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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救。”
男子坐在上位，隨意披了件淡色的外衫。他喝著茶，一張俊俏奶氣的娃娃臉卻在煙霧繚繞間顯得格外無情。本來已經是二十九歲的成熟男子，但他瞧著卻像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哪怕眾所周知的，內修到達十二階後會比普通人顯著年輕許多，但連彧都有些驚奇，心想他是不是吃了啥秘藥。
“什麼？！”
正捧著熱薑茶喝的彧差點兒被嗆到，她的衣裳可以說是全毀了，她這會兒穿著百里斯郎的衣服。他比她高，衣袖什麼的都比她的要長很多，她一雙纖細的手從他衣裳的袖口伸出來時，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誘惑感……
這人也太善變了吧？她以為陪他打一場，鬧一會兒便完了，結果還是不救。她手臂的傷都被他處理好了，所以兩隻手臂都纏著厚厚的紗布。本來也沒什麼深的傷口，以她的體質兩三天就好完全了，並不需要包得這麼嚴實，但百里斯郎向來一意孤行，誰說都不行的性子。他在氣頭上，她哪裡敢說話。
小事情她也懶得管，都依著他。
“我說不救，你聽不懂人話？”
“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
“你有什麼面子？我問你，你有哪門子面子？我不殺你是因為答應了師父要救你三次。算上十年前那次，你還有兩次從我手下活著走出誅神山的機會。現在又不是你要死了，我憑什麼要救他？就憑他是你新買來的男寵？”
彧天大的冤枉：“竇娥冤啊！什麼男寵？！我在你心裡就是那種人？！”
“呵，十年前也是為了救一個小白臉，用掉一次救你自己的機會。這次又來？怎麼，又想用救自己的機會來救他？我告訴你，休想！除非我死！”
又來了又來了！這人怎麼一點就著？！
你說小白臉的時候，能不能看看自己的臉再說？到底誰是小白臉？
彧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她直嘆氣，妥協的望著他：“妄阮，他是我新收來的親信，現在身中索命蠱，八成也是因為我的一些什麼原因。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感覺這次的事情有點奇怪……唉，但我知道這天下只有你能救他，要是你都救不了他，他也就只能死。我這次來，不是想用你師父的承諾來救他，更不是想要逼你……說實話，你也算了解我，我也不是特別在乎別人的死活，但畢竟是魂香齋的人，又為巧兒捱了一掌，我想著盡力，能救便救。這樣吧，你本來就是要收‘診金’的，你想要什麼？黃金也好，功法也罷，我盡力尋來，雙倍給你……”
她說的是實話，她也只是盡力試試。百里斯郎的性情她是瞭解的，他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模樣，可肚子裡全是壞水兒。脾氣古怪，說殺人便殺人，說不救就不救。
他以前答應一個江湖客救人，但不知什麼原因中途變卦又不想救了，江湖客覺得自己被耍了，怒火中燒就要殺了他，卻被他一舉反殺，還把江湖客帶來的所有人都殺光了。那場面，四肢和軀幹分開羅列，整整齊齊的在諸神山下襬成三排，江湖人都不敢多提……
他也救了不少人，但這代價嘛，因人而異了。
他從小就被養在誅神山，從未出去過。常治幾次想帶他下山，他都不願意，連常治都說他的徒弟性情著實難猜。這哪裡是難猜，這簡直就是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螻蟻的活閻王……
不過彧並不在意。
因為彧第一次見他時，他才幾歲，她用一支糖人再加上不算精明的小把戲便鬨笑了正在肢解一匹灰狼的他。天才少年看起來頗為軟嫩，大眼翹鼻小包子臉，但凡是個不認識他的人，都會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百里斯郎的臉色稍霽。
