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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勉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只關乎利益且無情無義之人。哪怕溫衍愚不去提醒他，他亦不可能做出過河拆橋，強取豪奪之事。
更何況，這‘橋’才過了一半，後面的路還得相互扶持才能出去。誰都不是傻子，在這種時候鬧僵。
“那您也提醒我多注意些嘛……”況勉有些苦澀。
免得不知不覺哪裡惹到了那位齋主，她一不高興，讓楚國多一個這麼強勁的敵人，實屬是沒有必要的。
“雖說頑皮了些，彧亦不是小肚雞腸的女子。”
溫衍愚說起彧時，原本清冷的眸子裡會湧現溫柔的軟意。他看向又在吃小糖餅的彧，眼底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
頑皮？如此城府，您只用一句頑皮？
況勉看得更是嚇出一身冷汗。
國師不會……心悅於彧吧？
上次在聖朝城，他也瞧見仺王看彧的眼神，也是饒有興趣。等等！雖然他承認彧是個美人，還是一個武功高、極聰明的美人。但，若是他，要喜歡一個女子，首先至少得確定，她得是個人吧？！
您兩位大人能不能看看清楚，她像是能八抬大轎娶回家的凡間女子嗎？
況勉正想著，溫衍愚不知從哪兒拿出來一小袋酥香的脆餅。他行至彧身邊，遞到她跟兒前。脆餅小小的，焦黃色。每個都是一個指節的大小。袋子開啟時，有很濃郁的奶香味和甜味。
“羊奶酥餅，你嚐嚐，看合不合口味。”
他笑著，鳳眼彎起來，耳垂邊的紅繩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他瞧著比石屋中間那些金銀珠寶，可要好看多了。彧如是想。
她從小袋子裡拿了一塊，毫無芥蒂的放進嘴裡。酥餅很脆，小小的一口一個。羊奶味兒很重，還放了很多酥油和糖，又甜又香。對別人來說或許甜了些，但對於彧來說就剛剛好。
她愛吃甜食。更偏愛帶奶味兒的甜食。但用奶做的東西都不易儲存，所以並不會帶著行路時吃。但這種烤得乾脆的酥餅，既方便儲存又酥脆好吃。
他一路上好像並沒有吃什麼東西，在她的印象中，溫衍愚也不是嘴饞之人。他甚至口味清淡，吃食都是以青綠的素食為主。而彧雖然不挑食，但卻是不愛吃菜的。若是桌上還有一口肉，她必然不會去夾青綠的菜葉的。
“真好吃，你的廚子做的？”她吃得一雙桃花眼亮起來，本還要想討一個來吃，他卻把整個小袋子都放到她掌心。
“喜歡？都給你。”他淺笑，也不怕旁人聽見似的回她：“我做的，也不知你是否愛吃。你若是喜歡，下次我再多做些給你。”
他親手做的？
彧微愣，她也聽見旁邊有人倒吸氣的聲音。
“嘖嘖嘖。”連巧姑姑都連連稱奇。秋裳他們自是耳觀鼻鼻觀心，彷彿沒聽見。然後彧又聽見劉奇走了個平地摔。
馬軻忍不住捅了捅自已的耳朵眼，彷彿產生了幻覺。他都聽見了什麼？堂堂楚國國師為女子親自下廚房做小酥餅？他想起國師在楚國時，親眼看著臺下的罪人凌遲時的模樣和現在溫軟柔情的模樣作了對比。
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他現在自封聽覺還來得及嗎？
彧張了張嘴，本想回一句什麼，卻被突然站起來的百里斯郎拉到一旁。遠離了鳳眼含笑的溫衍愚，百里斯郎直直凝視著她，目光灼灼。他一張俊俏非常的娃娃臉，鹿眼藏著的又是害怕又是慌張。
他的聲音幾近咬牙切齒：“彧，你答應過我什麼？你可還說話算話？”
嗯，她答應說不會喜歡溫衍愚。
彧眨眨眼，點點頭。
因為背對著溫衍愚，所以她並沒有看見，在百里斯郎拉走她的那瞬間。溫衍愚臉上的笑容斂去，鳳眸裡只剩下徹骨的冷意。
她拉住百里斯郎的手拍了拍，回頭望了溫衍愚一眼：“況將軍，溫大人，若是這些財寶裡還有我遺漏的忘塵花，還望能給我們。可否？”
況勉自然是沒有意見，他看了國師一眼。
“自然。”
溫衍愚又恢復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朝著百里斯郎的方向低眉淺笑：“自然的。這一路上遇見的忘塵花皆歸百里先生所有。百里先生既然解了溫某的毒，除了這忘塵花，溫某自當……重謝。”
