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彧和巧姑姑當晚沒走。
掌櫃的求她們暫時留下,現在樓裡的護衛死的死,傷的傷。他怕那個江湖客找人來尋仇,自己和樓裡的人都不會武功,一時半會兒實在是沒有法子。
所幸吟雪的傷只是看著嚇人,傷口並不深,但確實是流了不少血,這才暈了過去。大夫來診了脈,抓了些藥。傷口上彧自作主張用了她自己的藥,並沒有用大夫拿的那種普通的傷藥。
這樣漂亮的脖子,留疤就不好了。
很快吟雪便醒了,他臉色依舊很蒼白,是失血過多的表現。樓裡給他配的小奴是個十一二歲的童子,很乖的早就提前去煎好了藥,見他醒來,趕緊將他扶起來坐在床頭,端著湯藥過去。
“公子,你受苦了,喝些藥吧……”說話間小童眼裡咂著淚。
吟雪還有些頭暈,微微恍惚間瞧見房內書桌前坐著的兩人。
紅衣與白衣相對而坐說著什麼,白衣定是當時救他的女子。兩人瞧見他醒了,緩步走了過來。白衣女子見他喝完藥,這才在一個適當的距離移椅坐下。
“失禮了。”
她的手指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腕處,又看了看他脖頸處綁著傷藥的地方。
“應是無礙了,好生將養幾日即可。”說著她便衝他笑笑,唇邊浮現淺淺的梨渦。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尋常的高門貴女。但他知曉她不是,那般身手武功,定不是什麼普通貴人。
“謝姑娘相救。”
他本想站起來行禮,這般坐在床上感謝確實不妥,但卻被她攔下。
“莫講究這些禮數了,好好休息。”
她站起來就往門外走,雪緞在燭火中搖曳。
“姑娘——”清雅的嗓音叫住她,吟雪清雋明絕的臉在明滅的燭火中泛起暖意,他眸中只有一白色的身影:“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無以回報。姑娘可要再聽一曲《陽關三疊》?今夜打擾了姑娘雅興,我彈此曲向姑娘賠罪。且我對此曲稍作修改,想聽聽姑娘的意見。”
不是說每日只彈一曲?
彧饒有興趣地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甚至帶了幾分明白了什麼的眼神。她看巧姑姑非常懂事的早就走不見了,又看向吟雪床頭放著的木琴。
“可我不懂琴。”她說。
“無需懂琴。”
無需懂琴?那懂什麼?
吟雪讓小童將木琴抱給他,他端坐在床上調好了琴絃,小童便知趣地離開了。他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彧十分上道,走到他床前的那把椅子上。
距離不近,但也確實不遠,她一伸手便能碰到他。
窗外漆黑的天突然錚亮了一瞬,是閃電,然後是劇烈的雷聲。不過片刻,大雨傾盆而下。潮溼和些微悶熱的空氣從窗戶處散開,泥土的味道混合著屋內的薰香。
那國師說的,竟然是真的。
琴音舒緩,從他修長的指尖流瀉而出。他果然是在臺上偷懶了,這次的琴音一聽便比之前的那曲《不度歌》強很多。他手指的動作嫻熟優雅,只穿著素白的內衫但卻規矩的繫緊了腰帶。那種剋制又清冷的、像秋天的寒竹一般。吟雪確實喑於琴律,彧這麼多年未曾聽過如此切合心意之作。宮廷樂師比之他,俗了;自詡獨卓的琴師比之他,裝了。她確實不懂琴,但一時間竟在這琴音和雨聲中沉醉。
一曲畢,雨聲仍傾瀉著。
“獻醜了。”他抱著琴,望向她,眸中流瀉著光。
“好聽。”她真誠的讚許,然後道:“臺上時,你只扣了半弦,用來省力?”
吟雪有些驚訝,承認了自己的偷懶但卻不以為意,下巴微抬,帶出幾分孤傲:“姑娘不是說不懂琴?……他們不需要聽全指,他們不是來聽我彈琴的。”
彧笑著挑眉,桃花眼瀲灩著莫名的光線。她坐起身子往前一探,一下子,與他的距離不過幾寸。她聽到他因她的突然欺近而驟然暫停的呼吸,他身上傳來清冽的竹香和淡淡的藥味。
“所以你認為,我是來聽琴的?”