半晌，彧都以為他還是要拒絕的時候，他將茶盞放下，看向她。
“我不要金銀玉帛，我要其他的。”
“展開說說。”
“我要你三個承諾。”
“……”這代價有點重啊，彧摸摸鼻子：“不會讓我生個孩子吧？”
一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青花瓷茶盞橫著朝她飛了過來，她悻悻接住。
“你生得出來個屁！能行行，不行滾！南瓜！送客！”百里斯郎慍怒，這就要喊小童趕人了。他就知道她要胡說八道，他還能不知道她的身體？
也是。
“好好好，你說你說，我答應你就是。”
百里斯郎冷哼一聲，杏眼眯了眯。
“第一個承諾，我要你帶著我去岐廡淵洞尋五朵忘塵花。”
忘塵花是製作魂香散的一味必不可少的藥材，以前魂香齋也到處尋過、高價收過。但是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麼，本來生長在盤日流沙蜃樓裡的忘塵花竟然絕跡了。連魂香齋的人去了都無功而返，所以魂香散是用一顆少一顆的東西。最近有風聲說，岐廡淵洞有很多珍貴的藥材，其中就包括這幾乎絕跡的忘塵花……
本來她就要去盤日度漢沙漠的岐廡淵洞，帶著他也不算難事。不過他為什麼要跟著去？她直接給他摘回來不是更好？更重要的是……
“你竟然要下山？！——”
“多管閒事！”百里斯郎冷哼。
“行。第二個呢？”彧咂咂嘴。
“第二個承諾，我要你從明天起，待在誅神山三個月不許下山……”
“哈？三個月？你不是想去岐廡淵洞嗎？”
“不衝突。”他淡淡道。
“怎麼不衝突，那地方很多人都想去。一路上為了岐廡淵洞的藏寶圖，我都瞧見好幾個宗師之境的高手了。萬一有人搶先……”彧不解。
“我說了不衝突就是不衝突。”他莫名冷冷瞥了她一眼：“哦，對，你說得也對，這藏寶圖確實很多人爭搶，你也得來確實不容易，為了藏寶圖還犧牲了色相……”
“咳咳……”
她想起她在吟雪背上謄抄下來的半幅藏寶圖，差點兒被口水嗆死。
他怎麼知道這些事情？他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你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我管你怎麼想！行不行吧？不行你就帶著你的男寵下山！”
“都說了不是男寵，行行行，怎麼不行，三個月就三個月吧。我在這兒三個月可不把你氣死，脾氣怎麼比小時候還暴躁……”
又是一個青花瓷茶盞飛了過來，她又接住了。
“第三個呢？”
“第三個……我還沒想好，暫時欠著。”
*
解鈴還須繫鈴人。
這就是為什麼彧說如果百里斯郎都不能救妄阮，那妄阮就必死無疑的原因。
百里斯郎正是這雲谷少主，當然這是極少人知道的事情。相傳雲谷少主幼時因雲谷遭遇江湖屠殺便在鬥爭中死了，現在為數不多的雲谷子弟也多隱藏山林，過起了隱世的生活。
雲谷蠱術一直乃江湖最頂尖的。
但因雲谷的沒落，很多蠱術早就失傳，並無從查證。
雲谷子弟善蠱，且雲谷子弟的血肉傳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懷璧其罪，雲谷遭遇了江湖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蓄謀已久的屠殺。三萬雲谷子弟如今還在世的，或許不足百人。百里斯郎那時不過三歲，被常治所救。
改名換姓，留在誅神山。
百里是他師孃的姓氏，他跟著師孃長大，師孃待他視若己出，常治讓他隨了師孃的姓。可惜師孃又在另一次江湖風雲中遭人暗算，常治一蹶不振。如若不是還有百里斯郎在，他只怕當時便已經隨著師孃走了。
彧之所以知曉這些事情，是因為她早就認識常治，更認識百里瀾。
斯郎脾性從小便很古怪，所思所想不像尋常的小孩子。但他又極具天分，百里瀾是一位很出名的大夫，給他帶回來很多醫書絕學，常治也教他武功，他終日沉浸於此。在他長大些，他又去了當年雲谷的舊址。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得到了很多遺失的巫蠱之術。
他確實是個天才，就是脾氣壞了點，常治當年對她講。
但斯郎對百里瀾極好，幾乎從不與百里瀾拌嘴。