彧怎麼聽怎麼彆扭。
她突然開心地向巧姑姑揚起手上的小袋子：“妄阮做的小糖餅吃完了，明日可以吃小酥餅喏。”
巧姑姑扶額。
還吃什麼小酥餅，您倒是看看身邊那劍拔弩張、硝煙瀰漫的氛圍才是。
王巍他們將財寶裡一些重要的東西隨身攜帶，然後將大部分的財寶轉移到了石門外的長廊上。
之後他們決定就在此處長廊裡休息，因為看不見天色，但是他們在淵洞裡的時間應該超過十個時辰了。若是不休息，必定會影響眾人進入下一個房間。
他們將財寶山裡的綾羅綢緞拿來鋪在身下，正好可以當做墊子使用。
雖然奢侈了些，但這些綢緞卻是這些財寶裡最不值錢的。當所有人還在低聲交談著今日所看見的幻境時，一陣平穩的呼吸聲打斷了他們。
畢竟是宛如噩夢般的幻境，對於他們來說可能今夜很難有個好夢。
但有個人是個例外。
步汜剛給彧鋪好了墊子，就見彧往上面一躺。
下一刻，眾人就聽見她略顯綿長的呼吸聲，她已經睡著了。
“……”
“……”
眾人慕了。
…
…
彧是被人搖醒的。
她醒來那一刻便覺得很奇怪，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
她不應該睡得那麼沉的。
按道理說，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不會，亦不可能睡得那麼沉。
彧猛地睜開眼，從墊子上坐起來，環顧四周，卻只看見了溫衍愚一人。
還是那條熟悉的長廊，空曠、昏暗、潮溼……有一股髒水留在桶裡被密封了很久的令人作嘔的氣味。這股氣味，昨日都還沒有這麼濃重。
長廊裡太安靜了，彧只能聽見從頭頂傳來的微微作響地風聲和溫衍愚動作間布料的摩挲聲……
“其他人呢？”彧瞳孔一縮，馬上又恢復了尋常的模樣。
溫衍愚將她拉起來，他的手仍是微涼。
他搖了搖頭：“不清楚，我醒來後，只看見你躺在墊子上。”
不可能的，這麼多人，哪怕是有人在墊上翻個身都是能聽見的。更何況，彧知道他們其中肯定有人會睡不著覺，站起來走動走動也是尋常。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悄無聲息地都消失了。
這太古怪了。
她縮回手，望向他：“你什麼動靜都沒聽見？”
溫衍愚斂眉，他好似思索了一陣，抿了抿唇：“很奇怪，我昨晚，只是打算淺眛一會兒。但不知為何，我卻睡得很沉……我甚至一點兒聲音都沒聽見，只是比你醒來得早了片刻……”
溫衍愚眠淺，他亦不可能在明知很危險的情況下熟睡。
彧沒有說話，她只是走到石門前觀察，但並未看見與昨日不同的痕跡。她又看向長廊的兩側，這是一條好似沒有盡頭的長廊。依照昨日溫衍愚他們說的，無論怎麼走，長廊展現給他們的，大機率依舊會是無窮無盡的、一模一樣的石門和火把。
而若是沒有帶去光源，直接走進黑暗裡，或許更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畢竟這樣做的人，如今下落不明。
彧腳尖輕輕一蹬，躍上石壁幾米，拿下石壁上掛著的宛如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火把：“我們去旁邊看看，先找人。”
溫衍愚正要過來，她卻說：“你最好也拿一個火把。”
他沒有異議，照樣拿下石門另一側的火把。
果然驗證了彧的想法，火把就是開啟黑暗長廊的‘鑰匙’。當他們兩人靠近最後一盞火把時，他們仍是一點兒也看不到沒被火把照亮的地方。那些地方彷彿不是單純的黑暗，而像是一種黑色的濃霧。
這種濃霧將所有的東西都吞噬掉，甚至連最後一根火把的光都全部吞噬。
直到她和溫衍愚舉著火把走進黑暗裡，‘唰’——。
就如他們剛進入岐廡淵洞的時候那樣，前方又有一排火把被點亮。毫無懸念的，也沒有什麼新奇的，他們面前仍是一排一模一樣的巨大的石門。空氣中還是那股悶潮的水臭味兒。
始終只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在長廊中發出迴響。
彧又檢查了一遍新出現的那些石門，仍然沒有發現異常。
