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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轉過身：“如何說？”
“滅陳，佔宮。”
“給女郎回信，說林嘉在此，恭候女郎。”
“諾。”龐燦得令。
林嘉拍了拍衣襬的黃土，方才斬頭時濺了些血跡在他身上，他微微斂眉，但並未多在意。龐燦拿了一件披風出來，風很大，樹枝在風中發出響聲。遠處的皇宮燃起明亮的火光，還有刀劍相斥的聲響……
林嘉接過披風披上，剛硬的俊臉上是淡然的神色：“前些日子讓你做的，大些的魂香齋的旗子，做好了嗎？”
龐燦頷首：“已經準備好了，首令。”
“上次叫你準備好的信箋呢？”
龐燦將手裡的信箋呈上，林嘉只是大致又看了一遍，又遞迴他手裡。
“送出去吧，最好在五日內傳到潮州。哦，對了，用黑色的信鴿傳信，莫要弄錯了。”
“屬下明白。”
“走吧，牽馬，去皇宮。”
*
林嘉在六月初等來了女郎。
這期間蘇策和白鬱皆在盤日應付楚軍的事情，他亦後知後覺的知曉了。後來楚軍佔領了聖朝城和盤日大帝的宮殿，厄靈軍退出了盤日又從豐州回到了嵁山。他在陳鎮壓反抗的陳國軍時，蘇策和白鬱也因為女郎的消失而焦頭爛額。
所以當彧和巧姑姑出現在逑城城門口時，向來穩重冷靜的龐燦飛奔來稟報，差點兒在門檻處摔了。
他急急迎出去，生怕女郎是發生了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但瞧著遠處兩人像是盛夏出遊般晃盪而來，他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焉知和孤雲也不知在哪兒，就她們兩人騎著兩匹馬從城門進來。又在城門口處買了兩個燒餅吃，說說笑笑的。
林嘉見女郎無恙，無奈的同時也默默鬆了口氣。畢竟這一個月，彧幾乎與他們失去了聯絡。
他們嘗試著聯絡魂香齋在各國的人，但均未發現她們的蹤跡。喬國皇室幾乎在顧家手裡，沒有女郎的命令，他們亦不敢闖進喬國的皇宮去。
“見過女郎，見過巧姑姑。”林嘉俯身抬手行禮。
彧擺擺手，拉了拉他的手腕：“欸，是嘉兒呢，來來來，你幫我看看那兩家油餅哪家更好吃些？”
林嘉抬眸看向面前的白衣女子，還是那般嬌俏頑劣，青絲散在背後沒有束起，只有一條玄色的抹額系在額間。
她纖細修長的手指隔著衣料握住他的手腕，溫熱的觸感從腕上傳來。
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確實有兩家賣油餅的攤位。可他平日裡操心著陳國各種事務，哪裡有閒心過來吃油餅。
“這……”他確實不知哪家油餅好吃些。
旁邊的龐燦看了自家首令一眼，輕咳一聲。
“女郎，屬下認為右邊那家要好吃些。同樣是十個銅板，右邊那家肉餡多些。首令他平日裡不吃這些……”
彧轉過頭來看他，這是她第一次見龐燦。
龐燦約莫二十出頭，一張年輕俊氣的臉，但陳國靠近盤日，日照充足，所以龐燦和林嘉一樣，面板曬得有些黑。但都是高大英俊的兒郎，很有男子氣概。
“你是？”
見女郎認真打量他，龐燦有些不自在。他亦是第一次見到女郎真容，平日裡見到的女郎不是戴著面紗斗笠，就是隔著垂簾。
這是他進入魂香齋這麼多年，第一次近距離看見彧。
美人啊，確實是美人。
哪怕是未施粉黛，哪怕周身毫無墜飾，女子依舊漂亮得扎眼。她一雙桃花眼饒有興趣的睨著他，她比尋常女子身量要高很多，比旁邊的巧姑姑還要高出半個多腦袋。細眉、俏鼻、瓷白的小臉，又嬌又橫的神色，天下男子恐怕都頂不住她一笑。
龐燦趕緊垂下眼眸，耳根泛紅，不敢細瞧她。
“屬下龐燦，是林首令的副手。”
“龐燦？”彧想了想，眯起眼，“哦，想起了，是不是過年時，在絕崖把膝蓋磕得‘咚咚’響的三個小子之一？”
旁邊的巧姑姑笑出了聲：“您還記得呢？”
龐燦一下子臉更紅了，幸虧膚色較黑，不太明顯。
“怎麼不記得，我還在想咱們魂香齋的選人標準是不是有相貌這一項吶，一個二個不僅年少有為，膝蓋骨比鐵都硬，生得也是一個比一個標緻。”
林嘉莫名其妙咳了一聲。
彧心領神會，趕緊又說：“當然我的嘉兒最是英姿颯爽，風度翩翩。”
林嘉從小跟著女郎長大，聽著女郎只誇別人，心裡總是不是滋味的。
林嘉身邊的人買了一個攤位買了幾個油餅回來，素餡兒的，葷餡兒的，韭菜雞蛋的，每種都買了幾個回來。
任由彧和巧姑姑挑選，兩人選了一個拿在手上吃。又跟林嘉閒聊了幾句，林嘉差點兒把正事兒給忘了。
“陳國大致是穩下了，但我確實不精於打理這些事務，這些日子還靠著蘇策、白鬱為我謀劃。如今是因為厄靈軍還在霜州守著，如果厄靈軍回了嵁山，可能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我目前帶著一萬餘人，不知能不能應付。”
他向彧彙報著近日的事情，有些憂愁。
彧咬著油餅：“那便讓厄靈軍先待在霜州，等你哪天徹底能在陳國站穩，將反抗勢力的餘黨清掃乾淨後，在讓他們回嵁山。”