百里瀾慘遭殺害，斯郎偷偷下山直接將涉事之人及其相關之人全數殺盡，還將一些人制作成人彘或藥人。其過程會讓受害者極其痛苦，斯郎則是笑著完成的。常治本是不贊同如此殘忍的手段的，但斯郎根本不聽他的。這是他唯二次下山。
百里瀾一死，誰都管不住他。
索命蠱對於其他人來說，必死無疑。
對於百里斯郎，不過是家常便飯的巫蠱。他從年幼時便用精血養了一隻蠱皇，常治沒見過，彧更是沒見過。蠱皇相當於蠱蟲中的皇帝，血脈壓制的那種。所有的其他蠱蟲都本能的害怕蠱皇，萬蠱之王並不為過。
百里斯郎日日以精血和珍貴的藥材餵養，蠱皇自然十分強悍。
索命蠱很快被蠱皇解除，從妄阮身上鑽出來的蠱蟲還被當做養料餵給了蠱皇。那撕咬的場面、蠱蟲發出的淒厲的嘶吼，連彧看著都‘嘖嘖’了兩聲。
妄阮性命無憂，只是被蠱蟲侵害，需要調養些時日。
翌日，天氣不錯。
彧穿著百里斯郎的衣衫躺在院子裡的貴妃搖椅上曬太陽，百里斯郎的藥人給她端來了茶水和自己晾曬炒制的瓜子。藥人很聽話，但聽話歸聽話，就是實在太難看。臉色發青白，一看就是死人的模樣。
百里斯郎從主屋出來，手裡捧著一個竹編的簸箕，裡面是他精心曬制的藥材。他還是穿著鵝黃色的衣裳，額間墜金黃色的寶石，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有些疲倦，眼下有些微青，像是沒有休息好。
他一出門就看見她了，穿著他鵝黃衣衫的女子躺在院子內的搖椅上，緩慢搖晃著。今日陽光甚好，灑在她披散著的長髮上，盪漾出琉璃的質感，她悠閒得讓人羨慕。他的藥人僵硬地站在她身後，搖椅旁邊地上是他今早上起來晾曬的其他藥材和食材。
聽到他出門，她轉過臉來瞧他。
笑眯眯地，一雙桃花眼瀲灩著水光，極盡嬌俏的女子慵懶的躺著，望向他時帶著舒適的愜意：“斯郎，你給我弄兩身衣服唄。我可要在你這兒待三個月呢，你的衣服太長了……”
確實是長了，她的手全部被遮掩在他的衣衫長袖下，不將衣袖擼起來的話，手掌根本露不出來，像是要去唱戲一樣。
“我這裡可沒有雪緞給你穿。”
“哪裡需要雪鍛，普通的衣裳便可。我的衣衫都是巧兒拿來的，她每次都只用雪鍛，又不是我要求的。她給我什麼，我便穿什麼。”
百里斯郎在旁邊翻動晾曬的藥材，聞言手一頓。
“我以為你向來驕奢淫逸，只穿雪緞。”
“你說我驕奢我認了，淫逸你就有點過分了啊！”
“毫無自知之明的放蕩女人。”
“？”
百里斯郎走過來，在她面前伸出手。
“幹嘛？”
“給錢。”他理所當然：“你在這兒吃住都要錢，衣裳也需要錢。”
彧噎住一瞬：“喂喂喂——是你要我住這兒——”
“給不給？”百里斯郎皺眉，狠狠看她。
“得，老孃就是個行走的錢莊，你們花錢我付錢。”彧嘆了口氣，從腰間抽出幾張銀票擱在百里斯郎手心：“順便再給我買倆肚兜……”
百里斯郎扯過錢，臉上驟然緋紅，氣得拂袖而去。
“不要臉！”
“誒誒——你上次給我肚兜削壞了我還沒找你呢，你這小子！”
百里斯郎‘砰’地關上門，身後還傳來她十分開懷的笑聲。
半晌，他的門又開了。
彧躺在搖椅上閉著眼都快睡著了，有些重量的綢緞柔軟的東西被摔在她身上。她一愣，睜開眼抱住胸前被扔過來的幾件素白的布料。
“這麼快就買回來了？！”
衣裳是素白的綢緞和錦緞，帶一些花的暗紋，金線鑲邊，素雅又不凡。衣裳的針線縫邊有些不太整齊，在繁複的地方看起來有些歪歪扭扭，不像是外面成衣店的手法。衣裳帶著些許藥材的香氣，更像是某人身上的味道。
“嘖嘖嘖，沒想到啊，斯郎還會做衣裳呢……”她望向俊俏奶氣的男子。
“我只是不想你玷汙我的衣服！”他眼神有些閃爍。
“我可以在你院裡裸奔，我不介意。”
“我！介！意！”百里斯郎咬牙切齒。
彧在衣裳裡摸了摸，竟然又有了新的發現。她手指捻起兩塊小巧的布料，笑眯眯地站起來，眼神繞著男子的身子上下打量了幾次。看得他耳根泛紅，拳頭都握緊了。
“嘿嘿嘿，真有肚兜，斯郎啊斯郎，你實話實說吧，你是不是真的心悅於我……啊！唉喲！操！”
她被他提起後頸衣裳狠狠丟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男子又羞又惱，面帶薄粉。
“早晚給你把嘴縫起來！”
“你縫哪個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