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要麼現在她在幻境裡，要麼她現在被淵洞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雖然聽起來有些玄乎，但況勉他們上次下來時，就已經發現了，岐廡淵洞真正用得上武力的地方很少，而為何會死這麼多人，單純只是因為它的難點在於——無數的、無窮無盡的、危險重重的幻境。
彧突然想起在沙漠裡，秋裳跟她說過。
靠近岐廡淵洞的水源是喝不得的，喝了人會看見一些不存在的東西甚至立馬發瘋、癲狂。
納目聿河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岐廡淵洞。
世人皆知岐廡淵洞埋有寶藏，甚至埋有治世良策。可又有幾個人有命將這些東西帶出去？魂香齋以前派出來探路的人，先不說那些成批的沒有回來的人。回來的人大多身受重傷或者精神狀態極差……更莫談什麼寶藏了，人能出來，已是萬幸。
彧這回是真的體會到岐廡淵洞的可怕之處了。
它甚至可以悄無聲息地將人轉移？
如果沒有轉移，那就表明長廊處亦不是安全門，長廊處亦有很多考慮。
說一個熱知識——人不睡覺，會死。
就算她可以不睡，但其他人未必能堅持得住。就算堅持得住，又怎麼有精力、有心思去面對門內無窮無盡的幻境？
“你在想什麼？”
站在一旁的溫衍愚突然出聲，他靠得她很近，他身上有很好聞的薰香，掩蓋住了一些長廊裡的水臭味兒。
彧盯著他看了片刻，搖了搖頭，並未回答他。
如果說這是幻境，那旁邊的這個溫衍愚，是溫衍愚嗎？
溫衍愚咧開嘴，他拿著火把，笑容在搖晃的光線中顯得有些詭異。
他的臉極白，但笑容極燦爛。
若是巧姑姑在這兒，絕對要嚇得叫出聲來。
“你是不是在想，我會不會是鬼？”他聲音溫涼，在長廊中迴響。
彧看著他，面上並未見害怕。
“你話太少了，不像你平日的模樣。我猜想，你肯定是懷疑我是鬼，或者我並不是溫衍愚本人，才對我如此防備。”
他又笑，雪白的牙齒有些晃眼。
彧輕嗤一聲：“溫大人，我只是想提醒你，你這樣高舉著火把，火把的光打在你面上，你再這個樣子傻笑，看起來……很醜。”
溫衍愚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後竟真的沒有再笑。
彧移開眼，自顧自地又往前走。
還是重複上一次的步驟，她拿著火把點亮更多的石門，然後檢查是否有異樣。他們一連走了很久，溫衍愚一路上也沒再說話。
這條長廊，確實沒有盡頭。
但其實彧並不害怕這條長廊，雖然她總覺得後面的黑暗裡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注視著她。但她卻在淵洞內，沒有感受到惡意。就像剛進來時那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淵洞認識她並接納了她。
哪怕總是有被暗中注視的不舒服的、黏膩的感覺。
但她確實沒有感受到惡意。
他們又走到新出現的一排石門前探看，忽然發現了每個石門的左邊，都有了一個新的印記。那是一條十分潦草的蛇形，雖然潦草，但還是能大致分辨出來。
這是魂香齋的圖騰。
她再走了兩步，俯身仔細檢查了一下，就沒有再發現其他的東西。
直到她聽見身後傳來陌生的水滴聲，那水滴聲很小，幾乎也就是一兩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但奈何彧實在是聽力超群，更何況，這個長廊裡再也沒有多餘的其他聲音。但凡有些什麼響動，都會被數倍放大。
她轉過頭去，身後漆黑，溫衍愚手上的火把滅了。
但她知道他就站在她面前，離她很近的地方。
‘嗒——’
‘嗒——’
‘嗒——’
又是水滴滴落的聲響，她擰起眉頭。
將自已手上的火把向前一遞，光線瞬間照亮了身後的濃霧。那裡本不該是濃霧，那裡本應該是一扇石門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輪廓。
溫衍愚就站在她面前，身子離她不過兩寸的距離。
她伸手時，差點打到了他。
但溫衍愚此刻正目光貪婪，火把被他丟到一旁，脖子伸得很長，而嘴巴以一個不正常的弧度裂開，口水順著他幾乎快裂到耳後的嘴角流下來，滴落到地上。
哦，原來這個水滴聲，是他的口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