她話裡話外已然不再掩飾。
很明顯,她不是來聽琴的,她對他,別有用心。
他長睫輕顫,柔美又脆弱。哪怕燈光昏暗,她已然看見他緋紅的耳根和逐漸泛起熱度的臉頰。她輕嘆一聲後退一些,與他拉開距離,免得前面的脆皮美人憋氣憋死。
他這才放了呼吸,抿了抿盈澤的唇瓣,他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
“既然姑娘覺得此曲方能入耳,吟雪可能討個賞?”
“你想要什麼?”
“吟雪想要……”他抬起臉,目光灼灼:“想要知曉,姑娘的名諱。”
彧愣了一瞬,後循循善誘:“重要嗎?我不過是一看客,你不如向我討些銀兩贖身。今後你就無須在這樓裡撫琴,置辦些房屋良田,娶妻生子,過尋常的日子。匆匆亂世,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吟雪搖搖頭,唇瓣勾起淺笑。
“吟雪只想知道,姑娘的名諱。如若姑……”
他接下來的話,被再一次欺身的女子盡數吞入口中。她輕輕掐著他尖瘦漂亮的下巴,右手攬住他的腰。唇齒糾纏,她的侵略性極強,除了一開始的溫柔舔弄,待他適應後便是強勢的攻城略地、勾引纏繞、輕咬吮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半晌,她放開早已潮紅迷濛的他,讓他喘息。他的青絲散落,有些凌亂的灑在略顯單薄的背脊和床榻。方才的親密間,他的衣帶鬆散開,露出瑩白的鎖骨。
“我說了,我自然也不是來聽琴的。”
她眼神掃過他有些紅腫的唇瓣、形狀漂亮的鎖骨及鬆散的沒有一絲防備的衣帶,笑得很肆意,眼裡盡是毫不掩飾的慾望。
“我喚姑娘留下,亦不只是為讓姑娘聽琴。”他還有些喘,耳根紅透了。
他好大膽,她好喜歡。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以啊你,吟雪原來是這樣的吟雪。”她笑得聲音很大,身子歪歪斜斜,她擁著他,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脊:“我叫彧,彣彣彧彧的彧。”
“彧……”他跟著念,但因為身子有些疲憊,他順著她的力道輕輕靠在她肩上。
“嗯,很晚了,休息吧。你該慶幸你今日受了傷,不然……”
“不然什麼?把我拆吃入腹?”他閉著眼,亦輕輕笑起來,聲音悶悶的。
“不然讓你瞧瞧什麼叫內衫與褲頭齊飛……”
*
這雨下了一夜都沒停,也不見有小些的趨勢。
‘嘩啦啦’像是珠子不斷地落在地上一般打得很響。
清晨彧從吟雪的房間裡出來,正巧碰上了偷偷摸摸從隔壁房間出來並且衣衫不整的巧姑姑。彧從上到下把她打量一番,然後看了看她身後緊閉的房門,回憶起吟雪房間隔壁好像是樓裡另一位公子——奇月的房間。
“呵,看來你丫的昨晚沒閒著啊?”
得虧這晚上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不然保不齊聽見什麼莫名其妙的聲音。
“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巧姑姑理直氣壯。
她哪兒敢放火?吟雪臉白得跟紙似的。
“拿藥擦擦吧。”彧翻了個白眼,丟了個藥膏給她:“滿脖子吻痕你給誰看呢?”
巧姑姑一下子有些尷尬,不自覺的撓撓脖子。
她本來衣裳就輕薄,擋不了幾寸肌膚,脖子上好幾處紅色的痕跡。
傻子都知道是啥。
“夠他媽野啊……” 她絮絮叨叨的念。
彧扶額。
“有點怪……”
“哪兒怪?”巧姑姑捂著脖子。
“雨太大了點兒吧?”
“是有點大哈……”
兩人本想回觀江客棧換身衣裳,但雨實在太大了,像是簾子一樣密得看不清路。只好作罷,吃完簡單的早飯,步汜和焉知竟然冒雨過來送了衣服。彧和巧姑姑便在掌櫃的安排下在樓裡沐浴更衣,步汜和焉知也只好在憑風樓住下。
巧姑姑自然多給了掌櫃的不少銀錢,畢竟她兩人都在他樓裡的公子屋內睡下了。巧姑姑自然不必說該付得付,她也懶得解釋。後面還得多住幾天,也少不了銀子。掌櫃的拿著銀票眉開眼笑,看見她倆彷彿看見了大肥羊。
街市外幾乎沒人,這麼大的雨,如不是緊急的事兒,誰敢出門?
