得先跟你去歸鶴門討債去。一碼歸一碼，答應你的是一件事，可妖族的損失又是一件事。”鏡悲雲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一臉的無所謂。“我打不過你，但我只要將甲乙二木和月息冰墓活息的事情透露出去，你們歸鶴門，只怕永無安寧咯……”
“哦對，還有個禍亂羅浮界的天狐寶鏡。這樣更好啊，幾派聯合再加上妖魔鬼界，不怕師出無名。你就算再厲害，能護得了所有人嗎？”
“想死？”葉知弦澹雪劍竟然拔了出來，霎時間甬道里狂風大作，呼嘯聲如巨獸沉吟，震聲大作間整個連月井紛紛塌陷。
坍塌雪埋之勢震驚了妖尊，等鏡悲雲化作原型好不容易巨衝而出時，葉知弦已經不見蹤影。
這下本來還可以密而不發，假裝連月井還是那令妖聞之色變的雪域迷窟的計劃，就徹底無用了。
天殺的葉知弦，現在他不僅要時不時地維護裂縫，還得想方設法穩住雪域民心，解釋連月井的坍塌。
“叫你嘴欠……”鏡悲雲悲傷的在冰原上空盤旋，還沒飛多遠，就直直的跌落，想是受傷不輕。“這下好了你惹他幹什麼……”
本來是覺得好玩，給葉知弦搗搗亂，順便看那臭小子如何抗爭命運，現在隱入歸鶴門，有了更正兒八經的目標。
悄悄監視月龍復活，必要情況下為他排除困難。
雖然凌霰的徒弟到底是誰，稍作打聽就能知道，但不用打聽，他見了那人，也一定能認出來。
銀月之色的特徵，世間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