林嘉沉思片刻，又沉聲道：“還是讓厄靈軍回去吧，我也不能一直靠著女郎的厄靈軍作威作福。手下的半大小子們也需要磨鍊，每次女郎的厄靈軍來，他們就像是吃了定心丸，沒打過敗仗，心驕氣傲。”
彧笑起來：“都聽你的，你若是覺得厄靈軍可以撤，我這回便將他們一起帶回去。若是你覺得還需要點時間，我便讓他們再留些時日。”
林嘉見彧手上的油餅漏了些汁水油滴出來，他趕緊拿出手帕遞給她，讓她用手帕包住再吃，免得弄髒了衣裳：“是新的，女郎放心。”
“說什麼呢，我又不嫌棄你。”彧睨他一眼，當年那個奶呼呼的男娃娃，如今已長成高大強壯的英俊男子。
林嘉低頭抿了抿唇，神色靦腆，並未接話。
“女郎這是要做什麼？這般急衝衝地派厄靈軍打下陳國。”
“策兒沒跟你說嗎？厄靈軍來陳國前幾日，溫衍愚在聖朝城準備直接從尖峰至陳國，當時我還在燕城。我再不攔住他，指不定這時候楚國已經跟大祁交戰了。”
“說了是說了，但是……”林嘉斂著眉，“這和我們魂香齋有什麼關係？當時楚國打越國，女郎還幫了他。我本想女郎應是不會阻攔溫大人的，這次為何……”
彧嘆了口氣：“我當時也不確定溫衍愚是要統一七國啊，就算我知道，我也不知他是要把我關在這兒啊。害，我要怎麼跟你解釋呢。唔……簡單來說，咱們就是不能讓他得逞。”
林嘉：“可是為了顧公子？”
“顧覃之？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彧倒是被弄糊塗了。
“蘇策信上分析說，溫大人其實是想打喬國，從錦州整兵去喬又近，路途也平坦好走。但就是因為女郎在燕城，他不敢貿然行動。所以才選擇翻過尖峰攻打陳國，但又被女郎攔下了。女郎突然插手這些事情的原因嘛……”
“……”彧吃完剩下半個油餅，慢悠悠地道：“他本來就是想打陳國，顧覃之在喬國，想像打越那樣打喬並非易事。楚國給大祁作出一副魂香齋已跟楚國聯手的假象，大祁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把留在越國順城的兵拿去打魏有些危險，但從本來就駐紮在聖朝城的兵拿來打陳，就相對安全。況且魂香齋還在盤日，也無人敢在這時候亂來，更何況，對於我來說，讓給溫衍愚肯定比讓給其他人要好。他八成是這樣考慮的，雖然楚軍確實厲害，但我突然覺得得給他使點絆子……”
她正想伸手去拿第二個油餅，就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清冽男聲道。
“彧兒要給誰使絆子？可與我講講？”
彧猛地轉過頭去，黑色錦袍，金線紋祥雲仙鶴的修長男子就站在她不遠處，鳳眼挺鼻、寬肩窄腰，青絲如瀑在日光下帶著絲綢般的質感。一根金簪插在他頭上，一塊血玉綴在他腰間。
他勾唇淺笑，眸色中似有深意。
溫衍愚？！
他怎麼在這裡？！
……
……
溫衍愚沒有帶任何人來。
他牽著一匹白馬，身無長物，風塵僕僕。
彧走過去：“你就這麼來了？你從哪兒來的？”
他瞧著她，眼裡盡是繾綣的思念，自然而然地牽過她的手，將她手裡的手絹丟在地上。又從懷裡拿出一根染了他的香的手帕，仔細為她擦淨手指。
溫衍愚低垂著眉眼，翎睫在他冷白的臉上灑下一小片陰影。
“我從聖朝城過來，有人說要來聖朝城見我。我等啊等，等了兩個月，都沒見到人影。予你的書信也不回，怕你是遇到了什麼危險，這才動身來找你。”
他語氣很淡，但言辭間盡是幽怨。
“我哪有什麼危險……”彧眨眨眼。
他抬起鳳眼來，琥珀色的眸子深了深：“哦？是嗎？如此都不願回我書信，既然不是有危險，那便是……心裡有了別的男子？”
彧往前半步，直直墜入他懷裡。她伸手環住他精瘦的腰肢，臉埋在他胸口處，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沁人心脾的冷香。
“沒有沒有，沒有別的男子，說了八百回了，你還要我如何？”
溫衍愚因為她的主動靠近微微愣了一瞬，轉而抬手微微俯身，輕輕擁住她。雖說大庭廣眾的，不合禮法，但他在她面前也不顧忌那些了。
兩個月未見，他滿腔的情意不知如何與她述說完全。
“那便再說八百回。”
“不說，你沒帶小糖餅來。”彧玩著他的青絲。
溫衍愚頷首失笑，又冷又豔的眉眼在這瞬間絢爛，一幅潑墨山水畫霎那間染了色。他在她眉間落下淺淺一吻：“晚上便給你做，可好？”
在一旁瞧著相擁的一對璧人，溫衍愚明顯是因為楚軍進不了逑城，才沒有帶任何人來。他孤身犯險，甚至不怕才將了他一軍、最為擅長翻臉不認人的彧趁機綁了他用以拿捏楚國。
如今已掌握三國、打通吞赫南北大陸的溫大人，為了見女郎一面，隻身騎馬數百里。
兩人見面如膠似漆，離了就各懷鬼胎。
說實話，就連巧姑姑也不得不為他倆鼓掌。
巧姑姑對著木楞的林嘉輕哼一聲。
“顧覃之……顧覃之拿什麼跟溫大人比？就憑他那‘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木魚腦袋嗎？”
“……”
“……”