“真是神了,昨日還滿天的晚霞呢,那國師還真有兩把刷子!”巧姑姑和彧坐在一樓大廳裡,不如昨日的熱鬧,人去樓空的大廳有些許落寞的空蕩。
巧姑姑煮了茶,用的是焉知帶過來的南楚‘濁雪’。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彧捏著茶盞。
只是沒想到這大澇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迅猛,前幾月沒下的雨合著現在一次性下完是吧?豐州城乃山城,地勢不高不低,但是多有低窪之處,恐怕排水困難,必生災事。但幸虧昨天國師在街上生的一場熱鬧,後又說了會連日降大雨的話,百姓信服得很,便有些準備,至少將晾曬的糧食和衣物等都收回了家。
聽人勸,吃飽飯。偶爾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們去盤日的行程估計得緩上幾日,這雨,行不得路。馬匹看不清,馬車也不安全。這裡離盤日最近的聖朝城還有將近六百里路,還多是山路。”巧姑姑看著地圖,盤算著路程和日期。
彧點點頭:“也不著急。”
茶過兩盞,樓上有輕尋的腳步聲。
彧抬頭望去,穿著樸素青衣的吟雪站在二樓憑欄前,如竹如蘭,清風霽月,僅僅遙遙凝著她。他長髮披散著,好像是剛剛洗過,帶著潮意。
他下樓,她拉著他坐在她身邊,用內力烘乾他溼漉漉的頭髮。
“傷還沒好,你洗頭做什麼?小心又有風寒。”
“昨日便沒洗。”他道。
彧遞給他一杯熱茶,茶香繚繞。
“這茶,很好。”
“你知道?”她淺笑。
吟雪搖搖頭,誠實道:“以前見過一位富商在賣,有幸聞過,太貴,沒錢買。”
“喝!大口喝!喝一杯倒一杯!今夜拿這茶葉洗澡!”
她彷彿財大氣粗的紈絝子弟,見不得心上人為銀錢發愁,佯裝發怒的模樣逗笑了他。他眉目清軟,看向她時帶著柔柔的情愫。吟雪笑起來,像那破冰的暖陽,撓得人心癢癢。
“噗——”倒是巧姑姑沒忍住,差點憋出內傷,笑出了聲。
大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車馬聲。
這個天氣怎還會有這麼多人在外面到處亂走?
彧和巧姑姑對視一眼。
“有人在嗎?掌櫃的在嗎?——”
十幾個穿著蓑衣和斗笠的人進入憑風樓的院子,他們把馬匹也牽了進來,馬兒受不了這樣大的雨,直直往有遮掩的地方躲去。
憑風樓掌櫃的從內屋迎了出來,看了看這一群江湖客,內心有些瑟縮。
但想著那兩位武功高強的女子還在樓內,心裡又放心了點。
“各位客官,小店是樂坊,房間不多,可能……可能住不下這麼多人啊……”
這話倒也不假,憑風樓雖然有三層,但是樓裡有十幾位樂師舞娘,分別都住了各自的房間。用來待客的屋子不過五六間而已,畢竟不是客棧,樓裡的人也大多賣藝不賣身。
為首的人是一位高大男子,約莫不到三十歲,脫了厚重潮溼的蓑衣,裡面是一身灰布勁裝。男子面板黝黑,肌肉盤結,大腿很粗臀很翹,灰布衣服有些破爛,露出一些有疤痕的肌膚。他頭上編了滿頭的小細辮子又紮在一塊,辮子尾部纏著紅繩。他長得很有異域特色,濃眉大眼深眼窩,鼻樑出奇的挺,唇微厚,看起來很有男子漢氣概。
他倒是沒有為難掌櫃的,只是道:“掌櫃的,打擾了,你這裡還有幾間房?天降大雨,太突然了,前面的觀江客棧還有將近一里路,我們帶著小孩子,確實是有些不方便。就想在您這兒叨擾些日子,待雨停,我們就走。”
“這……滿打滿算,還有五間房,若是你們不嫌棄,還有兩個平日裡用來放雜物的房間,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客房一天三十文,雜物間便收你們十文便好,吃食另算。您看?”掌櫃的看他如此客氣,便實話實說,也沒因為他們的急需而漫天要價。
“好。”威武的男子轉身,從另一人手裡取過數好的銅錢:“掌櫃的,這是三百四十文,您收好,我們先暫住兩日。”
“好嘞……我去收拾收拾,一會兒叫小二給你們泡茶。”掌櫃的收好錢,喚人去收拾雜物間去了。
威武男子敲定房間後,他身後的一群人也開始脫掉蓑衣。
這一下子,把彧和巧姑姑他們都看愣了。
這一群人,可謂是各具特色、讓人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